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會嗎?


    會吧。


    不, 是一定會。


    雖然定遠侯夫人看似不好相與,但是她最溺愛梁定安不過。若是梁定安真的以死相逼, 定遠侯夫人一定會妥協。


    扶蘇的臉上露出難看之色。他眸色陰冷地瞥梁定安一眼, 然後從寬袖內掏出一瓶藥遞給他, “一口就能死。”


    梁定安:……


    愣了一會兒, 梁定安突然反應過來,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扶蘇的肩膀,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是假藥吧?就是那種吃完看似很嚴重, 其實什麽事都沒有的?”


    扶蘇道:“不,會死。”


    梁定安:……


    那邊,陸婉吟安撫好兩個小孩, 便朝扶蘇和梁定安走了過來。


    她雖身型狼狽,但眸色清亮柔和,嬌軟的身子朝兩人一福,道:“多謝扶蘇公子和梁公子相救。”


    梁定安趕緊擺手道:“不必謝,舉手之勞。”


    陸婉吟看到他手上有血痕,趕緊掏出帕子遞給他,梁定安舍不得用,偷偷藏起來。


    注意到梁定安動作的扶蘇暗自捏緊了折扇,掌心隨即傳來一陣刺痛。


    他不擅騎馬,剛才飛奔而至,手掌被磨出了血泡,若是攤開來看,必然也是一片鮮血淋漓。隻是此刻男人緊握著拳頭,不顯露半分。


    “梁公子又是□□出來的?”陸婉吟朝著梁定安嬌俏一笑。


    梁定安不好意思地點頭,“就,鍛煉身體。”


    話罷,三人靜默一陣,陸婉吟的視線落到扶蘇身上。


    男人靜靜站在那裏,垂眸看她。


    陸婉吟想說些什麽話,可在看到扶蘇淺淡寡冷的眸色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她能與梁定安談笑自若,卻不能與扶蘇對視一眼。


    “小姐,小姐,外頭又來了一幫人!”馮媽媽突然疾奔過來,急赤白臉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還拿著麻繩和網兜呢!”


    陸婉吟麵色霎時一變,難道黎宇嘉還沒死心?


    “不,應該是找我的。”梁定安麵色大變,“我,我有事要先走了。”說完,拔腿就跑。


    陸婉吟揚聲道:“梁公子,大門在那!”


    梁定安的聲音遠遠傳來,“不能走門!”


    陸婉吟大概明白外麵那些拿著繩子和網兜的人是哪家的了。


    “小郎君,我們先去收拾一下吧。”寶珠非常有眼力見的牽著陸白玉的手離開這裏。


    馮媽媽也退了出去,偌大一塊地方,隻剩下陸婉吟和扶蘇。


    陸婉吟的院子被她自己燒了一小半,她立在廢墟前,臉上還沾著灰。


    小娘子垂著眉眼,突然發現男人指尖有一點紅,她聞到一股腥甜的血腥氣。


    “你受傷了?”陸婉吟大驚失色,一把牽過扶蘇的手,攤開,就見他的掌心被韁繩磨得血肉模糊。


    這樣一雙讀書寫字的手,居然傷成這樣。


    “你,疼不疼?”陸婉吟的聲音有些哽咽。


    扶蘇抽回手,道:“疼也沒人給我送帕子。”


    陸婉吟:……


    陸婉吟麵頰染上一點紅,她抽出一塊帕子遞給扶蘇。


    男人偏頭看她,不接。


    陸婉吟也偏過頭,語氣很輕,有些衝,“剛才給梁公子的是寶珠的。”


    輕輕軟軟一句話,就那麽跳進扶蘇心口。男人心中的鬱悶陡然消散,像撥開雲霧的天。


    他伸手拿住那塊帕子,陸婉吟眼疾手快的給他按到掌心上,然後捏著兩角,係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有殷紅血色從雪白色的帕子上滲出,不過不多。


    “梁定安對你有情。”男人垂著看著帕子,突然開口。


    陸婉吟一愣,眼睫垂落,她含糊道:“是嘛。”


    兩人的氣氛又凝滯起來。


    他們屏著氣,誰也不肯先說愛,仿佛誰先說,誰就輸了。


    “我先前說,定遠侯府不是那麽好進的。”


