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笑道:“昨兒那一頓午飯,總要幾十兩銀子,那種地方也隻有上次蔡大哥請客我才去過一次,明大哥如此慷慨大方,叫我不想他的好也難。”


    無奇這才了然,忍不住笑道:“你這小子,可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林森聽到這句話,更加的浮想聯翩,便點頭道:“嗯,若明大哥整天給我弄這麽些好吃的,我以後就不叫他明大哥了,改叫明叔叔、明幹爹都心甘情願呢。”


    蔡采石正想他指定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是林森顯然比他想的還要離譜,雖然吐不出象牙,而且還亂飛狐言。


    蔡采石忍不住笑罵:“呸,沒臉的東西!”


    無奇也差點噴笑:“果然混賬!我心想你怎麽也不會沒廉恥認人家做爹的地步,沒想到我還是高估了你,你要認明公子當幹爹,人家未必肯認你這樣大的兒子呢!”


    正在這時侯,隻廳門口熟悉的聲音道:“誰要認我當幹爹?”


    無奇忙轉身,果然見是明朗站在門口處,笑吟吟地卻並沒有惱色。


    她突然失語。


    蔡采石咳嗽了聲,笑道:“明大哥你來了,我們剛才還惦記你,不知你今兒到不到呢。”


    “誰又惦記我?”明朗邁步進門,偏偏瞄著無奇。


    無奇將頭轉開。


    林森因為看見自己的“幹爹”來了,急忙殷勤接著:“明大哥,快請坐。”


    明朗撣了撣袍擺,卻並不忙著坐下,隻看看那張椅子。


    林森趕緊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熱情洋溢地說道:“明大哥,我來的時候已經給你擦過了,是很幹淨的呢。”


    明朗這才落座,又問:“你們剛才說什麽那麽熱鬧。”


    林森笑道:“明大哥你別介意,我們玩笑呢。”


    明朗道:“說我壞話了嗎?”


    林森趕緊道:“這個卻沒有。我們背地裏說起明大哥,統統都是好話。”


    明朗哼道:“我怎麽不太信呢。”


    蔡采石笑道:“明大哥,剛才小林子都要認你當幹爹了呢,又哪裏會說你的壞話?”


    明朗掃了掃他們兩人,又看看無奇,突然喃喃說道:“我兒子的話……可不能像是林森這樣的。”


    蔡采石一愣,林森也撓撓頭,似乎在想自己有沒有資格像是他的兒子。


    無奇卻走到門口往外打量:“春日姐姐今兒沒來?”


    明朗道:“她當然還有別的事,你惦記她?”


    無奇猶豫了會兒:“那……顧大哥他們呢?”


    明朗道:“我一個人來還不行?要那麽多人做什麽?”


    無奇皺皺眉,不再理他,自己回到位子上去。


    明朗卻站起身跟了過來:“你怎麽不說話?看到我難道不比看到他們要強?”


    無奇歎了口氣,揉揉腦門道:“嗯,強的很。我可願意見到您了。”


    明朗雙手撐著桌子,低頭看她的臉色:“你的臉色不太好,怎麽,是昨兒晚上沒睡好嗎?還是昨夜在這兒受了驚嚇?我就知道,我不在就出事!蔡流風真真無用。”


    他不由分說說了這句,竟伸出手捂在無奇的額頭上:“果然有點熱!”


    無奇忙抬頭避開他的手:“明大哥,咱們能不能別動手動腳的。好好說話。”


    明朗還沒言語,林森仗義執言道:“小奇,明大哥這不是關心你嘛,你又不是小娘們,還怕給人摸?”


    無奇氣的臉越發紅熱:“你喜歡被摸,叫他摸你去!”


    林森笑道:“這又不掉一塊肉,隻要明大哥喜歡……”


    “滾,我不喜歡。”明朗立刻聲明,且不寒而栗。


    無奇聽了,才又不禁一笑。


    明朗見她笑了,便也跟著笑道:“你聽聽這小木頭說的,真是成何體統,活該你罵他。”


    嘀咕了這句,大概見無奇臉色真的不對,他便道:“還是傳個太醫來看看。”


    無奇見他自說自話的起身,自己若不攔著,隻怕立刻就要去叫太醫了,忙握住他的手腕:“明大哥不用!”


    明朗回頭:“你沒覺著身上不適?可別諱疾忌醫的可不好。”


    無奇苦笑道:“我好的很,隻是、因為這案子棘手,我心裏有點煩惱。”


    明朗便繞到她身旁,溫聲安撫道:“別急,急出病來更難辦,要知道,沒什麽比得上你自個兒身子要緊。”


    無奇聽了這句微微一震,轉身抬頭看向他。


    頃刻間四目相對,她的心裏竟是一陣無法形容的戰栗。


    林森跟蔡采石在旁邊瞧著他們兩個人,隱約覺著這情形仿佛有點怪。


    正在這時候,門外有一人匆匆趕來,行禮道:“幾位大人,韋大人叫小人來報,讓各位速去煙灰二坊!”


    林森先跳起來:“怎麽了?”


