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真是皮厚啊。


    他拍了拍身旁的褥子:“再不睡天真亮了。”


    她踟躕良久,終是磨磨蹭蹭地躺了下來。


    而後,頗為自覺地縮到了床頭。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你很吵


    屋中靜了下來,唯有燭火輕搖,膏燭也快燃盡了。


    幽暗的光映照著床幃,投下一片斑駁的陰影,如此安靜,反倒睡不著了。


    重黎悄然睜眼,側目朝床頭望去,隻瞧見一個蜷縮的背影,呼吸起伏,已經沒什麽動靜了。


    看起來小小的一團,似是不大樂意靠近他些,明明這麽小的一張床,二人之間居然還能被她騰出半人寬的空隙。


    不知為何,這樣看著她,總覺得說不出的落寞。


    說來從前他是不是也常常這樣看她的背影?


    高傲的,倔強到不容一絲彎折的卻又孤單的模樣?


    當年在不周山,她看向他的最後一眼,到底想說什麽呢?


    這些年他也曾斟酌過,但能想到的,隻有冰冷的斥責。


    她對他,好像一直很嚴厲。


    以至於回想起來,竟然連她有沒有對他笑過,都記得十分模糊。


    這樣一個令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看到她從不周山頂墜落的瞬間,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痛快麽?解恨麽?還是釋然了?


    都不是。


    隻是在那一瞬,天地仿佛萬籟俱寂,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腦海中恍惚地冒出一個念頭。


    那雙曾經溫暖過他的手,是從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冰涼的?


    “你睡著了?”他脫口而出。


    明明催她趕緊睡的人是他,忽然間聽不到她說話,又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身側的人動了動,雖未回答他,也算默認自己還清醒著。


    於是,他也沒頭沒尾地問了句:“還講故事麽?”


    雲渺渺一僵:“能不講嗎?”


    她實在沒什麽故事可講。


    “您要是無聊,自己講給自己聽吧。”


    他偏頭瞥了她一眼,有些漫不經心:“有你這麽跟師叔說話的嗎?”


    她一噎,又給嗆了回來:“有你這麽幼稚的師叔嗎?”


    默然片刻,他歎了口氣:“睡不著”


    雲渺渺頓了頓:“那您想如何?”


    “聽故事。”


    “不會講。”她僵硬地答道。


    身後再度靜了下去,她終於快要睡著的時候,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是不是挺討厭本尊的?”


    被再三吵得合不上眼,著實令人煩躁,雲渺渺這會兒也沒聽清他說了什麽,隻覺得耳邊嗡響,一股子火氣上來,她當即翻了個身,填滿了那半人寬的空隙,在床幃的陰影中,幽幽地盯著他。


    這眼神中摻雜著七分困惑,三分薄怒,這三更半夜的,其實有些怵人。


    重黎渾身一僵,到了嘴邊的話也給堵了回去。


    “這麽看本尊做甚?”


    話音未落,又見那眼中怒意更甚一分。


    “您很吵。”


    被褥下的的手毫無征兆地伸了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腰,她合上眼,額頭抵在他胳膊上,歎了口氣。


    “師姐說,這招對您管用,所以,可以安靜一會兒了嗎?”


    重黎這會兒渾身都繃住了,側目瞄了她一眼,似是震驚,又似是無所適從,卻當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她點了點頭。


    “看來是管用的。”


    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緩,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重黎一動不動地躺在那,擱在腰上的手,又細又軟,像是沒有骨頭,根本沒有使勁兒,卻像是將他捆住了似的。


    他小心地按住了那隻手,本想將其拿開,然而這個念頭不過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目光落在她熟睡的臉上,已經扣住她手腕的那隻手卻又停住了,猶豫半響,悄無聲息地收了回來,一點點地側過身來,挪了挪胳膊,那顆乖順的腦袋便順勢滑進他懷裏。


    細軟的發,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散發出好聞的淺香。


    他倏忽一怔。


    這香氣,似乎曾聞到過


    但他從前連靠近她三步內,都覺得心慌氣短,連話都要斟酌再斟酌,遑論去聞聞她的頭發是什麽味兒,簡直瘋了!


