李玄瑾腳步頓下,扭過頭望著戚嬋,戚嬋的那雙眸子像一汪波光瀲灩的水,看不清粼粼波光下隱藏的是什麽,他淡淡地道:“是又如何?”


    戚嬋聞言,緩步走近李玄瑾,距離他之後一步距離的時候,她停下腳步,輕輕地笑了一下,“不如何,隻是我想我應該不能容忍我喜歡的男人睡別的女人。”


    她抬著頭望著他說:“要麽你再次把我關起來,要麽你就得擔心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她語速很輕很柔,麵上的表情也是帶著淺笑的,若是沒聽清她話裏的內容,還以為說的是什麽甜言蜜語。


    李玄瑾眼神頓時冷下來,“戚嬋,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這話多麽放肆?”


    “我知道啊。”戚嬋笑盈盈地點點頭,“陛下不是討厭我騙你嗎?所以我對你說真心話啊。”


    李玄瑾眼神落在戚嬋臉上,聽罷,他薄唇上下分開,突然問道,“但你想要的到底是我,還是你皇後的位置。”


    這個問題讓戚嬋愣了下,但很快她就給出了答案,“我都想要。”


    說完,她皺著眉頭補充了一句,“皇上難道不是你的身份嗎?我喜歡你,也喜歡你的身份,又什麽問題?”


    李玄瑾五指不由自主收攏合緊,而後他深吸了口氣,望著戚嬋說:“那如果我不是皇上呢?”


    戚嬋喉間一卡,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李玄瑾的話,她對李玄瑾不是不喜歡的,但想和他在一起,確實和他的皇帝身份有關。


    “我……”她張開嘴。


    “說真心話。”李玄瑾眼睫垂下,盯著她道。


    第87章 新一計(四)     戚嬋唇瓣抿了抿,“……


    戚嬋唇瓣抿了抿, “我不知道。”


    話落,戚嬋補充道:“但你這個問題是沒意義的,你是李玄瑾, 你也是皇上。”


    李玄瑾藏在袖子裏的手緩緩收緊,他看著戚嬋有些糾結的眉宇, 她應該是真的不知道,思及此,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從李玄瑾身體內部蔓延出來, 他幾乎快要控製不住自己這股鋪天蓋地的失落難受之情, 哪怕在此之前,他早有準備。


    於是他隻能猛吸一口氣, 快速轉身, 離開了鳳鳴宮。


    戚嬋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在原地怔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在軟榻上坐下。


    李玄瑾回了宣清宮就一個人坐在了房間裏,李總管站在外頭,忽然聽到他略急的聲音, “拿酒。”


    李總管懵了懵,他彎腰小聲在門口道:“陛下……”


    “拿酒!”李玄瑾打斷他的聲音。


    李總管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讓人拿了酒,然後給李玄瑾送了進去。許是夜間,年輕的帝王神色也多了幾分夜的沉鬱和酸澀。


    李總管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不由得勸道:“陛下,你明日還要上朝呢。”


    這話讓李玄瑾眨了下眼, 猩紅的眼眶裏有了些許神智,他擱下酒杯,閉上眼, 但不過片刻之後,他又倏地睜開眼,拿起酒壺。


    “陛下……”李總管忙道。


    火熱灼烈的滋味一入口腔,好像要將整個人都燒沸,人的意識也在酒精的控製下漸漸迷茫。


    就這麽一次。


    讓他徹底忘記戚嬋,或許會舒服一點點,或許,會的。


    接下來的幾日,李玄瑾都沒有出現在後宮裏,開了年,天氣越來越暖和,這日戚嬋帶著幾個宮女出門散步,走著走著,就快到了前朝,再往前走數十步,就是宣清宮了。


    而現在立的位置,已經能夠看到宣清宮的宮牆,見戚嬋腳步停住,丹喜輕聲問了句,“娘娘,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戚嬋盯著紅色宮牆看了好一會兒,沒說去但也沒說不去,隻是輕輕地道:“丹喜,我有一點點的愧疚。”


    那聲音像是枝頭落在地上的一片花瓣,輕飄飄的,但卻能教人她聲音裏的無奈和彷徨。


    “娘娘。”丹喜複雜地叫了她一聲。


    戚嬋歎口氣,回過頭說:“我們回去吧。”


    戚嬋回了鳳鳴宮,翌日她站在房間裏,正在修剪一盆平安如意的盆栽,丹喜突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娘娘,陛下病了。”


    哢嚓一聲,本來修剪的精致漂亮的鬆柏頓時缺了好大一個角。


    “病了?”