    “我知道。”陸婉吟想起那日木樨宴,麵色又紅又白。紅的是舞女屋內發生的那件事,白的是被定遠侯夫人當眾羞辱的事。


    “若梁定安以死相逼,定遠侯夫人定會同意。”男人漫不經心的捏著那個蝴蝶結玩,繼續開口。


    陸婉吟心間一跳,她看向扶蘇。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才梁定安說,他要為了你,以死相逼。”


    男人說話時咬著唇舌,像是很艱難才將這句話吐出來。他微微俯身,漆黑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陸婉吟,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陸婉吟微微睜大了眸子,她確實是沒想到梁定安會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


    雖然如此,但陸婉吟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她反而想的是,若是扶蘇,會為了她做到何種地步?


    他會為了她抵抗衛國公府,抵抗這京師萬般流言蜚語嗎?


    有那麽一瞬間,陸婉吟的腦子一瞬恍惚,她輕動了動唇,吐出一個字,“哦。”


    男人的眸色瞬時黯淡,他微微抿起唇,“就這樣?”


    “不然要如何?”


    “你會想嫁?”扶蘇說著話,向前逼近一步。


    陸婉吟道:“父親死了,我要守孝三年,不能嫁。”


    “不能嫁,也能定親。”


    定親嗎?


    陸婉吟又開始恍惚,她這個年紀,先定親,過了三年後再嫁人,那就是二十出頭了。


    有些晚了。


    真的有個人願意這樣等著她嗎?


    陸婉吟又陷入恍惚之中,她這副模樣落到扶蘇眼裏,就是在思考與梁定安的事。


    男人的臉色又沉下來。


    陸婉吟給扶蘇的感覺總像是飄忽不定的浮萍,她似乎總在你身邊,可她從來不在你身邊。


    扶蘇知道,若他沒有抓住她,她就會從他身邊溜走。


    因為這是一個沒有心的女人。


    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從來不會敗。


    落霞的顏色淺淡下去,隻餘下一抹紅飄在天際。


    扶蘇的臉也半隱入黑暗中。


    他承認,他敗了,從一開始就敗了。他先動了心,先動心的人注定不能成為勝者。


    “陸婉吟,我和梁定安,你選誰?”可天生的驕傲之心,讓扶蘇隻能說出這樣的話,他還是把選擇權交給了她。


    陸婉吟明白扶蘇的心思,他依舊不肯袒露他的真心,他在等她說話。


    “我選誰,誰就能娶我?”陸婉吟也將問題拋給了他。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盯著她看。


    兩人的氣氛陡然凝滯起來,牽出千絲萬縷。


    晚霞剩下一線,陸婉吟的心提到最高,她盼望著扶蘇能給她一個答案,給她一顆定心丸。


    男人的臉被晚霞照得金白,細膩到毛孔都清晰可見。他盯著陸婉吟滿是灰黑的臉,看著她通紅的眼眸,似是歎了一口氣,神色頹然又無奈。


    他動著唇,語氣很輕,像是終於認輸了。


    “我是喜歡你的。”


    終於說出口了,這句話,承載了這位扶蘇公子多少的自尊和傲氣。


    男人終於說出口了,陸婉吟的那顆心定下來。她的臉上露出笑,他是喜歡她的,沒錯,她知道他喜歡他,可是當他說出口後,這股喜悅之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述的。


    “可是你不喜歡我。”扶蘇皺起眉,眼神清明而冷淡。


    陸婉吟想說,她也喜歡他,可話到嘴邊,她又說不出口了。


    因為扶蘇道:“你不喜歡我,卻想讓我娶你。”


    陸婉吟的話在喉嚨裏滾了一陣,她的聲音幹澀而細啞,“如果我喜歡你,那你就會娶我嗎?”


    她伸出手,握住扶蘇的手,雙眸盈盈,無比認真道:“我是喜歡你的。”


    是的,她是喜歡他的。


    可是他不信。


    “陸婉吟,你最會撒謊了。”扶蘇輕搖頭,“如果現在站在這裏的不是我,而是梁定安,他說願意娶你,你會嫁嗎?”


    她會嫁嗎?


    如果是以前,陸婉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她會嫁。


    可現在,她會嗎?


    小娘子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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