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母親被氣成了這般,華陽憋了一口怨氣甩袖而去,徑直去了晉王府,找李珣算賬。


    正午時分李珣正在用膳,僅僅隻是清粥小菜,很是簡單。結果他才端起碗沒吃幾口,就見華陽怒氣衝衝地奔了進來,仆人攔都攔不住。


    李珣放下碗,無辜問道:“阿姐這是怎麽了?”


    華陽指著他,怒目道:“李蘭生,看你幹的好事!”


    李珣:“???”


    “你這孽畜,阿娘都被你氣成了卒中,你還好意思坐在這裏用飯?!”


    李珣後知後覺,“什麽時候的事,我怎沒聽說?”說罷看向老陳。


    老陳不敢吭聲。


    華陽怒不可遏,衝動之下掀翻了他的食案,隻聽“砰”的一聲,灑了滿地。


    李珣呆呆地拿著筷子,一臉懵然無辜。


    華陽看他不順眼,連筷子都給他奪來扔了,並大聲斥責道:“阿娘被你氣成了這般,你還好意思吃吃吃!”


    李珣繼續後知後覺,“我今日並未見她,何故被我氣著了?”


    “你還裝傻!”


    華陽掄起巴掌想打他,李珣警惕地用胳膊擋臉,委屈道:“我今兒在朝會上丟了官,失了業,還被禁了足,阿娘可是因為心疼我才被氣成了這般?”


    “你!”


    “陳叔,趕緊替我更衣,進宮去看看。”


    “你敢!”


    華陽怕他真進宮去火上澆油,揪住他的衣袖道:“給我老實呆著,不準踏出晉王府半步!”


    李珣看著她不說話。


    華陽頭大如鬥,很想抽他一頓,卻礙於他的親王身份不敢觸到他的逆鱗,隻得指著他放狠話道:“李蘭生,我就看你猖狂,就不信這世上沒人治得了你!”


    李珣露出一副有本事你就幹掉我的表情。


    華陽拿他沒辦法,發泄一通甩袖而去。


    卻不想一語成讖,放的狠話像詛咒一樣令李珣栽在了林二娘手裏。


    向來孤高自持的君子竟因為女人失控成了野獸,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滿地狼藉實在礙眼,李珣無奈地起身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用飯,仍舊是清粥小菜,仿佛方才的一通吵嚷都不存在似的。


    老陳多少有些擔憂,囁嚅道:“郎君真不進宮去探望一下嗎?”


    李珣夾菜的動作微微停頓,“倘若我一進宮,直接把太皇太後氣沒了,豈不是落了個大不敬的名聲來?”


    老陳:“……”


    李珣無辜又無奈,“來日方長,待她老人家消了氣再去探望也不遲。”停頓片刻,似想起了什麽,又說道,“現在我丟了官,禁了足,反正也是閑著,不如你去替我找些經書來,我抄兩篇祈福的給宮裏頭送去,也算是盡了孝。”


    老陳笑道:“這主意好。”


    接下來的幾天李珣當真過得跟和尚似的,吃素,抄經,打坐,清心寡欲,仿佛無欲無求到了至高境界。


    他被禁足的消息和甄家被查的消息在坊間鬧得沸沸揚揚。


    林秋曼也喜好探聽八卦,又跑去醉霄樓消遣奢侈了一回。


    這次她沒找包廂,而是坐在大堂的角落裏,聽著眾人高談論闊。


    大陳雖然有言論管控,但也不乏各學派的政治主張和思想碰撞。


    再加上晉王重名譽,以身作則克己慎行,這樣寬鬆的言論環境反而給他帶來了極佳的聲望。故人們能在大街小巷暢所欲言,而無需擔憂被抓。


    除非是惑亂人心或大不敬的激烈言論,宣揚這些是要被砍頭的。


    言歸正傳,隔壁桌的綠衫郎君口若懸河,“難怪晉王閉門告假了二十多日,原來是為了這茬!”


    他旁邊的同伴激動道:“起先我還以為甄二娘是無辜的,心想晉王仗勢欺人,實在無恥。哪曾想竟被打了臉,那甄家也太卑鄙了,竟讓一個女郎家幹出這樣無恥下賤的事情來。”


    “是啊,既然晉王已經禁足要求徹查了,可見事情多半是真的。”


    另一桌的客人道:“那林二娘扒晉王衣裳的傳聞又是怎麽來的?”


    跑堂小二插了一嘴,“興許是謠言了,晉王都已經親自出手打甄家的臉了,關林二娘什麽事。”


    “聽你這一說,確有幾分道理,也是林二娘聲名狼藉,什麽髒水都往她身上潑,倒是造了口孽。”


    “依我之見,那甄家圖謀不軌,就應該狠辦!”


    “是呀,晉王品格端貴,全京城的百姓都有目共睹,謫仙般的人物,豈能容忍那等齷齪小人染指!”