    “是的,陛下今兒早朝沒去,宣清宮已經去了好幾位太醫。”


    話一落,戚嬋就腳步匆匆地出了房間,到達宣清宮的時候,守門的太監看了戚嬋好幾眼,到底沒敢攔住她。


    一進東暖閣,戚嬋首先看到是兩個太醫,她疾走幾步,目光落在床頭,李玄瑾雙眸緊閉,麵色潮紅,應該正在昏迷中。


    她扭過頭,目光落在太醫身上。


    被戚嬋一看,兩位太醫都有如芒在背的感覺,陳太醫先拱了拱手:“啟稟娘娘,陛下乃是風邪入體,加上神思不怠,陽氣日衰,養上幾日,應能無大礙。”


    戚嬋鬆了口氣,讓兩位太醫下去開藥方。


    兩位太醫一退下,戚嬋的眼神重新落回床榻上,不過五六日的光景,她覺得李玄瑾又消瘦了點,若是從前瘦的讓他更顯淩厲,現在則瘦的讓人覺得脆弱,脆弱的就像是遇見了九顆金烏的寒冰,馬上就要被熱化了,然後在烈日的照耀下徹底幹涸。


    戚嬋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捏了下,她腰肢不由自主地彎下來,這個時候背後傳來一道腳步聲,戚嬋猛地一下立正身體,微微回過頭。


    李總管輕聲道:“娘娘先回去吧,有什麽情況奴才會稟告娘娘的,免得娘娘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戚嬋沉默了下,道:“我就留在這兒。”


    戚嬋立在東暖閣的窗牖前,正是初春,宣清宮裏謝了的花枝重新伸展枝丫,冒出嫩生生的小花苞,她聽到一聲低沉的咳嗽聲。


    戚嬋轉過頭,邁步走到床頭,一走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睜開眼睛的李玄瑾,李玄瑾看到戚嬋,明顯愣了下,他目光往前,確認了下所在的位置,正準備開口。


    戚嬋先笑了下:“你醒了?”


    她看了下沙漏,說:“正好也到了喝藥的時辰了。”


    話音剛落下,李總管就捧著紅漆托盤走了進來,戚嬋將盛著湯藥的翡翠玉碗端過來,在床頭的凳子上坐下,先用勺子攪動,等它涼了不少後,戚嬋直接把這碗藥遞給他。


    李玄瑾一時沒接。


    戚嬋的手又往前麵推了推,“一口喝下去,沒那麽苦。”


    這句話響起的時候,李玄瑾忽然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午後,她坐在他的床前,也是這麽說的。李玄瑾看著戚嬋,戚嬋的麵容和三年前相比,沒什麽變化,她看的他的眼神也是帶笑溫柔的。


    他望著那樣的眼神,忍不住再次沉溺於其中,或許戚嬋是有目的在的,但她也不是隻是利用,最起碼還是有一丁點真心的。


    這個念頭剛閃過,李玄瑾猛地回神,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喝過藥之後腦袋還是昏昏沉沉,李玄瑾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一晃就到夜間了,但戚嬋也沒回鳳鳴宮,而是讓李總管把旁邊的耳房收拾了出來。


    李玄瑾養了一日病,第二天雖然沒上朝,但午後就讓李總管將昨日和今日的奏折拿過來。


    戚嬋見他披著衣服,坐在床頭,要開始看奏折,她想了下,上前道:“玄瑾,我給你念吧,這樣你也能節約些精力。”


    這話一出口,李玄瑾不由得多看了戚嬋幾眼,倒也沒說拒絕的話。


    不明確拒絕幾乎就是同意了,戚嬋搬了張椅子在床頭坐下,李玄瑾頭靠著迎枕,閉目養神。戚嬋的確很聰明,她以前模仿過李玄瑾的字跡,如今已經寫的真假難辨。她讀完奏折,按照李玄瑾的吩咐在奏章上寫下批語,雖然速度不快,但沒那麽傷李玄瑾的心神。