    他微微垂下頭,湊近了又嗅了嗅。


    確實是熟悉的。


    他困惑地皺起了眉,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明明是不像的,卻又莫名覺得是相似的。


    眼睛,鼻子,嘴


    就好像她本來就應該是這般模樣。


    說起來,他遇見她的時候,她已經做了數萬年的上神,身量更高些,眉眼也淩厲許多,至於她從前又是個什麽模樣,應是連長瀲都不曉得。


    如今這幅樣子,像是褪去了一身紮人的刺兒,瞧著好像溫軟不少。


    也終於肯碰他了。


    他低下頭,想要更靠近一些,腦子裏叫囂的念頭,是不擇手段地將她據為己有。


    看起來這樣乖,應當不會像從前那樣,狠狠地將他打走了


    如此想著,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臉。


    從額頭到鼻尖,從臉頰又緩緩撫到唇邊。


    一截金藤拱開了被角,忽然出現在他眼前,一根小枝條精準地抽在他手背上。


    他吃痛地往回一縮,看著手背上的傷口擰了擰眉,錯愕地盯著眼前的不染。


    傳聞上古神兵都有著自己的神識,這算是不願讓他碰她?


    被一截藤蔓打回去,他自是不服的,一把揪住不染,將它塞回了被子裏,嚴嚴實實地掖好。


    哪成想它竟又從另一邊鑽了出來,似是存心要同他過不去似的,接連擋開他的手。


    他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索性與它較上勁兒了,它鑽出來一回,他便將它摁下去一回,糾纏之下,又挨了幾鞭。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的金藤,壓低了聲音同它吵了起來:“你有完沒完了!碰一下少塊肉啊!”


    不染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橫在雲渺渺身上,活像是在流氓坯子麵前護著自家閨女的老父親,氣得重黎牙癢。


    突然,耳邊傳來雲渺渺迷迷糊糊的咕噥。


    似是在夢中感覺到枝條從臉上滑過去,她不適地搖了搖頭。


    “不染,別鬧”


    聞言,不染頓時一僵,猶豫再三,還是乖乖地縮了回去。


    “該!”重黎攥緊了拳,終於露出了誌得意滿的笑,伸手將人摟在懷裏,像是一場爭鬥後得了維護的孩子,愉悅至極。


    腰上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了些,他愣了愣,而後安心地合上了眼,晦暗的燈火中,揚起一抹淺笑。


    寫到這章的時候,手中的燒餅它突然就不香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好像是我一直在占便宜


    翌日清晨,雲渺渺洗漱之時,不經意瞧見重黎手背上的幾道鞭痕,雖說細小,但道道紅痕極為紮眼,不由一怔。


    “您昨晚同誰打起來了?”


    重黎攏了攏袍子,目光淡淡:“撞的。”


    “”睜眼說瞎話。


    她尋思著便是自己睡相再差,也不至於夢中拿鞭子抽他,若不是她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他手腕的墨鐲上。


    這祖宗該不是半夜睡不著自個兒抽自個兒吧?


    “這麽看著本尊做甚?”重黎眉頭一擰,她登時別開了臉,隨手將帕子掛在木架上。


    “沒有。”她回過頭,平靜地望著他,不知是不是剛睡醒的緣故,他站在那,恰好一抹晨曦落在眼底,渲開煙一般的柔和,“隻是在想,您拜師的時候,是不是也總穿著一身黑?”


    重黎一頓,似是猶豫了片刻,道:“不是。”


    他瞧見她麵露疑惑,暗暗歎了聲。


    “昆侖的衣裳,多半都是白的,那幫仙神覺得這般瞧著幹淨。”


    當年就連出入雲渺宮的仆婢,也都是一身素淨的冷白,遠遠望去輕盈如雲,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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