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瀲召來捆仙繩,在人前將重黎捆了,押出了大殿。


    昆侖已將魔尊收押,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悻悻地陸續散去,商議著明日定要再審,人命關天,懷一腔憤慨而來,總不能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回去。


    長瀲押著重黎離去,留下長琴等人安撫各派,雖說方才在閣中已經把話都說死了,這會兒卻沒有一人肯罷休而返,長琴等人也隻能將各派安置在側峰,以禮相待。


    此番前來的道君在仙門中皆是身負盛名,一個個豈是省油的燈,一番折騰下來,光是應付那些別有深意的詰問就教人心力交瘁了。


    “師父,掌門這次是鐵了心要庇護魔尊嗎?”孟逢君是真沒想到長瀲今日會駁了這麽多道君的麵子,她莫名覺得掌門自酆都回來後變了不少,該怎麽說呢多了幾分人情味兒,倒不像是從前那般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樣了。


    長琴亦是好一陣心煩意亂,頭疼地歎了口氣:“掌門自有決斷,我們又能多說什麽?信他就是了”


    她不信妖魔,也不信妖魔會真心向善,雖說陵光上神回來了,可她當初就連拜師都隻是對著昆侖山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對於這個師尊實在沒有什麽感情,這麽多年,她唯獨信的隻有長瀲。


    他護著魔尊,想必有他的打算,若魔尊當真罪大惡極,以他的性子,就算當真有幾分同門之誼,也斷然不可能冒天下不韙,姑息養奸。


    或許師兄比她看到的要遠得多吧


    第八百三十六章 :改變的人


    冗長的山道上,細雪初停,重黎望著走在前頭修長身影,從前總覺得這人做什麽都慢吞吞的,這會兒拽著他走,腳程倒是快。


    雖說以他的修為,捆仙繩也奈何不得,但說到底他是墮魔之身,被仙家之物捆著,終歸是不大舒服。


    “你打算拖著我去牢房?”他歎了口氣。


    走在前頭的人陡然頓住,停在了樹下,回過身鄙夷地望著他:“昆侖幾時有牢房?”


    重黎笑了聲:“也是。”


    清淨之地,豈會沾染汙穢。


    長瀲拂袖間,將他身上的捆仙繩收了回去。


    重黎動了動手腕,笑道:“你這戲做得不足,起碼得將我押到朧霜閣這種僻靜的地方,站在路邊要被人瞧見,指不定背後如何編排你。”


    “少扯皮。”長瀲翻了個白眼,“你今日是一早打算好的?”


    “還裝傻?”


    見他皺眉,重黎無奈地笑笑,默然須臾,道:“不算一早,也是剛剛決定的。我既沒有證據,也沒有什麽人願意信我,繼續說下去,隻會越描越黑,還不如直截了當地讓他們打消讓我當場認罪伏誅的念頭,橫豎我凶惡四海皆知,冥頑不靈,也不差這一句兩句的,他們要罵便罵吧”


    “師尊可知?”長瀲覺得他話未說盡,他此番跟著師尊回到昆侖,有掛念之事,心終歸是不定的。


    他今日肯站出來與中皇山的人當堂對質,已是極大的容忍了。


    八年不見,他這性子的確收斂了不少,但收斂歸收斂,也絕不是個任人宰割的主兒。


    他方才那一番話,顯然是深思熟慮過的。


    不認罪,不退讓,說他沒有下一步的打算,他是不信的。


    問題在於,他可有跟師尊商量過。


    重黎默了默,歎息道:“我還沒有告訴師尊,你也別什麽都給我抖摟出去,師尊剛複生,身子都沒養好呢,再操心這事兒還怎麽安心。”


    他此次回來,最是擔憂的便是陵光複生後的狀況,潁川同他說過,從過去拉回來的魂魄肯定不如散魂之前來得安穩,叮囑他即便人醒了,也要多留心,切不可疏忽懈怠,待過些年,便好些了。


