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曦:“……”


    司幽:“……”


    這小子也是個人才。


    好不容易讓楚司湛從與陵光重逢的激動中回過神來,他微微屈身,朝她作了一揖。


    行的,仍是弟子禮。


    便是位及國君尊位,在她麵前,他永遠都是那個初出茅廬,無所依靠的少年。


    男兒有淚不輕彈,落淚隻在歡喜時。


    他一抹臉,就蹭了一條泥巴灰在眼角,瞧著有些滑稽,但那雙眼睛卻是毅然不移的。


    陵光走到他麵前,伸出手,下意識地想如從前那般,輕輕摸摸他的頭。


    可手還沒觸到他發上金冠,便猝然停下。


    良久,才溫聲道。


    “阿湛,長高了。”


    一別經年,總躲在她身後的少年,成了能一肩扛起江山社稷的男兒,她竟一時,有些適應不來。


    城樓上風大,寒暄幾句後,楚司湛便領著他們回泰和宮敘話。


    楚司湛待陵光甚是細心,端來的茶水點心,什麽好吃的都往她麵前推,轉眼工夫,半桌點心都在她這邊。


    近來天逐漸熱了起來,他還讓人去煮了些冰糖百合蓮子羹來,獨一份兒,也是給陵光的。看得對麵的司幽和楚長曦好氣又好笑。


    重黎若不是知道這小子是真的敬重陵光,都要懷疑他這是不是要把人拐跑。


    陵光終於熱不住幹咳了聲:“阿湛,別再拿過來了。”


    她不是餓了三天到他這果腹的。


    “哦,好嘞。”楚司湛又行雲流水般把幾道點心撤下,便是被回絕了,也不見半分生氣,“聽聞師尊蘇醒,我便一直盼著能見師尊一麵,可惜近來發生了太多事,也沒有機會去昆侖山,師尊近來可好?”


    陵光點了點頭:“都好,人間怨靈肆虐,辛苦你了。”


    他連連擺手,“嗐,事已至此,避無可避,橫豎都要打這一仗,何必總是愁眉苦臉的呢?先前師兄來看我,送了我昆侖山的一抔雪,我放在冰窖中,至今未化,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再去昆侖山看一眼。”


    見他精神不錯,重黎也安心了些:“你倒是看得開。”


    “三軍陣前,天子守國門,師尊也醒了,沒什麽坎兒過不去。”楚司湛笑道,“不過師兄的氣色似乎不佳,怎麽,累著了?”


    聞言,剛端起杯盞的陵光猝然一頓。


    重黎容色不改,抬手賞了他一記肉炒栗:“本尊好得很,輪得上你這小子瞎操心?”


    “我這不是擔心師兄你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嘛。”楚司湛拿準了陵光坐在旁邊,他便是再氣也不敢揍他。


    重黎給氣笑了:“行,你小子,回頭讓你知道誰才是師兄。”


    司幽抿了口茶,索性火上添碗醋:“別一口一個師兄了,往後要改稱‘師丈’才是。”


    楚司湛怔忡幾息,看向眼前並坐一處的陵光和重黎,稍加細想,似是明白了什麽,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師尊,你到底還是栽在他手裏了啊。”


    第九百五十七章 接應


    小鬧的幾句後,眾人提及正事。


    據楚長曦所言,昨日在城樓上瞧見朝雲城西去十裏,有紅色煙火,那是軍中夜裏常用來傳信的燈火,許是有人從別處逃出來了。


    發現燈火不到一個時辰,陸君陳便集結了一路兵馬出城去救人,最快也得今晨才能回來。


    收到司幽的傳音時,人已經不在城中了。


    “這可怎麽辦?”重黎想起方才在城外瞧見的那些妖獸和怨靈,不由得為出城的人捏了把汗,“不然我去接應一下,說不定被妖獸堵在半路了。”


    陵光沉思片刻,也覺可行,還未開口,門外忽有守城將士來報,陸君陳帶出去的那隊兵馬正從官道往回趕,已能從城樓上看到數頭妖獸朝著他們湧去,救回來的人舉的旗好像是應燃麾下。


    楚司湛手中的杯盞滾落在地,他霍然起身,上前兩步提起那名將士的衣領。


    “再說一遍,救回來的是誰的兵馬!”


    可憐那將士快馬加鞭來報,這口氣都沒緩過來,又被一國之君瞪得不敢喘,磕磕巴巴地重複了一遍:“……是應,應將軍的。”


    “可有看到雲衡!”


    “沒,沒看清,隔得尚遠,隻看到旗子。”


    重黎起身拿劍:“城外妖獸都不知餓幾日了,趕緊把人帶回來。”


    陵光點點頭,朝司幽使了個眼色,三人立刻出宮趕往城外接應。


    “朕也同去!”楚司湛即刻讓人取來天子佩劍,卻被楚長曦一把按了回去。


    “看好陛下!讓他出城一步,你們提頭來見!”給那將士留下這麽一句後,他便絕塵而去。


    這皇城之中知曉他身份的人是屈指可數,但這些日子過來,他的話是什麽分量,眾人心知肚明。


    那將士眼見著楚司湛要往外衝,趕忙拉著幾個宮人撲上去死死拖住了他的腿和腰。


    “陛下三思啊!你是國君,豈可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身涉險!”


