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蓁蓁為何要替太子說話?”乾德帝發覺和上次太子罰跪宮門口一般, 蓁蓁又為太子開口,似乎蓁蓁很喜歡和太子親近。


    “臣女並非為太子殿下開脫,而是為聖上著想。”


    “這是何意?起來說話吧。”乾德帝放下手中的茶盞,眼眸中露出幾分興趣。


    虞姝從地上起身,“臣女覺著聖上也是疼愛太子殿下的, 並不想看見太子殿下這般, 殿下沒有看住年禮固然有錯,可既然聖上已經罰了殿下, 那理當也要罰讓年禮受損之人。”


    “你為何覺得朕疼愛太子?”似乎在所有人看來, 他都十分厭惡太子,比起對豫王等人的厚愛,對於太子, 近乎刻薄。


    “慈父之心人人皆有, 可是慈父多敗兒,太子殿下乃是儲君, 聖上自然應當用更加嚴苛的要求去考驗殿下,父愛如山,想來太子殿下也能明白,就如臣女父王,對待兄長也是十分嚴苛, 寒來暑往,從不對兄長的學識武藝有半分懈怠,兄長偶爾也會抱怨,可心裏卻是明白父王想要他們成材,臣女想,聖上的心思一定如父王一般。”


    虞姝知曉眾人都覺得聖上對待太子毫無父子之情,她也親眼見到了聖上對太子的苛待,可想著這麽多年都沒有廢除太子的儲君之位,必定有乾德帝的理由,或許心裏也有一抹柔軟,這才遲遲沒有廢太子。


    就算並非如此,她說的這些話都是為聖上考慮,想來聖上也不會怪罪,當務之急是要給殿下洗清冤情。


    乾德帝聽聞這席話,心頭頗有些暖意,遲遲舍不得廢太子,如何不是因為太子是薏兒的兒子。


    可自從薏兒走後,太子變了,越來越讓他失望,豫王寧王等人都十分優秀,足以堪當大任,朝堂上也有諸多官員提出廢太子再立新的儲君,他也曾動搖過,到了如今,險些就要遂了百官的心願。


    “蓁蓁都明白朕的心意,可惜太子卻半點不懂,這些年,大錯小錯不斷,學識武藝皆不精通,若是太子有你兄長一半能耐,朕也不必愁了。”


    鎮南王世子虞晉年十七便能帶兵作戰,英勇無敵,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但太子卻平庸無能,怯懦不堪,在豫王等人的對比之下,仿若魚目對珍珠。


    “聖上,殿下隻是有些內斂,不知表達,其實心裏還是十分想親近聖上,試問天下有哪個兒子不敬重父親呢?”虞姝倒不能此刻說出太子殿下是在藏拙,並不是時機。


    “唉,還是蓁蓁乖巧啊。”乾德帝歎了口氣,若是太子有蓁蓁一半的懂事,他也就不會惱了。


    “臣女不敢當,其實這次臣女的請求也是為了宮闈安定。”


    “這話如何講?”乾德帝坐直了身子,眼裏興趣越濃。


    “聖上,太子殿下明知年禮的重要性,自然不可能呈上碎裂的年禮,不是殿下所為,那就是看守年禮的內侍,或者是其他內侍所為,他們對著聖上都敢欺上瞞下,還不知對其他事如何怠慢,若不責罰,覺得聖上仁善便疏於職守,日後旁人有樣學樣,怕是會造成宮闈混亂。”


    “你這話倒是在理。”乾德帝擰起了眉頭,作為帝王,最厭煩欺上瞞下,絕對不能容忍下邊的人對他的事不上心。


    如今他們連太子都不放在眼裏,那日後是不是也不把他這個帝王放在眼裏?


    “聖上,太子殿下並非不尊敬父皇之人,還請聖上還殿下一個清白。”


    因為太子沒有參加除夕宮宴,現在外邊議論紛紛,都說聖上對太子不滿,即將廢除太子,就在萬壽節時冊立新任儲君。


    人人都等著看笑話,虞姝卻偏不讓他們如意,她要讓那些看笑話的人成為笑話。


    “好啊,蓁蓁都會替朕憂心了,那你可確定了,用朕一個允諾換朕答應徹查此事?”帝王的一個允諾多珍貴的東西,可虞姝卻用它來換和她沒有絲毫關係的東西,不能為她帶來半點好處,興許還會惹一身麻煩,乾德帝確實不解。


    “臣女確定。”值得不值得,她心中有數。


    這一年,她得為太子殿下掃除障礙,再過一兩年,興許她也要議親,成為別人的夫人,就不能時常和殿下在一起了,屆時就隻能靠殿下自己了。


    “既如此,那朕便答應你,傳朕口諭,命長宣郡主徹查太子年禮遭毀一事,太子協助郡主,既是他有冤,那便讓他自己洗刷,這樣安排你可滿意?”


