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師兄弟,居然能打數千年之久,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魔尊來事兒也就罷了,但看這場麵,她師父好像也挺能摻和的。


    不知朱雀上神在天之靈若是曉得,會不會想打死這兩個不肖徒。


    本以為今日隻消防著這二人動起手來便成,現如今魔尊成了師叔,師父的袒護之意也很顯然了。


    “所以,眼下是要如何?當場奉茶認親嗎?”霓旌嘴角一抽,自個兒說出的話自個兒都覺得荒唐。


    步清風已經不知該怎麽說了,望著站在雲渺渺身後的魔尊,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上不去下不得,百味雜陳。


    眼下這局麵,他也隻能猜測師父可是別有用意。


    但魔尊成了師叔,這件事怎麽都太荒唐了


    雲渺渺抬眼望去,隻見重黎一臉“與本尊無關”的神情,看都懶得多看一眼,更不必指望他能說些什麽了。


    三個弟子雲裏霧裏,一個師弟又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長瀲不免頭疼起來,揉了揉眉心,歎道:“今日天色不早了,都先回去歇著吧,待為師想想再同你們細說。”


    師父竟也會有詞窮的一日啊。


    “師父,可”步清風瞧著這架勢,怎麽像是要留這魔頭過夜啊。


    他所料不錯,長瀲當真有此意,認真思量了一會兒,看向重黎:“正殿南邊還有一間屋子,你若是不回崇吾宮,住那便可,屋子都是幹淨的,缺了什麽,你同清風說。”


    聞言,步清風眼珠子險些跌出來。


    “師父!”


    重黎倒是無所謂,但瞧著步清風有怒難言的樣子,倒是有幾分興致了,伸手將雲渺渺拉到跟前來,道:“不必再騰一間屋子了,不是要護著她麽,與她住在一起不是更好?”


    聞言,不僅是步清風,饒是長瀲都變了臉色。


    “不成!”師徒二人齊聲喝止。


    “為何不成?”他笑了一聲,“本尊同她連孩子都有了,住在一處又如何?”


    說著,他低下頭,打算看看雲渺渺作何反應,許是從前她波瀾不驚的樣子見多了,如今倒是想瞧瞧她震驚的臉。


    然而他到底還是失望了,都快被他拉到懷裏的女子此刻僅僅是仰著頭,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莫說震驚,居然很是平靜,似乎連他會說出這等話都在意料之中。


    被她這麽盯著,他不禁皺眉:“本尊說錯了?”


    “沒有”她思量片刻,看向長瀲,道出一句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話,“師父,便讓徒兒與他住在一座院落裏吧,無論作何打算,此事不宜節外生枝,魔尊的行蹤也需謹慎一些。”


    長瀲一僵,此話不無道理,但渺渺眼下還全然不知情,讓這二人共處一室,這混小子萬一占師尊便宜


    “我覺著此法可行。”霓旌狡黠地眨了眨眼,“那座院落從前是我住著的,有兩間屋子,若是不放心,再搬一張床榻過去就是了,有渺渺在,還能幫尊上隱瞞行蹤,少了許多麻煩事兒。”


    此話一出,步清風也陷入了動搖。


    “就這麽辦吧。”雲渺渺道,“南苑恰好與映華宮相背,即便有人突然闖入,也不易撞見,若要回崇吾宮,從後門離去即可。”


    重黎沒料到她如此果決便將此事定下了,甚至沒等他開口多言一句,她已然同師父師兄道了告退,拽住他的袖子離開了後殿。


    留下長瀲與步清風相顧無言,便是想說什麽,也沒能來得及。


    錯愕之後,霓旌默然一笑。


    第三百五十一章 :要牽著嗎


    雲渺渺拉著重黎朝南苑走去,一路無言。


    重黎足足高出她一截,被她這麽拽著袖子,不得不稍稍屈下身才成,如此一來,走幾步便免不了一個踉蹌。


    四下靜得連風聲都沒有,他垂下眸便能望見她的背影。


    單薄,瘦削的肩,仿佛一陣風都會將她吹散,卻總是將背脊挺得筆直,不容任何人壓垮的樣子。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長瀲的話。


    我們的師尊,最後還是孤孤單單地走了啊。


    方才還不覺得有什麽,不知為何,這會兒想起,卻忽然覺得很難受。


    心口針紮般地疼,細細密密,說不出究竟是哪兒,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胸腔裏炸開了。


    “喂。”他停了下來,將她拉住了。


    雲渺渺回過頭,狐疑地望著他,本以為這祖宗又要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卻見他皺著眉靜靜地盯著她看,似是想說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


    於是,就這麽僵持了良久,他歎了口氣。


    “讓本尊跟你住在一起,是當真的?”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您自己說的,要與我住在一處麽?”


    怎麽倒像是她硬是把他往屋裏拖似的?


    “”話倒是沒錯。


    他清了清嗓子:“姑娘家家,說出那等話也不知羞,也不怕毀了清譽”


    她眉頭一皺,低頭看了看自己:“清譽?我還有這東西嗎?”


