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逐漸淡去,瓊羽癡愣著掃過身上的紋花素衣,看向她與蕭雲奕十指相扣的手,上元夜他們也是這般,隻是力道觸覺完全相反。


    當時蕭雲奕緊緊牽著她,不許她離他一步之外,如今,手的主人在奮力掙脫,不想與她再靠近一分一寸。


    蕭雲奕力氣不小,瓊羽吃痛,無可奈何地放開了他。蕭雲奕看著手背的紅印,感覺像被個小狗咬了,還是個沒用的小狗,空憑一肚子火氣咬不動就隻能啃!


    他退離瓊羽三步:“夫你妹夫。”


    瓊羽心道:我妹夫就是您妹夫,搞不好還是蕭永澍。


    她美夢破碎,人在前麵走魂在後麵追,壓根回不到方才馬車上溫婉賢惠,大方可人的狀態。瓊羽直勾勾地觀察著蕭雲奕:“那我叫您什麽才好,您也不想惹麻煩吧。”


    “公子,先生,官爺,再不行大爺!”蕭雲奕艴然不悅,誓要將為羽兒守身如玉進行到底。他眼尾不知是給凍紅的還是快哭了:“你把我叫老了無所謂,但不可趁機占便宜!”


    瓊羽咬了舌尖,若能將這位大爺扔在路邊駕車回宮是件多令人神清氣爽的事:“太爺爺,我是您的正妻,摸下手還要擦層皮?”


    蕭雲奕抬手貼上心口:“你不會懂的。”


    “……”瓊羽揪鬆了幾根前額發,任它垂在額前當點綴。


    蕭雲奕緩緩擰死了眉頭。


    瓊羽笑的不見歡喜:“您看,是不是更像五公主了。不過這身衣裳也不對,應當是紅石榴緞……”


    “你如何得知羽兒在上元節的穿著打扮?”蕭雲奕登時嚴肅起來,眼尾紅沒表現半分軟弱,反像濺上去的血痕。他警惕道:“那夜隻有本宮與羽兒兩人。”


    瓊羽腳下未停,語聲是前所未有的寡淡:“難為您還記得。”


    蕭雲奕大步流星地跟了上來:“本宮在問你話。”


    “您還記得那根燈柱嗎?”這裏不比上元節那夜來的熱鬧,固有的物件也一件沒少。瓊羽指著它:“路口狹窄,您和五公主不能牽著手並列而過,冬衣厚重,於是,於是您讓五公主攥著您玉佩,生怕她被人群衝散,尋不著您。”


    蕭雲奕沒回話,起伏的胸膛釋放著他逼人的寒氣。


    瓊羽不去看他,隻抬眸望向遠方:“往前去不久,有個叫拾花小樓的胭脂鋪子。上元夜裏麵人可多了,您非拉著五公主進去,五公主相中了麵藍寶雕花鏡,您嘴上說著宮裏的該比這好,還是將人家鋪裏的東西一樣買了一件。”


    “您平日裏給五公主的玩意不少,但那是您頭一回在賞賜之外送她禮物,所以五公主喜不自勝,天再冷身子也是暖烘烘的。店家見您買的多,還特意拿出一盤做工精致新式樣品,讓您選一個當贈物。尋常人送娘子的都是些掛墜簪飾,您卻撿了隻青玉小劍。五公主笑著埋怨您不懂風情,可是您說,小劍輕巧同能插在發中,若某日您不在,五公主還能用它自保。”


    瓊羽突然見閉了聲,喉嚨為了發出嗚咽忍的發澀,再念下去眼淚就憋不住了。她那時笑說:“這麽小個劍,哪裏能傷著人?”