    “臣女叩謝聖上,吾皇萬歲!”虞姝額頭觸地,唇角微彎,聖上答應了。


    *


    虞姝去了端華宮,同時讓人去請太子入宮,既然是在宮裏被毀,也得在宮裏查。


    皇貴妃耳目靈通,見到虞姝之前就曉得發生了何事,頗為無奈的歎了句,“你這孩子也忒大膽了,原來是為了這事,你可曉得聖上一個空口允諾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


    竟然就這樣輕飄飄的用掉了。


    “反正蓁蓁日後也還能得到。”虞姝不甚在意,她想要的都有了,連女孩家的親事,她也有先帝所賜的空白賜婚詔書,無論她想嫁給誰,都是先帝賜婚,聖上也攔不得。


    “你呀,小機靈,那你打算從何開始查,我也好給你提供便利。”皇貴妃在宮中浸淫多年,知曉的事可比虞姝多多了。


    “姑母,蓁蓁確實需要您的幫助,那個看護年禮的內侍您認識嗎?”


    “認識,那是正陽宮的內侍,名喚聶莊,他看似與各個皇子不甚來往,可我聽說他有一個相好,是林貴嬪身邊的婢女醉玉,而林貴嬪向來與吳惠妃交好。”


    “吳惠妃?那就是寧王了,看來是想報上次殿下讓寧王讓路之仇了。”她便知道,不是豫王就是寧王,可不管是誰,恐怕在踩太子殿下這方麵,兩人都會齊心協力。


    “但你未必能查到寧王,吳惠妃既然能讓林貴嬪出手,那必定不會留下把柄。”若是這樣簡單就能扳倒寧王,豫王早也行動了。


    “無礙,我本也沒有打算靠這樣的小事扳倒寧王,姑母,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咱們不急。”虞姝俏皮的眨了眨眼。


    皇貴妃抬手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呀,機靈鬼。”


    “嘻嘻,姑母,那我先去宮門口等著太子殿下了,待會一起去找聶莊。”


    “去吧,注意些,防備有些人狗急跳牆。”


    “曉得了。”


    虞姝從端華宮離開,才到宮門口就瞧見了太子的馬車,馬車隻能停留在宮外,入宮一般是轎攆,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步行。


    賀雲槿走到虞姝麵前,麵色稍冷,“孤不是說了別管這件事嗎?”


    都已經過去了,再提起又有何意義呢?而且還是用這樣一個難得的允諾換來的,賀雲槿為她不值。


    父皇從不輕易允諾旁人。


    “可是我也說了一定要管啊,殿下若是不與我一道,那我自己去查好了。”虞姝扁了扁小嘴,側過身去背對著他,似是生氣了一般。


    等了一會,沒有等到賀雲槿的回應,虞姝咬住唇,用略微委屈的語氣道:“算了,反正殿下也不會在意我,若是我查到寧王亦或是豫王身上,屆時被他們刁難,殿下也別管我好了,我自己可以。”


    這語氣可憐兮兮的,說的人心酸。


    賀雲槿的眉頭擰緊,她這樣說,是在誅他的心啊,他何曾沒有在意她?


    罷了罷了,她想做的事,他如何攔得住呢。


    “走吧。”賀雲槿微歎了口氣,徑直往前走。


    虞姝見殿下妥協,終於露出狡黠的笑容,連忙跟上,“就知道殿下舍不得我受委屈。”


    賀雲槿捏緊了手,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她就是故意給他下套,可他還心甘情願的往裏鑽。


    兩人去了正陽宮找聶莊,但李竟說今日並非聶莊當值,不曾看見。


    “咱們去司禮監,有聖上口諭,不必親自去找。”


    “好。”賀雲槿跟上。


    兩人到了司禮監,聖上口諭已知曉各處,司禮監的於總管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把人帶了出來。


    聶莊知曉聖上要徹查上次之事,已經嚇的魂不守舍了,本以為除夕之事都過去了,聖上也不在意,之後也無人提起,誰知長宣郡主卻非要徹查,他這條命怕是到頭了。


    “下奴見過太子殿下,長宣郡主。”聶莊跪在堂下。


    “聶莊,你當知曉我傳你來所為何事,你是自己招還是要上了大刑再招?”虞姝的語氣頗為冷厲。


    “回郡主的話,下奴不知何事驚擾了郡主,還望郡主恕罪。”聶莊自然不可能這樣輕易說出來。


    “何事?除夕夜呈給聖上的年禮是你看管的嗎?”


