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葉葶小心地調整自己的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沒用,她的心跳還是很快。


    葉葶很多時候是那種越挫越勇的人,自己心裏越是在意什麽,就越想去剖開去看。所以她心裏想什麽,就想去做什麽。


    就像現在,太子殿下在身邊躺著沒了動靜,她心裏胡思亂想,就有想了動手去做點什麽的念頭。


    但她沒有動手,想了想太子殿下如此奔波勞累,自己這個染了點風寒的人,還是安分一點比較好。


    這麽想著,葉葶就想往牆的那邊挪。但是她剛挪開了一點,忽然就被一道力量拉了回去。


    霎時,葉葶被那股帶著一絲涼意的清苦氣息包圍住,密不透風。


    她心裏空了一下。


    蕭知珩把她整個人拉進了懷裏,感覺她後背有點繃緊,他低笑。


    說話時,他的語氣有點像是揶揄,又有點像是某種親昵的縱容,“膽子不是挺大的麽?怎麽現在反而怕了?”


    葉葶耳根一熱。


    他說的是在那天的事。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心慌,卻也有一種放棄掙紮的放任感。她腦子裏的各種躁動的想法仿佛都消弭了,昏昏沉沉的,他身上清冷的氣息令她神智不清。


    深冬雪夜,燈火闌珊。此時,此處,這寂靜的夜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葉葶沒動,喉嚨有點疼,但就是這點輕微的痛,讓她下意識就想胡謅亂扯的話一一咽了下去。


    算了。


    葉葶小聲地回了一句,“我沒怕。”


    “嗯?”


    她悄悄地翻身對著他,然後就輕輕地仰了頭,親了他的下巴一口,“膽子還是很大。”


    蕭知珩一愣,呼吸微窒。


    鎮定的心神亂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他低聲問道:“仗著生病,胡作非為?”


    那分明帶了一絲倦意的聲音有點疑惑。


    低下頭的葉葶還沒說話,蕭知珩就幽幽地自己接了一句,“那孤病得比你重多了。”


    然後她的下巴輕輕地被上抬了一下,他冰涼的手指停留在頜骨上,看似隨意,卻是極度克製。


    葉葶唇上一重,旋即被輕抬起的下巴又是一涼,她的呼吸頓住,心跳如雷。


    在她羞澀慌亂得想要躲之前,蕭知珩就先鬆手了。


    他撤開的動作很輕,很利落。他沒有說話,墨黑深邃的眸子似乎隱著什麽,融在夜色裏,讓人看不真切。


    葉葶平複了下來,很快就發現了異樣,問道:“殿下怎麽了?”


    “要犯病。”


    第68章 來,說句話   那不就方便孤了麽……


    葉葶一聽犯病, 頓時就緊張了起來。不過在她要動之前,蕭知珩就扯了被子,把她整個人都蓋嚴實了。


    葉葶沒有看到他的臉上的神情, 也沒有看到他的眼睛。


    蕭知珩抬手, 用手背覆住了微微赤紅的眼。他輕聲吐出一句,“逗你的。睡吧。”


    葉葶在他的語氣裏隱隱聽出了一絲疲憊, 就安靜了下來。


    蕭知珩似乎是真的累了, 眉目間浮上了一抹倦怠。他這幾日待在宮裏,應付各色各樣的人,費心勞神,沒有睡過一夜好覺。


    本來蕭知珩今夜應該去銅雀樓泡藥浴的,但他到這裏來, 這事就擱置下了, 索性就隨它去了。


    葉葶還是沒忍住,小聲地問了一句, “殿下頭痛嗎?”


    蕭知珩:“不痛。”


    葉葶眉頭皺著, 麵上的情緒糾結在一起,顯然是不信。


    蕭知珩自然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似乎是有些無可奈何, 道:“你想讓孤不頭痛, 就老實一點。”


    葉葶:“哦。”


