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還有些發虛,但走得慢一些,還能撐到地方。


    “那就走。”他利索地走出了內殿,感到身後的人悄然跟上,忽又想起什麽,回頭盯著她。


    雲渺渺有些不明所以,卻見他的目光緩緩下移,最後停在了她的赤裸的雙腳上。


    “立刻,穿鞋去。”


    冰冷的命令,帶著一絲怒意,像是要趕著她上刀山似的。


    許是已經凍麻了,她這會兒才覺察到一直未穿鞋襪,回頭望去,卻有些茫然。


    昨夜吐昏過去後,她便什麽都不曉得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溫聲細語地哄她喝藥,卻想不起那是誰的聲音,衣裳不知誰給換的,鞋襪更是不知脫在了何處,晨間光想著先把桑桑放出來,踮著腳便下床了,一時倒也沒反應過來。


    重黎的眉頭都快打成結了,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愣子,四目相對無言,半響,他忍無可忍地走到榻便,將她的鞋襪從凳墩後麵丟了出來。


    被他這麽盯著的時候,為何突然有種自己的腦子都給吐沒了的錯覺?


    她穿上鞋襪,順手提走了裝著桑桑的鳥籠,邁著有些虛浮的步子跟上他,所幸他今日走得不快,亦步亦趨,勉強倒也跟得上。


    自從被神兵捆上,軟禁在這座崇吾宮後,她便再沒有踏出這兒一步了,每日除了應付魔尊和那位瞧著對她還不錯的魔族護法之外,便隻有憑借帝台棋的碎片感知逃離之路,不覺已有好幾日。


    今日跨出這道門檻,方覺冬寒更甚。


    本就氣血虛虧的身子,受風一吹,不由得瑟縮起來。


    天色灰白,沉雲靜風。


    像是要下雪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其實,我也會燉湯


    今日的後廚依舊沒有點燈,但步入殿中的刹那,一股香氣便撲麵而來,待燈火亮起,便見鍋中燉了桂圓紅棗粥,還摻了些黨參和黃芪的微苦,於香甜中倒是不那麽教人反胃。


    一旁的架子上擱著新鮮的烏雞,豬肝,鹿血,壇中幾尾活魚,桂圓與大棗也放了一簍。這兒平日裏鮮有人至,會如此周祥地備下這些東西的,也隻有霓旌一人了。


    饒是桑桑也不得不暗暗感慨這位魔族護法的心細,像是早就對這等事駕輕就熟,簡直麵麵俱到。


    重黎嗤了一聲:“多事”


    話雖如此,還是冷著臉先去鍋裏盛了一碗熱粥擱在桌上。


    還未入口,那香氣便已透出令人垂涎的甜軟,她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先吃。”重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轉身又裏裏外外地去忙活了。


    雲渺渺將鳥籠擱在桌上,誠然解不開禁製,但她曉得,桑桑是能聽懂她的話的。


    “總覺得他在慪氣”她捧著粥一勺一勺地喝,果真是香甜可口,甚是暖胃,粥中的藥味兒也巧妙地被紅棗和桂圓遮掩過去,她微微側著身,望向在另一邊來回折騰的重黎,皺了皺眉。


    的確是在生氣沒錯,但總說不上來,他到底在氣什麽


    氣歸氣,居然還肯給她做吃的。


    是怕餓著魂胎麽?


    想來是的,虧了誰也不能虧了自個兒的血脈。


    至於她,大概是順帶著沾沾光的。


    她探了探腦袋,瞧見他在刮魚鱗,大概是要做魚的,但刮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麽,忽地停住了刀,將那條隻剩半邊魚鱗的鯽魚隨手丟回了水壇中,回頭看了她一眼。


    “還想吐嗎?”


    冷不丁的一問,她頓時怔住,恍惚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他怕是想到了昨日那碗魚羹。


    誠然她中毒八成與那碗羹沒什麽關係,但多少是在喝了幾口之後才吐的。


    她遲疑片刻,搖了搖頭:“還好。”


    他眉頭一擰:“還好算什麽回答?想吐還是不想吐?”


    “暫時不想。”她換了個中肯的答複。


    聞言,他的臉色也沒見好轉多少,洗了手,重新開始拾掇架子上的烏雞,這回似是終於考量到她的胃口,隻下了半隻入鍋,加了大棗枸杞,去腥的作料,蓋上蓋兒開始燉。


    鍋下的火,是他施法布下的,火候與尋常的不同,無需燉太久,便水沸成湯了。


    一顆腦袋無聲地從他身後探出來,驚得他渾身一僵,險些將她手裏的半碗粥給撒了。


    “在這瞎晃悠什麽?!”他眼一豎。


    雲渺渺咽下嘴裏的一勺粥,猶豫地望著他。


    “看看。”


    他嗬了一聲:“怎麽,想學?”