    蕭雲奕回道:“你隻需護好自己,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你身邊。餘下的,交給我。”


    分明是危險的假設,竟被他說的那麽溫柔。至此往後,瓊羽每逢人多的場合就會戴上青玉小劍,也正是那夜她從蕭雲奕的話語中得知,他用來最順手的武器就是三尺利劍。


    然而青玉小劍從來沒有防身之用,它在瓊羽的鬢發間像一枚護身符,今世護著瓊羽熬了三年,重生後提醒她為蕭雲奕送劍。但因為蕭雲奕錯亂了記憶,瓊羽未免刺激到他,再不能讓其重見天日。


    “你說的分毫不差。”蕭雲奕一下擒住瓊羽手腕:“說,是誰告訴你的?還是你早已派人盯著本宮與羽兒的一舉一動!”


    瓊羽不去反抗,抖到上下牙打架:“您為何,什麽都記得清清楚楚?”


    卻唯獨忘了我啊。


    在蕭雲奕心裏,屬於羽兒的,便是她強奪不來的。


    “本宮若不記得清楚,豈不是讓你有了可乘之機。”蕭雲奕看到瓊羽的盈盈淚花,強硬之下是心中的異樣,她所言的確奇怪,但不會騙人的眼神裏刻著低到最深的乞求:


    “求你,愛我。”


    碧波急得哆嗦,好不容易等到倆人誰也不說話了才敢勸上一句:“殿下,殿下!太子妃是來陪您散心的,太子妃沒有別的意思。那什麽,您先前對五公主的好,滿宮羨慕傳的花樣什麽都有,太子妃說不準是恰巧聽了個最真實的!”


    碧波從前是伺候過羽兒的人。蕭雲奕眸色暗了暗:“若讓本宮查出來是誰人多嘴,定不輕饒。”


    瓊羽呼出白氣,瑟瑟道:“您要怪就怪臣妾長了耳朵,嚇唬碧波做什麽?”


    蕭雲奕側過頭,審視般盯著碧波。


    “呀!”一在旁路過的青衣矮人被蕭雲奕眼刀定住身形,她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提著才出鍋的栗子糕,嘴裏吃的還沒咽下去,千萬分苦惱地歎了一氣:“表哥!”


    瓊羽聽著聲響瞬間轉臉,那熟悉的簡易男裝打扮不是何祈妙還是誰?


    第42章 迷離了   “刻在甲骨上。”


    蕭雲奕是頭一回見何祈妙的男裝打扮, 一聲“表哥”給他叫懵了,待他認出這丫頭片子立刻甩開了瓊羽手腕,話中也沒有嚴審情緒:“你怎麽在這?”


    “這話應當我問表哥。”何祈妙鬆了口氣, 一撩頭發瀟灑走近:“我在皇宮以外的哪裏出現都不奇怪, 倒是表哥您, 怎挑了個不逢年過節的日子出宮體驗民風。”


    她說道著看向瓊羽:“嗷我知道了,是表嫂想出宮玩對不對?隻要表嫂提出來,今個就算下刀子表哥也會帶您出來的!”


    瓊羽將腕子收到胸前,再自然地落了下去。她總不能對祈妙說今夜是去敬安侯府上探望, 更不能說她的太子表哥和表嫂在行道中央吵嚷。


    話道嘴邊終是欲言又止, 瓊羽微微一笑:“你表哥難得有空, 光悶著實在無趣。殿下,你說呢?”


    約定暗語許久未聞,蕭雲奕又是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人, 不過答應的態度就淡漠多了:“嗯。”後音還帶了聲冷哼。


    何祈妙沒帶麵紗,從五官到鼻梁上的紅痣處處盡顯俏皮, 她有意放低聲音:“表嫂你身子如何了?我爹隻說你是失足跌井, 我又不傻自是不信的, 但沒地方打聽正心焦呢。哎,表嫂放心,我除了給表哥通過風,沒有對任何人說當日實情。”


    “我沒事,不然哪裏有力氣出宮逛。”瓊羽笑著察覺到何祈妙所言之重:“那日,是祈妙去通知的殿下?”