    有人口出狂言,“我若是晉王,定叫甄家給爺爺磕頭認罪。也是那殿下脾氣好,竟然還禁了足,罰了俸祿,倘若聖上不給晉王府討個說法,實在不像話。”


    “咱們聖上自然是英明的了,全京城的百姓都看著呢!”


    角落裏的林秋曼默默地端起茶碗。


    世人都道晉王高潔如皎皎皓月,確實……洗得挺白。


    第42章 業務上門   你想要什麽賞賜


    下午甄二娘自盡的消息傳進了朱家院, 是柳四娘帶過來的,她趁著外出偷偷來跟林秋曼見了一麵。


    聽到甄二娘身亡的消息,林秋曼不免唏噓。


    外頭的夏蟬不知疲倦地瘋叫, 室內卻有些陰冷。


    閨蜜二人似乎都有些感慨, 柳四娘幽幽道:“甄家算是徹底沒了。”


    林秋曼皺眉道:“倘若甄家真是清白的,上頭又能查出什麽來?”


    “你傻!現在明擺著晉王要辦甄家, 就算沒那回事,辦事的人都會搞出點名堂來, 全了晉王的顏麵。”


    林秋曼閉嘴不語。


    柳四娘繼續道:“晉王與皇室的關係本就微妙, 甄家勾結晉王府圖謀不軌, 這是犯了大忌, 由此可見晉王鏟除甄家的決心。”又道,“這出殺雞儆猴是給皇室和文武百官們看的, 誰若敢起心思,就是下一個甄家。”


    “聽你這一說,晉王豈不是一手遮天了?”


    “早就遮天了, 隻不過有些人眼瞎而已,去觸了逆鱗。”


    林秋曼不由得腹誹。


    如果說甄家是在背地裏搞動作的小人, 那晉王就是光明正大黑甄家的白蓮花。


    稍後二人又說起華陽府家宴的情形, 正提到甄二娘敗晉王名節的話題, 突聽蓮心來報, 說有個叫王娘子的人來找。


    林秋曼困惑問:“哪個王娘子?”


    蓮心:“她說曾跟小娘子在獄裏有過交情。”


    這一提醒, 林秋曼道:“我想起來了, 是個獄卒。”


    柳四娘吃驚道:“你怎麽連下九流的人都來往了?”


    林秋曼:“我在獄裏時曾得過她的關照, 倒是個爽朗人,她今兒來找我,估計是有事情, 要不你同我去瞧瞧?”


    柳四娘皺眉,“倘若你阿娘知道你跟這些人來往,豈放心得下?”


    林秋曼知道她是大家閨秀,對這些下九流的人是有看法的,也不勉強她,“那你在這裏坐著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二娘!”


    “怎麽?”


    柳四娘仔細打量她許久,才若有所思道:“你好像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林秋曼不答反問:“以前的二娘好,還是現在的二娘好?”


    “自然是現在的好,活得恣意痛快!”


    “那便是了,走過一回鬼門關,什麽都不是事兒。”


    柳四娘抿嘴笑了笑,“你去吧。”


    獄卒王大娘已經被仆人領進了前廳候著,同行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小郎君。


    林秋曼從閨房到了前廳,王大娘一看到她便高興道:“小娘子來了,快給她磕頭。”


    那小郎君立馬跪下給林秋曼磕了三個響頭,把她嚇了一跳,忙道:“這是怎麽回事,使不得!使不得!”


    王大娘道:“小娘子是貴人,當然使得!”說完對她行了一禮。


    林秋曼打量跪在地上的小郎君,看模樣十七八歲的年紀,眉清目秀的,衣裳穿得樸素幹淨,還挺有氣質。


    “這位是?”


    王大娘:“是個奴籍,還是個啞巴。”


    林秋曼道:“起來吧,咱們坐下說話。”


    小郎君規規矩矩地站起身,卻不坐,隻站在王大娘身邊,不敢有絲毫僭越。


    林秋曼更是好奇,問道:“王娘子怎麽想著來我這兒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是來求小娘子的。”又道,“上回小娘子替薑氏寫訴狀入了獄,不知這回還有沒有膽子再寫一回?”


    一旁的蓮心聽到又要寫訴狀,立馬激動起來,回拒道:“我家小娘子不寫訴狀了!”


    林秋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嚴肅道:“我林二娘辦事是有條件的。”


    王大娘:“小娘子請講。”


    林秋曼:“其一,不占理的不管;其二,牽扯到人命官司的不管;其三,常年健訟的油子不管。”


    王大娘笑道:“小娘子盡管放心,你說的這三條都不沾。”又道,“我常年與女囚打交道,見慣了齷齪,隻是袁娘子的冤情實在沒天理,我這是看不下去了才出的手。”


    “你且說來聽聽。”


    “袁娘子犯的是通-奸罪,去年年底的時候判的案,當時判了兩年流放,待到初秋時就要施刑了。”


    這個時代的程朱理學還未風靡,風氣相對而言要寬鬆許多,跟唐相近,不像宋明往後,但凡此類案件死刑是跑不了的。


    林秋曼好奇問道:“王娘子既然出了手,那袁娘子的案子可是有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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