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沉默在扶蘇眼中就是默認。


    男人抽開被陸婉吟握著的手,他的指腹摩挲過她的麵頰,看著自己指尖被染上的那一點灰。


    “陸婉吟,你成功了,你得到了我的心。可是,我不會娶你,因為你不愛我。”


    她不愛他?


    不,她是愛他的。


    可是他不信。


    是的,他不信。


    就連陸婉吟都不信,因為她知道,她的愛參雜了多少世俗和現實。她的愛和扶蘇的不一樣。


    扶蘇之所以不願意說出口,就是因為他對她的愛純粹,因為太純粹,所以他孩子氣的覺得不公平。


    憑什麽他那麽單純的愛她,她卻不能那麽單純的也愛他呢?


    孩子氣過後,扶蘇也知道,陸婉吟的處境讓她不能單純的愛上一個人,她的愛情必須帶上功利心。


    雖然明白,但是無法理解。


    扶蘇隻是覺得委屈,在這場看似陸婉吟處處在下風的愛情裏,其實他才是那個被死死壓住的人。


    他想得到她全部的愛。


    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的愛。


    不可以嗎?


    不可以,陸婉吟給不了。


    所以她沉默了。


    .


    黎宇嘉被家仆抬回去的時候正巧被剛從宮裏回來的黎庸衛看到了。


    黎庸衛就這麽一個獨子,從小愛若珍寶,要什麽給什麽。如今見他麵色慘白,渾身鮮血,登時麵色大變,怒斥家仆,“發生了什麽事?”


    家仆們添油加醋的將今日發生的事說了。


    “那扶蘇公子和梁公子真是要將咱們公子往死裏打呀!”


    黎庸衛瞪著雙眸,摔爛了一桌杯子,“好你個衛國公府,好你個定遠侯府,如此不將我黎庸衛放在眼裏。”


    近日,黎庸衛正因為鎮國侯被殺之後,那本下落不明的賬目憂心,昨日才得知那賬目被衛國公扶清搖呈給了聖人。


    幸好天通道長趁著聖人煉丹之際,替他將那本賬目給燒毀了,不然他這首輔之位怕是要保不住。


    新仇舊恨,讓黎庸衛恨紅了眼。


    “老爺,老爺,太醫來了。”黎家主母楊氏領著太醫進來,一邊走,一邊哭紅了眼。她走到床邊,看著黎宇嘉那隻胳膊,哽咽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太醫匆匆忙忙打開藥箱,替黎宇嘉診治。


    “如何?”黎庸衛滿臉擔憂。


    太醫麵露難色,“黎大人,令郎的胳膊雖保住了,但傷了經脈,日後寫字都怕……”太醫話至此,輕搖頭。


    黎庸衛猛地一下坐到床沿上,他清瘦的臉上布滿陰沉之色。


    “爹……”被上了麻藥,處理了傷口的黎宇嘉堪堪蘇醒。


    “兒啊,你怎麽樣了?”楊氏伸手握住黎宇嘉的手。


    黎宇嘉的視線卻在黎庸衛身上,他疼得哭紅了眼。方才半夢半醒之際,他聽到太醫的話,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他的手廢了,他的胳膊廢了!


    黎庸衛回神,低頭看向黎宇嘉,“怎麽樣?還疼嗎?”


    黎庸衛皺眉,疼得不行,“是扶蘇,是扶蘇弄傷了我的胳膊。我不過是想要一個小娘子,他居然就廢了我的胳膊!”


    黎宇嘉憤怒至極,掙紮著想起來,被哭泣的楊氏一把抱住,“兒啊,我可憐的兒啊!”


    黎宇嘉氣喘籲籲,胳膊漲疼,渾身力氣又泄了。突然,他想起那件事,登時又是呲目欲裂,恨到極致,“是扶蘇,是他!他對我下了藥!讓我不能人道了,就是他,爹,就是他!”


    “你不能人道了?”黎庸衛還不知道這件事。


    黎宇嘉這時候哪裏還顧得上保密,他一定要讓他爹把扶蘇碎屍萬段不可!


    “都是扶蘇幹的,就是他!還有定遠侯府那個梁定安,爹,你一定要給我報仇啊!爹!”黎宇嘉陷入了瘋狂,他那隻完好的手用力捶著床鋪,震得整張床幾乎都要塌了。


    “爹知道,爹知道,爹一定會給你報仇的!”黎庸衛趕緊安撫,臉上顯出陰狠之色。


    .