    她瞥了他一眼:“其實我會燉湯。”


    他眉梢一挑,狐疑地望著她,就差把“不信”二字寫在臉上了。


    倒也不怪他起疑,她上回包的露餡兒餃子,還有那碗糊糊麵,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真的。”她眼中難得有幾分神采,便是從前對他笑的時候,也不曾見過如此真切的鮮活,仿佛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到,她在同他說話,“我還沒有到天虞山的時候,在不夜天給那些姑娘們燉過幾回。”


    那幾回的湯水,居然沒人說難喝,她自己也偷偷嚐了一勺,算是她這三輩子,為數不多的做得好的吃食了。


    “不夜天是什麽?”他忽然問。


    她眨了下眼,麵色平靜:“青樓啊。”


    “”重黎的臉綠了。


    “去天虞山之前,我便住在那。”打雜粗使的小童,她沒覺得有什麽可難以啟齒的。


    “每日都在那?”


    “嗯,每日。”像她這樣的家生子,無事是不允許離開不夜天的。


    “”重黎的臉又綠了幾分,捏著勺子的手都恨不得將其掐斷了。


    他好歹也在人間為禍過多年,自然曉得“青樓”是做什麽的地方,便是恨之入骨,他也沒當真碰過她一次,是誰誰把她送到那種地方去的!


    眼見著他的臉色愈發難看,雲渺渺尷尬地補上一句:“不過,我是被當做男子養大的,直到離開不夜天,才恢複女兒身。”


    聞言,他麵色稍霽。


    “所以,你就是個打雜的?”


    她點點頭:“不然呢,您以為我在那做什麽?”


    他僵了僵,板起了臉:“敢做什麽,本尊打斷你的腿!”


    他都沒得到過的人,讓別人先下了手,簡直是奇恥大辱!誰有膽碰她一下,哪兒碰的,就剁哪兒!


    “哦”她撇撇嘴,“就我這樣兒平平無奇的,還入不了那些人的眼,在後院挑挑水,給前頭的姑娘們送點東西還嫌我手腳慢呢。”


    不夜天的姑娘,個頂個兒地美,莫說男子,便是女子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她自是曉得晴茹的姿色,每每看著鏡子中的臉,總覺著她給晴茹長丟人了。


    重黎垂下眸,斜了她一眼。


    恰好望見那雙愈發生得相似的桃花眼,半垂著眼簾,兩扇睫毛在素白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稍稍恢複了些血色的唇微抿著,似是在思索什麽。


    細看之下,眉眼間依稀有幾分從前的影子。


    他不由得一愣。


    平平無奇嗎?


    那他當初是怎麽瞎了眼的?


    鍋裏咕嘟咕嘟地冒著香氣,見她一直望著,他低笑了一聲。


    “怎麽,當真會做?”


    “總得會一樣,才不至於餓死吧。”她道。


    聞言,他倒是來了幾分興致。


    “行,過兩日你做來本尊嚐嚐。”


    吃人嘴短,她尋思是得回點什麽,誠然多半沒他這般廚藝,至少她覺著還算拿得出手吧。


    “您有什麽想喝的湯嗎?”她問。


    重黎愣了愣,扶著灶台的手緩緩收緊,踟躕良久,望著她的眼睛,平靜道:“就排骨湯吧,最簡單的那種。”


    排骨湯確實是她燉得最好的了,她思量片刻點頭應了。


    但回過神來細想,又覺得堂堂魔尊喜歡喝排骨湯什麽的,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又等了一會兒,鍋裏的烏雞湯也燉得差不多了,隻是她已經喝了兩碗紅棗粥,屬實吃不下這半隻雞,正猶豫如何同他說,一碗濃湯已經擱在了她麵前,倒是沒放幾塊雞肉,一隻雞腿,還有兩塊少骨的嫩肉,枸杞與大棗飄在湯頭,分外誘人。


    隻吃這些,倒是不會撐吐了。


    她抬頭朝對麵瞄了一眼,重黎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並沒有跟她一起吃的意思,沉著臉,喜怒都藏在眼底,教人捉摸不透。


    他手裏,還握著那隻小綠瓶,不知想到了什麽,骨節都捏得發青。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半來“客”


    入冬後,這天兒一日比一日暗得快,似是一晃神,便入了夜。


    丹樂宮頭頂的星辰,今夜也被層雲所遮,寒風蕭瑟,吹得燭火亂搖,一室冰冷。


    仆婢忙過去將門窗關上,又添了一隻爐子,擱在餘鳶腳邊。


    “尊上今日許是別個事耽擱了,姑娘仔細身子,您要是有什麽差池,尊上非削了奴婢幾個的腦袋。”


    聞言,餘鳶緩緩放下了手中已經有些發涼的茶,望著那扇已經合上的門,似有些恍然。


    半響,歎了口氣。


    “你們且退下罷,這兒無需伺候了。”


    仆婢們麵麵相覷,終還是識趣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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