    她的臉埋在被裏呼吸不快,有點艱難地吸了吸鼻子, 也就不吵了。


    倒是真的老實了。


    兩人不說話,屋裏就靜悄悄的。葉葶窩在被褥裏,暖烘烘的,就在蕭知珩身側,還是像個小火爐。


    冬裏雪夜, 外麵寒風呼嘯,室內的人依偎在一起。即便就是這樣,什麽都不必做,內心一片安寧。


    葉葶身上乏力,人一靜下來她的感覺就昏昏沉沉的,頭重得很。


    蕭知珩不知道是不是在她沒醒之前點了安神香,她一不說話,綿綿的困意就一陣陣卷土重來。沒過多久,她就熬不住了,閉眼睡了過去。


    而蕭知珩還沒有入睡。


    其實他也沒思索什麽,隻是這樣由身至心的寧靜,讓他有點失神。


    燈火闌珊,暖帳薰爐,無一不在。這樣的寒冬臘月哪裏就冷得不能活了?從前他怎麽一點都感受不到呢。


    葉葶動了動,蕭知珩緩緩側過身,便讓她粘上了。他一時無言,冰冷的身體感覺到了一股暖意。


    蕭知珩怔然片刻,把手放在她的後背上。他在心裏笑了一聲,軟玉在懷,怪不得人會留戀。


    兩人難得一夜安眠。


    第二日天一亮,蕭知珩就醒了,而這時候,門外就有人來了。


    伍一海記著林總管的囑咐,殿下宿在東暖閣的時候,識趣一點,不可莽撞壞了主子的興致。他倒是很規矩,就隻是敲了幾下門,也不出聲。


    人杵在門外,動也不動。


    蕭知珩聽著門外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麵上的表情寡淡,頭一次覺得暗鬥事多而感到心煩。


    不過他也沒有耽擱多久,凝神靜心片刻,他就慢慢地起身了。


    候在外麵的伍一海見到主子親自開的門,愣了一下。


    蕭知珩神色有些倦怠,也沒管對方什麽反應,直接開口問道:“什麽事?”


    伍一海很快就恢複過來,說了正事,道:“殿下,三皇子府身邊的那個幕僚一直待在府裏不出,謹慎得很,屬下無法潛入三皇子府,一直暗中留意著。這兩日此人似乎有所動靜,派貼身侍從進出京中一處茶樓,昨日親自前往了。”


    蕭知珩眼瞼微斂,不緊不慢地說道:“主仆齊心協力,蕭知炎這幾日的動作也不少。”


    就拿和親這事來說,監天史最後拿八字不合說事,時機挑得正好,必然是蕭知炎在裏麵攪亂。


    伍一海沉聲道:“殿下,要不要將此人弄到府上來問話?”


    蕭知珩聽他這麽說,就笑了,反問道:“怎麽弄?你打算當街綁人?”


    伍一海噎住,顯然他就是這麽想的。


    蕭知珩看在眼裏,一時費解,他又覺得十分奇怪,問道:“孤難道平時讓你們做什麽殺人放火的事了嗎?怎麽你們一個個辦事都如此粗暴?孤不是一向以禮待人的麽。”


    “……”


    伍一海麵色古怪,又不知該怎麽反駁,就隻好遲疑開口,“那殿下……”


    人肯定是不能綁的,畢竟那好歹也是三皇子府的入幕之賓。


    且不說能不能把人抓了,就算這人被強行綁到了太子府,蕭知炎必然趁機發作,瘋狗自是見人就咬。


    蕭知珩看了一眼外麵的天,雪停了,今日天色正好。他眉目間的神色有點閑散,隻道:“孤去看看。”


    “是。”


    …


    等葉葶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身邊早就沒人了。春芽一見她起來,倒是麻溜地讓人抬熱水了。


    葉葶看春芽還是一如既往地殷勤,無言以對,也懶得解釋推脫了,就無可奈何地泡了個熱水澡。


    她就問春芽,“殿下呢?”


    大概是風寒沒好透,她的嗓子不舒服,聲音不太好聽,聽起來蔫蔫的。


    春芽顯然是想偏了,不過她沒有說出來,隻是老老實實地回道:“殿下出門了。”


    葉葶有點意外,道:“出門?”


    “是啊,有一會兒了,”春芽說著,見葉葶沉默了下來,還以為是怎麽了,便小聲道:“良媛怎麽了?”


    葉葶搖頭,低聲道:“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點快。”


    她知道朝中時局已變,太子殿下不似以往,慢慢地站在人前了,但她還是有些反應不及,太子殿下好像忽然就變得忙了起來,各種意義上的。


    朝堂上的風向變得太快了,風起雲湧,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春芽沒有聽懂,也隻聽清了後麵幾個字,便問:“什麽有點快?”


    “當然是殿下。”葉葶順口就把話說了出來。


    然後她看到春芽不知為何又憋紅了臉,擰了擰眉,又歎息了一聲,道:“算了,你也不懂。”


    春芽當然是聽不懂。


    隻是她和林總管一樣,他們在這兩位主子身上能理解到的點,永遠跟正解對不上而已。


    彼時,蕭知珩在一處臨江茶樓,人在雅間,細細地品著茶。


    他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吩咐侍衛去找人,隻是坐著看來來往往的人潮,像是出來散心的。


    伍一海看著樓下來來去去的人,有點焦急。他也不知道主子有什麽打算,忍不住問道:“殿下,真的不用找人嗎?”


    蕭知珩慢慢地把茶杯放下,慢條斯理地說道:“找什麽,說不定人已經來了呢?”


    伍一海愣了下。


    然後正好上來添水的跑堂聽到這話,動作也頓住了,大概也是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被發現,麵有慌色。


    氣氛一下就變了。


    伍一海也不含糊,二話不說上前,在這人有所動作之前,他就把人給扣住,徑直押到了蕭知珩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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