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突然來了一道旨意,是關於圍場冬狩事宜的,錢公公出宮親自來傳話,想來這是宣帝特別吩咐的。


    蕭知珩聽完錢公公說明來意後,沉吟片刻,道:“今年的圍獵,孤也要伴駕隨行?”


    錢公公躬身笑道:“是。今年太子代君祭天,天降瑞祥,龍心大悅,陛下每每提起都不住誇讚太子殿下呢。再說冬狩乃天子禦行,怎能少得了太子?這可是大盛事啊。誒,奴才多嘴。實則陛下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也好出去散散心。”


    蕭知珩聽錢公公討好恭維的時候,是心不在焉的,但他還是麵上還是一副清風明月的樣子,不漏破綻,笑道:“孤知道了。有勞錢公公。”


    隨後,他就讓人把錢公公一行人送出去了。


    林德神色凝重,他的反應跟錢公公截然相反。他那老臉上的表情都皺到一起了,擔心道:“殿下您是要去圍場嗎?這陛下怎麽突然讓您去了呢,往年不都是許太子在京中代代朝政讓您將養著嗎?六崇山圍場那個地方風大又冷,連地龍都沒有,伺候的人更不用說了,殿下去那裏可不是受罪嗎?唉唉……”


    蕭知珩聽得頭疼,道:“你這話怎麽說得孤好像去送死?”


    林德哭喪著臉:“殿下!”


    蕭知珩:“好了,去準備吧。”


    聖旨都下來了,林德縱然是再擔心,也不能真的抗旨,隻能是唉聲歎氣地去準備了。


    葉葶得知太子要去圍場的時候,也是很驚訝,“殿下也要去圍場嗎?”


    蕭知珩:“怎麽?”


    葉葶很老實,道:“沒有。外麵天寒地凍的,我擔心殿下身體不好,寒症病發怎麽辦?”


    蕭知珩不答反問:“你不是替孤準備了一筐的熱藥嗎?”


    葉葶怔住,一股沉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你看,我就說那是特效救命藥!


    它的作用這不就來了?


    “殿下放心。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莫說去圍場,就算是到天涯海角也缺不了殿下的藥。”


    “……嗯。”


    葉葶對待根治太子的寒症這件事很上心,不過她也不心急,太子殿下畢竟患病多年,不可能一用對了藥就能有立竿見影的神效。


    反正就是藥不能停。


    蕭知珩很反常地竟也十分配合,像是陪她玩鬧那般,她送什麽,就吃什麽。


    不為別的。


    他就是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把一鍋無比難看的東西一次比一次更難以下咽?


    每次他的味覺被一種似苦似辣的奇怪味道短暫地刺激回來,都是一次新奇的體驗。


    太子殿下接受治療的角度很刁鑽,儼然是個畫風詭異的狠人。


    蕭知珩把藥當成了一樣頗有意思的調味湯,自然也就沒有想到葉葶的話是真的。


    藥喝多了,是真的有用。


    作用在意料不到的地方。


    那日,蕭知珩照常喝了葉葶煎好了的藥,看了半日的庶務,神色有些倦怠,便在銅雀樓將息。


    這一覺卻睡得有些長,昏昏沉沉的,他到最後竟然睡沉了也沒有什麽知覺。


    夢裏水霧朦朧,他置身在空茫之中,所感所覺遲而緩,讓他不明就裏,也不知歸處。


    一道熟悉的聲音纏繞在他耳邊,似哭又似笑,一直殿下殿下的,叫個不停。


    這聲音開始明明是急躁不安的,但後來就莫名變得婉轉勾人心弦,嬌滴滴的,他先是愕然,漸漸地有點煩躁。


    太子殿下。


    殿下殿下……


    殿下,您醒醒,看看我啊……


    蕭知珩冷漠地聽這似哭似怨的聲音,便越想看這膽大包天的女子真容,但不論怎麽做,他越想看,那人的臉就越模糊。


    明明那聲音就在身邊,糾纏著他,極盡嬌柔極盡曖-昧,伸手卻抓不住一絲痕跡。


    這無法掌控的情緒如暗浪一般起伏著,這感覺很陌生,讓他的心神有些失控。他的情緒突然變得很暴戾,生出毀滅一切的惡意——


    沉睡中的蕭知珩忽然睜開眼,眸子微微赤紅,神智半醒時,一眼見到的是葉葶的臉……


    第20章 孤做了個奇怪的夢   唉,殿下的病越來越……


    蕭知珩神識有些恍惚, 迷夢和現實重疊在一起,隨後又迅速抽離開,一瞬間讓他的眼底空得什麽都剩不下來。


    葉葶看到人醒了, 驚喜道: “殿下?”