    何祈妙點頭, 一副敢作敢當的樣子:“表嫂是因去找我才出的事,我無能為力但不能袖手旁觀吧!”


    瓊羽無視蕭雲奕,仿佛當時救她的就是何祈妙而非蕭雲奕, 她感激地牽起祈妙雙手:“你不必自責,表嫂還要多謝你呢。手這麽涼,你穿的單薄,冷不冷?”


    “穿的厚實就沒法翻牆了。”何祈妙頑皮笑問:“表哥表嫂用過晚膳了嗎?”


    蕭雲奕冷道:“用過了。”


    瓊羽笑回:“還沒呢。”


    兩人異口異聲,毫無默契可言。瓊羽偏頭去看蕭雲奕,他是一臉“不願逗留趕緊回宮”,可她話都說出去了,緊接著改口豈不是讓祈妙尷尬。


    何祈妙理所當然地聽著了她想聽到的答案:“還沒有呐?我也還沒呢!又翻牆又跑路的,現下還真有些餓了。”


    瓊羽默默看向祈妙兩手拎的吃食:“嗯,你正長身體呢,點心不能替代三餐正食的。”


    蕭雲奕在旁無語,他可是深知何祈妙的套路,要是順隨寵溺免不了被她宰一頓飯,此事是小,主要是會浪費不少時間,好好的沉思時機絕會變成意義全無的晚間嘮嗑。


    再者,他是萬萬受不了和瓊羽同桌裝恩愛:“你回府吃,本宮與太子妃回宮。”


    何祈妙聽蕭雲奕趕她回府立馬有些不樂意,她撒嬌地拽了拽蕭雲奕的袖口:“表哥,我從小到大你沒與我說過一句重話,我從前也沒少與你同桌用膳。如今,你連表妹的小小請求都要拒絕嗎。”


    蕭雲奕皺眉,眼中滿是“你少來這套”。


    何祈妙吸著鼻子:“果然,唯有表嫂疼我了!”


    “殿下。”瓊羽同覺得何祈妙要求不過分,正想著勸勸蕭雲奕:“咱們與表妹難得一見,不如一同用個晚膳。”


    何祈妙趁熱打鐵:“就是嘛就是嘛。”


    蕭雲奕本來堅決,瓊羽一開口卻真讓他動搖了,何祈妙是他的表妹,他怎麽訓怎麽寵都說的過去,何時輪到她瓊羽指手畫腳?而且,她怎麽搶了紅臉位子,反而給他塗了一臉白。


    如此下去,何祈妙這個見錢眼開有//奶就是娘的小丫頭豈不要被瓊羽拐了?


    不能讓這個女人平白無故地占便宜!


    “行了。”蕭雲奕厲聲打斷何祈妙,瓊羽以為他煩的動氣,卻聽到一句咬牙切齒的妥協發言:“想吃什麽,表,哥,請,客!”


    瓊羽躲開他的眼神:“……”


    何祈妙啥也不管隻為了能幹飯樂的蹦噠,她興奮地抱上蕭雲奕的胳膊,若不是抱大腿有損形象她就抱大腿了,“表哥表哥,咱們去桃源鄉吧,最近秋末入冬那裏出了好些新菜,聽說都是冬季不易得的!”


    桃源鄉。蕭雲奕想起瓊羽被擄,接著又想起了沈決的嘴臉,他不好直接澆何祈妙一頭冷水,瓊羽經過那般危險經曆,她應該是不想去的。


    於是他似笑非笑地將決定權交給瓊羽:“你意下如何?”


    瓊羽走在他倆後麵,出其不意地滿不在乎道:“我都可以,祈妙喜歡就好。”


    蕭雲奕轉回腦袋:啥也不是!