    他本想等十年,將這些亂七八糟的煩人事辦好了,再回雲渺宮前迎候。


    她沒有醒來,他就再等十年。


    沒料到她八年便醒來了,歡喜自是歡喜的,但憂慮也隨之而至。


    他這些年做了太多噩夢,夢見她千年也未能醒來,又或是夢見她的魂魄又散了,他怎麽追都追不回來


    “無盡最是忌憚的便是死而複生的師尊,無論是過去還是今日,他定會用盡手段鏟除阻礙,不能貿然讓師尊涉險,師尊這次下山時日不長,也沒撞上什麽妖物,無盡和玄武那邊說不定還沒得到消息,姑且能瞞一時算一時吧。”


    他覺得此時回到昆侖山,自己的出現或可能讓這些窮追不舍的仙門中人消停一段時日,也讓師尊能安心回來養養身子。


    但這對他而言太過束手束腳,反倒被動,並非長久之計。


    “你變了很多。”長瀲沉默良久,道出一句。


    這八年間,他雖也遠遠看見過他悄悄坐在雲渺宮前,從寂寥深夜靜坐到朦朧天明,卻從未上前同他說過一句話。


    此時總覺得眼前的人是陌生的,仿佛已經過去了幾度春秋輪回,歲月粗糲,將一個渾身帶刺兒的人都磋磨得穩重如石。


    他不由懷疑這五千年來衝著天虞山大門罵罵咧咧,拿著英招劍同他大戰幾個日夜的人到底是誰。


    “人總是會變的”重黎笑了笑,“無盡還不知師尊將長生之血給了我,在他知曉之前,我得盡快找到徹底了結這禍患的法子,過些時日,我再去一趟符惕山。”


    “符惕山?江疑神君的居處?”長瀲聽說過此地,但他作為仙靈誕世之時,符惕山已經荒廢,故而不曾去過,重黎今日忽然提及,著實令他意外。


    “江疑神君生前一直潛心鑽研如何徹底鏟除無盡的法子,可惜神君去得早,不知可有留下什麽線索,我去符惕山,若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也是好的。”


    “還有這麽一說”長瀲也是剛剛知曉,“但符惕山荒蕪已久,即便真有什麽殘卷留存,隻怕也找不到了”


    江疑神君與他們的師尊是舊識,就連師尊都不知,他們又能去哪兒找呢?


    “再去一趟吧。”重黎不死心地攥緊了拳,江疑神君鑽研多年,總不至於都記在腦子裏,或許是他遺漏了什麽地方,隻是暫且沒有想起,再去一趟,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可以你現在的狀況,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突然失去意識,離開了昆侖,誰都不知會發生什麽。”長瀲提醒道。


    重黎蹙眉凝思:“我自會設法保持清醒,壓製體內的元神。”


    “無盡乃世間至邪,他的元神亦是能輕易勾起人心底欲念之物,你說得輕巧,當真以為像對付尋常妖物那般嗎?”長瀲吃過這苦頭,八年前他寡欲清心,幾度閉關,終還是沒能將其壓製。


    重黎墮魔之後本身欲念便比仙靈強,便是修為深厚也不見得就能勝過無盡,稍有差池,隻怕衰弱得比他那時更快。


    “我總有法子的,你別問了”重黎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同他細說。


    長瀲曉得他鐵了心,攔也是白費功夫,默然片刻,歎了口氣:“你打算在昆侖待幾日?”


    他想了想:“待師尊身子好轉我再走,那些仙門之人就勞你拖延幾日了,他們追過來我行事不太方便。”


    符惕山艱險,可不是尋常人能涉足的。


    長瀲會意地點了點頭:“下山前知會一聲,別再一聲不吭地走人了,師尊真的會生氣的。”


    重黎一愣,想起陵光在令丘山找到他的時候,心中既好笑又無奈:“我記著了。”


    “話說你同霓旌怎麽樣了?”他話鋒一轉,長瀲猝不及防,怔在那瞪大了眼。


    “什,什麽怎麽樣了?”


    重黎嗤笑:“假正經什麽,真當我瞎的?”