    隻是在讀了二十來封奏折後,戚嬋看到了一封來自睿親王的折子,睿親王掌管皇族宗室,若說輩分,算是李玄瑾的叔爺爺。


    戚嬋打開之後,半晌都沒能讀出聲。


    李玄瑾睜開了眼看著她。


    “睿王爺的折子。”戚嬋將折子遞到李玄瑾的手上,“讓你納妃的。”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直直地落在李玄瑾身上。


    李玄瑾打開折子,三兩下看完後,將折子遞給戚嬋,淡淡地道:“寫閱字。”


    戚嬋坐在床邊椅子上,沒有接這份折子,隻是看著他。


    李玄瑾回望著戚嬋的眼睛,半晌後,他別過頭,看著自窗外透進來的明郎日光,道:“我不會納妃的。”


    第88章 新一計(五)       戚嬋眼皮猛……


    戚嬋眼皮猛地往上掀起, 語氣有點興奮,“真的嗎?”


    李玄瑾沒回答她的話,輕輕閉上眼睛, 隻靠著床頭說:“繼續讀折子。”


    戚嬋看了他幾眼,嘴角微微往上牽起, 片刻後,低下頭, 繼續讀折子了。


    折子上除了政務, 還有些別的, 比如這份吏部侍郎呈上來的折子。寫的內容便是一份訃告,一年前上任啟縣的縣令趙序因病去世, 亡於任上。


    這個趙序恰好是去年戚嬋住在宣清宮的時候上任的, 他上任前還來拜見過李玄瑾,戚嬋對他有印象,是個二十五六的青年,正值壯年,怎麽就這麽去了?


    李玄瑾聽完後, 眼睛睜開,示意戚嬋將折子給他,他拿過折子,眼神從奏章上轉過,俄頃,歎了口氣。


    “趙大人是死於風寒。”這時候,戚嬋別有深意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李玄瑾抬起頭, 目光沉沉地看著戚嬋。


    戚嬋微微直起腰,把折子從李玄瑾手裏抽了出來,擱在一邊的案桌上, “別看折子了。”她目光落在他有些蒼白的臉,輕聲但不容拒絕道:“你該休息了 。”


    李玄瑾聞言,皺了下眉。


    戚嬋重新在床頭的凳子上坐下,歎了口氣說:“人是很脆弱的。”


    人是很脆弱的?李玄瑾想到去年見趙序時的場景,他並不是文弱書生,看起來身強體壯,他實在沒想到會因風寒死在任上,人也的確是脆弱的,就比如不過幾道傷,就可以要了許多將士的命。


    思及此,李玄瑾沒和戚嬋爭執,他輕合上眼,過了半晌,他緩緩睜開。戚嬋正坐在床頭看書,見他睜開眼,眼底也向他看去。


    李玄瑾猛地一下又閉上眼。


    翌日李玄瑾身體好了些,但還是多養了一日,沒去上朝,午膳後他坐在南窗的書案前批閱奏折。戚嬋則坐在旁邊的矮凳上,瀏覽李玄瑾批閱好的奏折拿。


    這個時候,李總管麵色匆匆地走了進來,他福了福身,便趕緊道:“陛下,安王府來信,安王不大好了。”


    李玄瑾愣了下。


    李總管又道:“安王府傳信來,說安王想見你和皇後娘娘最後一麵。”


    安王的身體去年就不大行了,現在傳來這個消息不出意料。李玄瑾很快反應過來,思索了下,便從椅子上起身,隻身體才輕輕一動,戚嬋手掌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玄瑾看向戚嬋。


    安王李子淩命不久矣的消息不僅沒有令戚嬋有絲毫傷感,反而她的神色裏還流露出幾絲愉悅。


    她微微笑著說:“他有什麽好見的?再者說,你身體還沒養好呢。”最後幾個字,頗為關懷。


    李玄瑾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盯著戚嬋問,“你怕我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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