    “殿下, 您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嚇死我了。”


    蕭知珩被她類似於喜極而泣的幾聲殿下, 喊回了神智。他知道夢裏聽到的那一聲聲殿下是怎麽來的了, 眼裏一片死寂的冷漠。


    他睡醒後頭就隱隱作痛,開口時,嗓音帶了點倦怠的沙啞,“你……在做什麽?”


    葉葶的手壓在他的胸口。


    跟那次在湯池邊上一模一樣。


    葉葶立刻就撤開了手,胸口緊提著的一口氣鬆了下來, 心有餘悸地吐出兩個字, “急救。”


    她真的差點又被嚇死了。


    剛剛她進來的時候,太子殿下就躺在榻上一點聲息都沒有。


    屋裏沒點油燈也沒燭火, 一片漆黑。本來她來時不小心撞倒了個青瓷瓶, 動靜就不小了,可這都沒把生性警惕的太子吵醒,這就很奇怪了。


    更怪的是, 她點了燭台, 走到跟前,連連叫了好幾聲, 他依舊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靜靜地躺在那裏,睡得異常沉重,這已經到了不尋常的地步了。


    結果她一湊近,發現了更恐怖的事情,太子殿下的呼吸很弱, 甚至連心跳都微弱。


    場景一下跳檔回到第一次死亡見麵時!


    她人都傻了,一直喊昏迷的太子殿下,一邊手忙腳亂地急救,簡直想哭。


    她當時腦子都空白了,心想的是這到底怎麽回事?太子多病弱不禁風也就算了,怎麽還會有猝死這種可能性?


    好在最後蕭知珩是醒了,不然她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了。


    葉葶有氣無力地抹了把臉,道:“殿下,您真的嚇死我了,您怎麽了?”


    這個問題蕭知珩也很想知道。


    怎麽了?他究竟怎麽了?


    他一動不動地躺著,目光在房梁上停留許久,眸子裏的那抹赤色漸漸褪去,頓時就變得冷清清的,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他撐起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蒼白的麵龐上浮上了一抹難以言喻的陰鬱,唇色很深。


    蕭知珩靜靜地看葉葶,眼神有點幽然。


    他也沒有動怒,隻是用一種平靜得近乎可怕的語氣問她: “你給孤吃的到底是什麽藥?”


    葉葶被他突然這麽一問,有點沒反應過來,遲疑地回道:“驅、驅寒湯?”


    “嗯。”蕭知珩低低地應了一聲,又問,“什麽作用還記得嗎?你再說一遍。”


    葉葶有些迷茫,便機械地回道:“內火大盛,心脈活絡,脾胃平和,身上寒意消退,還有……手心出汗?”


    蕭知珩默了一瞬,便點頭道:“好,明日你把藥方寫下來,孤看一眼。”


    葉葶這下就意識到問題可能是出在藥上麵了,所以太子殿下突然休克,是因為這個嗎?


    她急道:“藥怎麽了?不好嗎?”


    “很好。”蕭知珩直接道,隨後他又緩緩地勾出一抹笑,嗓音低低沉沉,旋即他幽幽道:“孤在想該怎麽賞你?”


    “你可辦了件了不得的事。”


    葉葶看他這個表情,可不這麽覺得。


    她想看清楚他臉上的神情再琢磨,但麵色蒼白虛弱的太子殿下沒有給她再度粘上來的機會。


    葉葶心裏有點沒底:“殿下您怎麽了?”


    蕭知珩抬手用力地壓紅了眉心,道:“沒怎麽,孤看書看累了。你先回去東暖閣,讓林德在閣裏多放一個炭盆。”


    說完後,他便慢慢地起了身,赤足下地,微微躬身輕咳著,一步步走向湯池的方向。


    林德來的時候,見到太子殿下人在湯池裏,詫異道:“殿下怎麽下來泡藥浴了?不是這個時辰啊。”


    蕭知珩像一塊冰似的泡在水裏,臉上的冷意化不開。他正在垂眼看自己的掌紋,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孤方才睡了一覺。”


    林德神色茫然,“啊?”


    蕭知珩皺眉,自言自語地說道:“夢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什麽奇怪的東西?”


    “人。”


    “……”林德心中一哂,那難不成夢到鬼才不算奇怪嗎?想是這麽想的,但他還是好脾氣地哄道:“殿下夢到誰了?”


    太子殿下回握了一把手心,隨後皺眉,看向他,奇怪道:“夢見誰也不告訴你。你怎麽那麽多事?”


    林德:????


    難道不是您先說的嗎?


    林老總管很憂心。


    太子殿下的病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藥真的不能停。


    …


    葉葶恍恍惚惚地回了冬暖閣。


    她躺在床上,心裏還在想著太子突然昏得不省人事的事。太子身上不確定因素實在是太多了,根本沒法讓人放鬆警惕,就剛剛,差點沒聽到他心跳聲的時候,真的把她嚇了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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