    且不說她從魔界回來之後便被扣上了內鬼的罪名,光是這魂胎,她都說不清了。


    清譽二字,離她甚遠。


    重黎被堵得接不上話,她如今的種種處境,好像的確都和他脫不了幹係,他難得有幾分心虛。


    “本尊的意思是你好歹是個姑娘。”


    還是矜持些吧。


    從前她還位列上神時,征戰八方,世上哪有人敢把她跟柔弱的女子扯上關係,時隔多年,低頭看著已經麵目全非的她,竟是忽然覺得,她也是個尋常的女兒家。


    之前說得那些話,對於什麽都不記得的她而言,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雲渺渺疑惑地望著他:“您今日有些古怪。”


    他一愣,別開視線:“沒有。”


    她頓了頓,正色道:“很晚了,您是剛睡了一覺,我已經很困了,若有什麽話要說,便盡快說明白吧。”


    她平靜地注視著他,等他開口。


    “本尊沒什麽要說的”重黎揉了揉鼻尖,瞥了她一眼,正迎上那雙澄明如鏡的眼,頓時一怔。


    這樣的眼神,簡直與當年如出一轍,她隻消這般盯著他,所有的謊話便都說不出口了。


    “真沒有要說的?”她問。


    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壓抑著如擂鼓般的心跳,避開了那雙眼。


    沉默許久,雲渺渺歎了口氣:“既然如此,便走罷。”


    她依舊拉著他的衣袂,轉身欲走,卻又被他按住了。


    重黎踟躕片刻,道:“本尊的衣裳都要給你扯壞了。”


    聞言,她當即鬆開了手,卻見他看向一旁的青鬆,從袖下遞出了一隻手,低聲道:“本尊不認識回去的路。”


    她愣了愣,瞧著他鬧別扭似的臉色,又看了看遞到眼前的那隻手,總覺得真不搭理他,這祖宗怕是下不來台。


    權衡再三,她終是握住了他的手,試探地看了看他:“要牽著?”


    重黎瞥了他一眼,收緊了手:“嗯。”


    雖說也不是頭一回了,但從掌心傳來的暖意,還是每每出乎意料地令她有一瞬的怔忡,不過晃神工夫,他已經走到了她前頭,說不認路,這會兒倒是打自個兒的臉。


    她垂眸看了眼被他緊緊攥在掌心的自己的手,忽然覺得,這樣一直走下去,好像也不錯


    這個人生氣的樣子,有時候也挺可愛的。


    這略顯微妙的氣氛,直到二人回到南苑屋中,打算就寢之時,不算多麽寬敞的內室中,重黎坐在僅有的一張床榻上,攥緊了拳,咬牙切齒地望著剛剛在他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爬上房梁的白衣女子。


    “雲渺渺你是猴嗎!還不下來!”


    她方才踏著木架躍上房梁的身姿還猶在眼前,氣得他牙癢。


    這女人什麽時候能做點在他意料之內的事!


    一條腿已經掛在房梁上的雲渺渺低頭看了一眼:“隻有一張床,我不想睡地上,想必您也不會樂意掛窗上的。”


    重黎後槽牙咬得嘎吱響:“那你也不許上房梁!立馬下來!”


    他站在下頭,就差叉著腰怒喝,而她僅僅是皺了皺眉,便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地將另一條腿也收了上來,將隨手拿的枕頭擱在梁上,毯子一卷,就這麽躺下了。


    “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早點歇著罷。”她心平氣和地勸道,緩緩合上了眼。


    下頭居然當真安靜了,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以這祖宗的性子,不該再回嗆幾句才痛快麽?今日這麽老實?


    她眯著眼,試探著朝下望去,忽然一道墨藤迎麵甩來,如活物一般輕巧地將她一卷,隨即一股勁道便把她往下一拽!


    她嚇得一聲驚呼,連法術都忘了施展,便被囫圇從房梁上拖了下來!


    一陣天旋地轉,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然而許久,仍未感到任何痛楚,倒是撞進一個帶著海棠花香的懷抱裏。


    “傻子,睜眼。”頭頂傳來了凶巴巴的聲音。


    她錯愕地顫了顫,謹慎地掀起了半邊眼皮,望見的果然是一截玄色的衣領,繡著暗金的龍紋,囂張又惹眼。


    而她此時,幾乎整個人都窩在他臂彎裏,穩穩當當,隨後掉下的毯子和枕頭,倒是窸窸窣窣地滑落在地。


    他看了看她赤裸的雙腳,方才她是當真打算在上頭睡一夜的,故而也不曾穿鞋上去,這會兒雙腳都凍得有些發紅。


    他的臉色登時黑了幾分,轉身將她放在了榻上。


    “本尊分你一半!”


    這位祖宗可真是不曉得客氣二字如何寫啊,這可是她的床。


    她本想再同他商量商量,但重黎壓根沒給她多話的機會,利索地將她擠到了床裏側。


    他身量本來就高,腿長手也長,這床榻於他而言其實小了些,合衣躺下,便堵死了她的退路。


    她坐在內側,怔愣地瞧著他,一時無措。


    他已經合閉上了眼:“幹嘛,不是說困了嗎?你都是坐著睡的?”


    她心頭一緊,有些無奈:“用凡間的話來說,您這是耍流氓,是要被摁在地上揍的。”


    重黎眼都沒抬一下,冷笑:“誰把誰摁在地上揍有懸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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