    “是下奴,可、可下奴確實不曾動手腳,下奴哪敢啊。”聶莊跪在地上,說話都結巴了。


    “那可有人碰過年禮?”虞姝望著聶莊的眼睛,可是聶莊卻不敢看她,眼神忽閃,才對視上就移開了,分明心中有鬼。


    “並無。”


    “那殿下年禮為何會被毀?若無旁人動過,那你的嫌疑可就是最大的了。”


    “可郡主,也並無證據證明是下奴所為,下奴不服。”


    “哼,不服,那你且等著吧,證據很快就到了。”虞姝也不問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輕歎道:“這司禮監的茶還真是香啊。”


    “郡主若是喜歡,便是司禮監的榮幸了。”


    於總管額頭上微冒出些冷汗,郡主這才未動刑罰呢,他就心慌的很,往常見過兩次郡主,瞧著像聖上和皇貴妃撒嬌的樣子,原以為是個好對付的,可如今見著,哪裏是個善茬,太子殿下一字不言,郡主的氣場不可小覷啊。


    “茶雖好喝,喝多了卻怕晚上睡不著,聶莊昨晚睡的可好啊?聽說你在宮外過繼了你兄長的兒子,盼著他給你養老,可我聽說,他似乎並不怎麽聽話啊。”


    虞姝輕輕地吹著茶葉沫子,看似閑話家常,可這一句句的,說的讓人心驚。


    賀雲槿瞥了她一眼,看來她早有準備了,並非打無準備之仗。


    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心思縝密,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父皇答應的,想必也是費了一番功夫吧。


    聶莊手心冒汗,心如擂鼓,“下奴雖是沒了根的東西,可到底還是盼著日後有人為下奴起靈抬棺,不知這有何不可?”


    宮裏多的是內侍在宮內混的還算不錯,在宮外收養義子或者是從兄弟姐妹間過繼,日後去了,好歹寒食清明能有一炷香。


    “可,很可,我未曾說不可,隻不過也不是過繼了就有人為你上香的,陷害太子,乃是誅九族的大罪,屆時你們全家怕是都得一起死,日後也無人給你們燒香,憑白為了一炷香而冒險,怕是活膩了。”


    “下奴聽不懂郡主在說什麽。”


    虞姝未說話,看了一眼太子,見他坐的端正,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沒多久,淩珠到了。


    “郡主,這些是從賭坊追回的銀兩,一共八十七兩,聶家的人早就搬家了,不過已派人去追,想必下午便能找到。”


    一筆銀兩摔在了地上,就在聶莊眼前。


    “殿下,可否幫我看看這些銀兩?”虞姝看向太子。


    賀雲槿起身,過去拿起一個銀元寶打量,“純度上佳,這並非普通人能拿到的,大多作為官銀流通。”


    銀子也分三六九等,純度越高越難得到,民間普通百姓用的大多是碎銀,很少有這樣的銀元寶。


    “他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虞姝起身過去查看,眉眼有些凝重,“確實是官銀,雖然已經重新熔鑄,可也不像是尋常碎銀。”


    若是官銀,那可就麻煩了,這就不僅僅是簡單的毀壞年禮一事了。


    這官銀流到了內侍手中,從何處流出,為何流出,又是一個不簡單的問題了。


    “這件事怕是沒這般簡單。”賀雲槿把銀元寶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興許這一查,倒是查出大問題來了。


    “罷了,先把殿下的冤情洗清再說,一件件來。”虞姝把銀元寶放到聶莊麵前,“這些銀子是哪來的?”


    “下奴不知郡主在說什麽。”聶莊後背冷汗直流,什麽官銀,他根本不知道,難道這些銀子有問題嗎?


    “你當真以為本郡主願意陪你在這裏耗嗎?來人,上刑。”虞姝把銀子一扔,看來是她態度太好了,這都到了這個份上還不說實話。


    “這些銀子是從你收養的兒子常去的賭坊尋回來的,賠了賭坊近百兩,聶家就連夜出城失去蹤影,難不成你們真以為天高海闊任鳥飛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又能跑到哪去。”


    這個買賣可真是劃算,就用一百兩,就讓太子受罰,連宮宴都不能出席,一想到那日太子落寞的表情,虞姝就恨不得直接大刑伺候。


    聶莊被押上了刑凳,先是杖責二十,叫聲從重到輕,後邊隻剩下微弱的聲音了。


    “招嗎?若是不招我可就走了,等追回聶家人,直接誅九族吧,也不必審了,能拿到這些銀子,你以為聶家還能逃的開嗎?若是從實招來,這銀子是誰給你的,待日後聖上查清,興許能給聶家留下一個後代,若不然,你怕是無法和聶家祖宗交代啊。”


    虞姝站起來,作勢要走,卻被聶莊抓住了裙擺,“我說,這些銀子是林貴嬪的婢女醉玉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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