    何祈妙開心的緊,一路上滔滔不絕無所謂蕭雲奕應不應她,瓊羽沒刻意去聽卻也聽了大概,不知不覺記下了祈妙所說的些京城名吃。


    四人走進桃源鄉,瓊羽錯覺感到它比前次還富麗堂皇。小二看人無數一眼便知來客不凡:“來來來,客官們請上樓!”


    碧波執意站著伺候,瓊羽看著蕭雲奕與何祈妙坐到同一邊,她特意往裏挪了一位,這樣對麵人就是何祈妙,她與蕭雲奕坐了個對角——誰也不礙著誰。


    小二勤快地上了壺熱茶:“客官想用些什麽,可需小的介紹介紹?”


    “哎,我聽說你家出了些新菜!”何祈妙沒有被兄嫂的低氣壓影響,樂顛顛地和小二打聽:“其中有一道什麽,好吃好玩,還能占卜?”


    小二點頭哈腰道:“您消息夠靈通的。這是我們現下最招牌的,名為‘甲骨神仙湯’!所謂甲骨,便是上好的甲魚,此湯將甲魚,鴿蛋與冬瓜煨了,經我們廚子的手,那味道一絕更是溫補!”


    瓊羽好奇道:“湯煲而已,怎麽就神仙了?”


    小二繼續道:“客官既問了,小的也不與您打啞謎。我們掌櫃的奇思妙想,每碗湯中央都浮著一片甲骨,甲骨上可是刻著您的最近運氣呢!如此,可不就有神仙之功了?”


    刻骨?蕭雲奕不禁想到刻有疏樂語的頭骨,麵色微變。


    “給我們來三碗。”何祈妙玩笑道:“若刻的不遂人意,不會得罪客人?”


    小二忙陪笑:“不過是尋個樂子,您福星高照可別多想。”


    何祈妙與瓊羽商量著再添了幾個菜,蕭雲奕仍一言不發。等到小二來上菜了,瓊羽才聽到蕭雲奕吭聲:“小心燙。”


    瓊羽方啟唇,卻聽何祈妙應道:“哎!”


    三人同座她幸運地成為孤零,瓊羽沉心靜氣地打開碗蓋,隻見甲骨上果真刻了二字,小吉。


    平平無奇的湯羹瞬間增色不少,瓊羽得了吉祥話稍有欣喜,何祈妙同樣興致勃勃:“我這碗裏刻的是大吉!表嫂你是什麽?”


    “小吉。”瓊羽低著頭,眼神直往蕭雲奕瞥:“殿下呢?”


    蕭雲奕並不怎麽感興趣,他麵無表情地拿過湯匙:“小吉。”


    說罷趁三人沒有注意,迅速給甲骨翻了個麵。


    真實的“大凶”字麵被浸在湯水之中,沉沉浮浮。


    .


    崇明司,義冰室。


    義冰室在崇明司地牢旁側,用來儲放還有用處的屍/身,其冰溫奇效,可保持屍/身半年不腐。同時也是司內禁地,除非得到沈決允許,否則任何人不準靠近。


    “大人。”沈決穿著白裘,耳垂戴了一副綠鬆石金耳飾,他進到義冰室,侍從在前為他提燈:“這麽晚了,讓屬下們取了屍/身送到您那不還方便些。”


    沈決親去點蠟,腳步極輕,似不願打擾一屋子的亡魂:“不一樣。你守在門口。”


    侍從抱拳道:“是。”


    門一關,義冰室完全成了沈決的領地,四麵牆上懸的皆是冰/棺,時間越長的越往高處放。沈決對所有布置了如指掌,輕而易舉地尋到了有用的冰棺,開啟,是那個跳山自盡,頭/顱破碎的宮女。


    沈決握著離骨小刀,對準她的前額碎塊直接下手,經過剝//皮整合,確認其上沒有任何刻字。


    難道是他多想了?沈決合上冰棺,垂目冥思,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瓊羽跌井是他安排的,他為了讓蕭雲奕發現那具古怪的白骨,為了博取蕭雲奕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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