    “放手!”楚司湛咬牙切齒地掙紮著。


    “末將不能放!城外妖獸肆虐,非凡人可抗衡,幾位仙君已經去接應,定能平安把人帶回來,陛下不能去!”


    “是啊陛下!陛下擔心雲將軍和應將軍,就在泰和宮等一等,奴才們實在不能讓陛下遇險啊!”


    一聲聲的苦諫,鬧得楚司湛頭疼,陵光等人此時已經不見蹤影,楚長曦這廝居然連馬都給他帶走了。


    他即便要追,也來不及了。


    隻聽得咣的一聲,他惱火的將天子劍擲在地上,眾人戰戰兢兢,怕他動怒又不敢撒手,錯愕地望著他。


    楚司湛深吸了一口氣:“行了,朕不去了,去將禦醫都喊來,跟著朕去宮門前等。”


    眾人麵麵相覷,猶豫不決。


    他眉頭一擰:“怎麽,這也不行?”


    眾人抖一激靈,趕忙按他說的去做。


    且說另一邊,陵光等人離開皇城,徑直趕往城外官道。


    陸君陳等人的確受困於城下,一眾蘇門山弟子以靈氣支起障壁,阻擋橫衝直撞的怨靈,其餘兵馬阻擋撲來的妖獸。


    朝雲城下,數丈的城門早已轟然倒地,即便退入城中,還有不知凡幾的妖獸盤踞在街巷間,他們須得時刻防備四方殺氣,同時護住傷患。


    “陸師兄!城中妖獸越來越多了!我們就這麽退到皇城下,會把它們都引過去的!”一弟子高喊。


    陸君陳一劍劈開當頭撲來的一頭蠱雕,咬牙道:“若沒有援兵,我們幾個設法將這些孽障引走,至少要讓受傷的人進到結界中!”


    從昨夜到今晨,一路快馬加鞭,才殺出這條血路,無論如何他都要把應燃等人帶回去。


    就在他決心下令之時,一道燃著赤紅烈焰的金藤從天而降,一鞭掃開了擋住他們退路的數頭妖獸,將其卷至半空,狠狠擲出。


    數道劍影淩空而來,如活物般刺入怨靈間,將其震散。


    重黎挑飛了一頭酸與獸,擋在搖搖欲墜的應燃身前,回頭扶了他一把。


    “撐住,這就帶你們回去。”


    “都別愣著!退後!”司幽和楚長曦衝到陣前,神兵就地劃下一道深痕,幽藍的靈澤拔地而起,霎時便將妖獸和怨靈攔在了靈障另一邊。


    刺耳的嘶鳴與囂叫震天動地,寸步難行的妖獸瘋狂地撞擊著靈障,震出一道又一道劇烈的波痕。


    “快走!這道護持隻能攔住它們一刻鍾!”司幽猛拍了下瞠目結舌的陸君陳。


    眾人如夢初醒,立刻緊隨其後,往皇城的方位跑去。


    方才的靈障雖攔下了不少妖邪,但整座朝雲城早已是其巢居之處,穿堂過巷之時,隨時會有妖獸突然衝出。


    眼下不是纏鬥的時候,隻能以攔為先。


    重黎在後頭以辟邪陣困住了數頭,架著身負重傷的應燃往前趕。


    雖有陸君陳一路護送,但這軍陣中大半都是凡人,被救回來的亦是九死一生的傷兵,處處掣肘,一時極難放開手腳。


    “神尊,你們怎麽來了?”陸君陳一麵應付怨靈一麵問。


    陵光一腳掃開眼前妖獸,看了他一眼:“說來話長,你且隨我們回宮。這些人都是從何處救回來的?”


    “西山嶺中,昨日看到了應將軍的信號煙。”他答,“我們趕去的時候,三千兵馬不足二百,傷重者不計其數,就連雲將軍也……”


    陵光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軍陣中央此時是最為穩妥之處,幾名將士前後抬著重傷之人,其中便有雲衡。


    脫下了鎧甲,腰腹血肉模糊,躺在草編的席子上,麵無血色。


    她目光一沉,當即衝到了陣前,換鞭為劍,霄明之威,劍氣震得怨靈接連退散。


    宮門下,楚司湛聽到了刺耳的獸嗥,遠遠望見一行人朝著這邊趕來,眼中一亮,立即命人打開城門放行。


    陵光與重黎斷後,其他人在司幽和楚司湛的護送下順利逃入結界中。


    重黎將應燃交給楚長曦後,與司幽交換了眼神,隨即甩出無愧,勾住陵光的腰,將其拽回結界中。


    燭陰旋即淩空而起,徹底將結界封死。


    妖獸和怨靈撞在障壁上,再不得進半步。


    一陣虎視眈眈的逡巡後,還是散了去。


    至此,眾人才得以鬆一口氣。


    (


    第九百五十八章 謊言與真相


    眼看著妖獸走遠,連戰了一夜的眾人紛紛癱軟在地,陸君陳無暇歇息,先安置傷者下去上藥包紮,傷重者需由禦醫醫治。


    看到渾身是血的雲衡的時候,提心吊膽了一路的雲夫人當場昏了過去,雲霆也猝不及防,麵色煞白,渾身發僵,想上前看看親子,卻又怕自己也受不住,站在原地緊緊摟著不省人事的夫人,怔怔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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