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能做初一的人,絕對也會做十五。這才是趙寶瑟一貫的風格。


    他臉上的眉毛也沒有了。


    眼睫毛還在。


    ——要不是怕眼睫毛扯時候弄醒他,恐怕也是不保的。


    現在還有機會靠近他並且用這個法子從他身上拿東西的人,也隻有她了。


    白疏緩緩站起來,轉動僵硬的脖頸,酒杯就在他前麵,看起來他喝醉之後,為了保險,趙寶瑟還額外喂了他一些。


    額頭有宿醉後的痛,他按著額頭站起來,他的手極白,白得幾乎沒有血色,指甲透著瑩白的光。那是一種隻看便覺得透心的涼。


    長身玉立的俊美少年,因為僅僅到了下巴的短發,更多了幾分孩童般可愛。


    他現在需要一個大夫。還需要一根繩子。


    ~*


    趙寶瑟騎了一匹灰撲撲的騾子,換了男裝,將臉塗上灰,騾子上搭拉上兩筐鹹魚,若有似無的臭味正好遮掩住她身上的味道。


    真是要命。


    不知道為什麽,自空桑山大爆以來,她覺得自己現在這具身體似乎出了點什麽問題,開始隱隱有些發臭,這臭味淡淡的,若有似無,混合著屍臭、草木臭,又夾雜一些酒香,味道不濃,但極為上頭。


    趙寶瑟為了不引起人注意,便弄了兩筐鹹魚做掩護。


    一路倒也清淨。


    因為空桑山一事,現在整個修行界都是一片狼藉。各門各派都在忙著整頓,也有比較識時務和腦子清醒的小門派,已當機立斷開始轉型了。


    比如現在。


    趙寶瑟看著前麵四五個持劍衣衫破舊站在路口的漢子,各個麵色冷峻,擺明了就是要打劫。


    “此,此山是我開……”為首一人開始說。


    她勒住騾子。


    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塊銀子。


    遠遠一扔,準確扔到了為首之人的懷裏。


    “大哥,借個路。”


    她這麽爽快淡定,初次搶劫如此順利,那為首之人倒是有些驚訝,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這……算你識相。走吧。”


    趙寶瑟拱手:“再會。”


    她走了兩步,身後的人忽然喊住她:“等下。”


    趙寶瑟緩緩回頭。


    那人道:“看小兄弟你也不容易是個實在人,走這邊路吧,前邊路還有厲害的路障呢。他們可不像我們,他們都要見血的。”


    “多謝大哥提醒。”


    她繼續向前走。


    那為首之人又喊了一聲:“等,等下。”


    趙寶瑟微微挑眉:“怎麽?”


    那人躊躇了一下,看著她的騾子:“反正你也是去找死,不如你把這騾子留下,我等也可以做個腳力。”


    趙寶瑟:“……”


    那人身旁的另一人又解釋說:“實不相瞞,我等都是遠道而來來參加空桑巨會的道友,誰知一夜之間大家都失去修為,而來路又是千山萬水,我等又再不能禦劍而行,徒勞走了數日,花光了盤纏,這才……便宜行事。”


    原來如此。


    失去了靈力的修士和普通人也無甚區別,甚至因為體格不夠強悍,有時候連尋常的兵丁打起來都有些費力。


    那趙寶瑟問清了前路的方向,知道前麵是真的路匪,這行人就是走到前麵被攔了回來才盤桓在此,她很快甩下了這一眾人,繼續前行。


    無論前麵是什麽路匪還是強盜,她要去迦南西地,前麵都是必經之路。


    傳聞世間明燈三處,各有三盞燈。這三盞燈一盞是在玄都洞八景宮,一盞在玉虛宮,前兩者不可考,最後還有一盞,是唯一傳聞遺落在世間的,便是迦南西地的靈雲山浮屠祠。


    當燈熄滅之時,便是佛子臨世之日。


    她要去浮屠祠,找那個入佛離俗“塵緣已了”的佛子。


    去看一看他的佛燈是不是真的滅了。


    真要滅了,就給他點上。


    什麽戒行周全?是說沒有破殺戒麽,那色戒不算戒律麽?