    扶蘇回到家中,扶清搖正坐在大堂裏發愣。


    這倒是難得,他從來都是在書房裏醉生夢死,什麽時候坐在大堂裏發過愣?


    “父親。”扶蘇上前拱手。


    扶清搖回神,“你回來了。”


    “嗯。”扶蘇點頭。


    扶清搖麵色不是很好看,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苦樹道長還沒回來嗎?”


    扶蘇搖頭。


    扶清搖的麵色更加難看,他道:“就怕回來了,也來不及了。”


    “父親這是什麽意思?”


    扶清搖輕搖頭,這才幾日,他兩鬢竟已出現白發,“最近聖人醉心煉丹,已近癡狂程度。我呈交上去的那本賬目,也不見聖人處置。”


    扶蘇略思半刻,朝扶清搖道:“我出去一趟。”


    “馬上就要夜禁了,你還要出去?”


    “是,有件事想去問問。”


    .


    扶蘇換了一身黑衣,披上一件黑鬥篷,從衛國公府後門步行出去,穿過小巷子,行至一普通人家門戶前,然後抬手叩門。


    三長一短。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露出一個佝僂的老頭模樣人來。


    老頭看到扶蘇,將手裏的紙條遞給他。


    扶蘇點頭,抬手接過,問他,“他人呢?”


    老頭輕搖了搖頭。


    扶蘇頷首,轉身離開。


    回到衛國公府,扶蘇攤開那張紙來看。


    “賬本已被天通道長扔進火爐。”


    沒了,怪不得。


    看來這天通道長確實是黎庸衛那邊的人。


    .


    暗夜,深宮之中的煉丹房內爐火生生不息。


    聖人站在碩大的丹爐前,跟身邊的通天道長說話,“道長,你所說的金丹,真的能讓朕長生不老?”


    通天道長一身道服,襯得人仙風道骨。他一甩手中拂塵,語氣輕緩道:“不敢欺騙陛下。金丹若成,必能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


    聖人的雙眸被丹爐下的火印出猩紅色的光,他想要長生不老,想要永遠坐在這至高無上的皇位上,統治這個世界。


    “快,快給朕煉出來。”皇帝神色激動地拽住天通道長的胳膊。


    天通道長看著似乎陷入瘋狂的皇帝,雙眸往旁邊一瞥。


    小太監們躬身退下。


    煉丹房內隻剩下皇帝和天通道長兩人,如此,天通道長才道:“陛下,煉此丹藥,每月需得十三、四歲的處女天葵血不可。”


    “十三、四歲,處女的天葵血。”皇帝呢喃半刻,突然撫掌道:“朕立刻就讓人去選十三四歲的處女入宮!”


    .


    秋日尾聲,皇帝突然大量征召十三四歲的少女入宮。


    一時間,京師內流言四起。


    .


    趙善聽聞這件事時,不顧他人勸阻,直接去見了皇帝。


    “父皇。”


    皇帝已久不管事,朝中大事一時之間竟有大半落到劉驊和黎庸衛之手。


    趙善去時,聖人正在研讀天通道長給他的書,上頭記載著煉丹的東西。旁邊堆積如山的奏折也不見他批閱,過一會兒肯定又會全部堆到內閣裏去。


    “你怎麽來了?”聖人頭也不抬,自顧自地看書。


    “父皇,兒臣聽說您從民間選了很多宮女入宮。”


    “嗯。”聖人淡淡點頭,有些不耐煩,“待金丹煉成,少不了她們的好處。”


    趙善抿唇,上前一步,“父皇,這世上怎麽可能真有長生不老的金丹!”


    “大膽!”聖人手裏的書直接就朝趙善砸了過去。


    趙善也不躲,就那麽硬生生被砸腫了額角。


    “父皇,”趙善撩袍跪下,“此事還望您三思而後行,那天通道長就是個江湖術士,兒臣這裏有……”趙善將自己收集到的證據遞給聖人,卻不想聖人聽到他的話,直接暴怒。


    “滾!”聖人根本沒有理那些所謂的證據,上去對著趙善就是一腳。


    趙善被踹翻在地,還要再勸,被低著頭進來的劉梢給硬拽了出去。


    殿外,劉梢纖細蒼白的手死死扯著趙善的寬袖,麵容陰鬱,“殿下,您不要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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