    他眉一挑,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莫名招人煩。


    長瀲被戳中心思,平日裏素來淡然的人這會兒卻窘迫得耳根發燙,狠狠白了他一眼。


    “鹹吃蘿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個兒。”


    重黎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息道:“隻是提醒你珍惜眼前人,想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就趕緊去,莫要事事想著來日方長,不急一時,有時候這一時,比你想的還要短暫,世上可沒後悔藥。”


    別像他,總是晚一步,總是事後才發現自己錯了。


    回過神來,連那句“喜愛”,都配不上了。


    三歲這八年在人間遊曆,真的改變了很多,他以後肯定會很疼師尊噠!


    第八百三十七章 :是非在人,但求無愧


    主峰直插雲霄,天也亮得比別的山頭快些,待重黎走回雲渺宮,日頭已經升上東山頭了,晨風微涼,他站在青石路一頭,眼前朝霧花隨風潮起潮落,攜來一陣馨香,過往陳年如涓涓水流,從腦海深處溢出來。


    心頭萬念交織,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正打算去裏頭看一眼,抬起頭卻瞧見一襲白衣長立階前,單薄的層紗微微飄動,掀開衣擺,露出一雙玉白赤足。


    陵光望見他回來,眸光微動,動了動嘴唇卻不知如何開口似的又默然下去。


    “師尊?”重黎吃了一驚,快步穿過花海,走到她麵前,“你怎麽”


    怎麽醒了。


    是他昨晚下的藥不夠,還是錯估了她的修為?其實他本來打算讓她直接睡到日上三竿的


    “睡不著。”陵光定定地瞧著他,那眼神似是能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你昨日給我下藥了?”


    “咳。”


    “我平日不會睡得這麽沉。”她的口氣已是十分篤定了。


    重黎心虛地別開視線:“今日各派都到了,長瀲找我去問個原委,我就想讓師尊多睡一會兒”


    陵光眉頭一皺:“他們來審你了?”


    “嗯”重黎其實不大想同她細說經過,省得惹她也不快,低頭瞧見她光著腳站在冷冰冰的石階上,頓時變了臉色,“你怎麽光著腳就出來了?”


    陵光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這才想起方才醒來時心緒不寧,匆匆出來,竟忘了穿鞋。


    她尷尬地抿了抿唇,正打算開口,卻見他俯下身,抄起她的腰身和膝窩打橫抱起,快步朝殿中走去。


    “昆侖天寒,怎麽這麽不注意自個兒的身子?一會兒著涼怎麽辦?”他憂慮地蹙著眉,口氣也急了些。


    陵光不由得想起他之前好像也這麽管著她,就是那會兒凶巴巴的,如今脾氣好了些。


    突然被抱起來,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回過神來又覺窘迫,所幸四下無人,她散著發恰好能遮住發紅的耳根。


    “你你放我下來!”


    她一慌就忍不住掙紮,險些從他手裏掉下去。


    重黎急忙圈住她,顧不得敬重為何,先將人按在懷裏:“別亂動,進屋了就放你下來。”


    他放緩語速,俯在她耳邊,聲音溫柔好聽,端的是撩撥人不自知。


    陵光的臉騰地紅透了,匆忙低頭,用垂下的長發遮掩自己此時慌亂的神情,竟不敢再看他。


    重黎倒是沒有想太多,以為她可能在外頭等累了,回到內殿後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在爐子邊,又去架子上給她拿了件鬥篷,嚴嚴實實地係好。


    “我去廚房拿點早飯給師尊。”他想了想,又起身。


    還沒邁出一步,就被拉住了。


    “我不餓,你別去了,坐著吧。”陵光瞧著他來來回回地忙活,不知是覺得昨晚給她下藥心虛還是瞞著她今晨的事不知從何說起,局促不安地打轉,倒是有幾分好笑。


    重黎頓了頓,點點頭:“那我去倒杯熱茶來,你方才穿這麽少出去吹風,暖暖身。”


    說著,他走出屋子,打算去桌上取熱水,誰知剛拿起茶壺忽然感到一陣暈眩,似有一團火燎了上來,燒得他頭腦發熱,神識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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