    趙寶瑟腦子這麽想著,臉浮上一層微惱而又微赧的紅,還好臉是灰色的,髒兮兮看不出來,她順手在騾子屁股上戳了一下,加快前行的腳步。


    如此行了不過三裏路,果然前麵一處路上打著草標。


    預示這裏有人。


    正好身後又有忙著趕路的人騎著驢子急急忙忙走過來,走近趙寶瑟的時候,那兩人明顯皺了皺眉,然後加快了腳步。


    今日是第二天,在烈日下走了這麽一會,感覺身上的味道更重了,趙寶瑟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肩膀,一時也有些上頭。這具身體看來真的出了一些問題,大概用不了多久,必須抓緊時間辦事。


    白獸的血是銀白色的,有延續生命和凝神靜氣的作用。早知道走前啃一口。


    那兩人走得快,經過一片草叢時,旁邊草叢一動,草叢之後,先是站起來一個人,接著是一群。


    那倆村夫嚇得麵色大變,一時也不知是跑還是趴下來求饒。


    趙寶瑟凝神,感覺到了這一行人完全不同的氣場。


    她下意識伸手按了按腰。貼身的衣衫裏是一方小小的酒袋,裏麵是白疏燒成灰的長發,泡在酒裏,必要時,喝上一口就足夠這些人兜著走了。


    但不到最後,她還是舍不得動用這僅存的靈力儲備,好鋼得用在刀刃上。


    她便警惕一邊拿著木棍戳著騾子屁股,一邊看等著看那倆村夫情況。要有個風吹草動,兩條腿的還能跑贏四條腿的?


    就看見那為首之人仔細看了看村夫,轉開了頭,那倆村夫立刻抓緊時間走了過去,趙寶瑟也跟著走。


    卻沒想到為首之人靜靜看了看她,然後行了個禮,他身後的人都跟著行了個禮。趙寶瑟認出了他們常服衣襟上的徽章,那是霍家的軍隊專有標誌。


    趙寶瑟的手按住了酒袋。


    隻見那人招了招手。


    從他身後的兵士緩緩抬上來一樣東西。


    這東西長七尺三寸,紅漆香木。


    正是一口棺材。


    “一點薄禮,送小姐上路。”


    這話說得讓人脊背生寒。


    但打開棺材後,裏麵的東西卻讓趙寶瑟一下愣住了。


    裏麵是一個女子,膚色柔軟紅潤,形容精致,穿著上好的雲錦,安靜閑適躺在裏麵。


    和她的原身長得一模一樣。


    那為首的將軍點了點頭,所有兵士盡數退下。


    “這是王爺送給小姐的。”


    最好的肉身,用了無數靈石轉化的靈珠一點一點將養出來,一旦成型,如花蕊落果,鮮嫩而又完美。


    所以,這才是霍然需要那麽多的靈石的真正原因。


    趙寶瑟看著眼前棺材中的女子,她伸手觸碰上去,肌體柔軟。


    再抬頭時,那位將軍已離開回去複命了。


    將軍回到十裏外的長亭,裏麵的人還在等著。


    霍然什麽也沒問。


    將軍也沒有說。


    過了一會,他才說:“她說什麽了嗎?”


    將軍沉默了一下:“未曾。”


    霍然淡淡笑了一下,昔日的輕狂和冷厲現在在他身上變成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冷寂,仿佛灼燒的烈火被掩埋。他翻身上馬。


    副將問道:“王爺,此行去哪裏?”


    霍然道:“回北地。”


    “然後呢。”


    “然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85章 紅蓮生   完結。


    趙寶瑟將原來桑雪兒的身體放回了棺材中, 連同她身上遺落的玉環,就地深深埋下。無邊的荒草隨山風起伏,凋零的杜鵑花碾落成泥。


    再回頭看時, 和已被掩埋的空桑廢墟沒有任何區別。


    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空桑的方向。然後回過頭去, 按照計劃一路前行。


    迦南西地在永州之北。過了殤陽關,便是遍地的風。偶爾會有翻滾的碎石和草團貼著地麵翻卷。


    空氣也變得躁烈起來。


    看不見的邊際的盡頭天地連成一線。


    空曠。荒涼。沉默。


    在過了這片荒地再向北, 邊境和蠻族交接的地方, 有一片連成勁弓形狀的山脈,主脈上是聳入雲霄的高山,冰涼的山雪融化成水款款而下,滋潤著這片荒漠中的綠洲,此地號稱西盡之山。


    山腳下因過往客商或者邊境殘餘榷場的溫養, 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城。


    叫做連城。


    現在已是初夏的天氣, 但山腳下的夜間仍然透心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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