    無奇也早站起:“催的這樣急一定有大事,咱們快去吧。”


    才出了清吏司,就見蔡流風帶了兩人從前方經過,隔著十幾步遠,蔡流風便向著他們一點頭,沒停步的走了。


    出門乘車往煙灰二坊前去,到了地方才知道,又出了人命官司。


    這次死的,是應天府戶部戶籍司的一名錄事。


    韋煒說道:“昨日蔡郎中叫細查應天府跟戶部主管戶籍的的眾文吏,因為太晚,昨夜隻拿到了名單。今天早上前來準備挨個問話的,卻發現此人死在房中,是上吊自殺。”


    明朗把無奇看的牢牢的,聽見上吊,便拉住無奇道:“你聽見了?上吊的人最難看了,舌頭這麽老長,眼睛往外凸著,你千萬別看。”


    說著便指揮林森跟蔡采石:“磨磨蹭蹭,快進去瞧個明白!”


    這要是別人這麽頤指氣使,林森早跳起來,但是明朗開口,他便立刻肅然道:“好的明大哥,我跟小蔡會仔細的,不必小奇出馬。”


    韋煒看看明朗,並沒說別的,隻叮囑道:“你們仔細看明白些,這個人很可能就是趁著職務之便,找尋京內跟古代名將同名同姓者的凶嫌。”


    林森問:“他難道是因為知道了咱們在追查,覺著逃不了所以畏罪自殺的嗎?”


    韋煒沒言語。


    無奇探頭向內看,其實那個人已經給放下來挺在地上,她隻看見繃著的一雙腳。


    韋煒見無奇打量,忍不住道:“這人是管理戶籍歸檔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恐怕就如小林所說,他就是那個內鬼因為畏罪才自殺的,就是這屋子裏有些亂,有的卷冊都落在地上,像是他臨死之前故意而為,卻不知什麽緣故,問昨晚當值的人,卻沒有聽見什麽異動。”


    此刻有兩人來到,卻是應天府的府丞跟一名主簿,詢問事情進展如何。


    畢竟是應天府,在無奇他們趕來前,已經有仵作簡單地屍檢過,那錄事身上並無別的傷痕,頸間的勒痕卻很明顯,的確是自縊而亡。


    無奇見韋煒應付兩人,便跟明朗道:“我不看屍首,就叫人把他蒙起來,我看看屋內如何?”


    明朗道:“才死的人可凶呢,小心衝著你。”


    無奇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幹脆不幹了?我辭官怎麽樣?”


    明朗見她發怒,忽然間就覺著一切可以商議了,忙叫了林森把地上的屍首遮住,才對無奇道:“我是為你好,你不領情也罷了,隻是幹嘛生氣啊?怒大傷肝。”說著,還抬手給她扇扇風。


    無奇甚是無奈,隻歎了口氣邁步入內,才進門,果然見地上各處散落著幾分檔冊,蔡采石蹲在地上撿起一本,翻開看了看,果然是人口記錄。


    那人給蓋住,隻露出雙腳跟一隻手,手邊上,是腰間垂落的一枚荷包,上頭繡著幾葉蘭草。


    無奇看看那蘭花,慢慢挪開目光。


    這並不是死去的錄事自己單獨的公事房,畢竟他的官職卑微,就如同無奇他們一樣,都是跟兩三、三四人一間的。


    這裏放著兩張桌子,卻有三張椅子,可見是三個人辦差,其中一張是死去那錄事的,還維持著給踢倒在地的樣子。


    除此之外,牆角上擺著花架,上頭放著一盆葉子微微泛黃的蘭花。


    明朗看看現場,立刻說道:“這個很簡單,不用再看了,這分明是因為昨日蔡流風打草驚蛇,這個人就慌了,知道遲早查到他的頭上,所以他就驚怒交加的亂扔這些簿子泄氣,可最終又走投無路才上了吊。”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並且成功得到了林森的附和跟支持。


    現場的情況以及韋煒的調查好像也都指向這個解釋。


    連無奇差點也要跟著點頭了,可想到昨晚上他那一句“擒王須李靖”,臉色便沉了下來,冷哼著說道:“是嗎?”


    她突發奇想,假如明朗的話不可信,那就是說這個人沒有要畏罪自殺,他也未必是真凶?


    無奇笑了笑,自己居然懶怠到要跟明朗賭氣的地步了。


    隻不過當目光掃過地上的時候,無奇臉上的笑緩緩僵住,她猛地回頭看向門口:“韋大人?”


    韋煒急忙進來:“怎麽了?”


    無奇道:“這兒的東西,有人動過了嗎?”


    韋煒往周遭打量了一遍:“沒有,發現屍首的是同屋的王錄事,他一看就嚇倒在地,這才驚動了其他人,他們見狀都沒敢進門……我也叮囑過他們,你們來之前,一根花葉子也不能動。”


    他本想說一根草也不能動,可又想到這屋子裏沒有草,倒是現成的有一盆蘭花,所以改口說“花葉子”。


    案發當時韋煒已經在應天府了,距離報說錄事之死到他趕到,半刻鍾都不到。


    除了仵作進來驗屍過,別的人都沒敢放進。


    蔡采石有點心虛,忙說:“我們也沒動過,除了這本……”他舉起手中的書冊,又小心放回去:“我是從這裏拿的,我以為你看過了應該無恙的。”


    “如果這兒的東西沒有人動過的話,”無奇道:“他不是自殺的。”


    “為什麽這麽說?”林森,蔡采石跟韋煒幾乎異口同聲。


    無奇指著地上散落的那些卷冊道:“你們再看仔細些。問題就出在這些書冊上。”


    這幾人聽了,卻都誤會了,以為卷冊上寫著什麽……都紛紛地盯著那些散落的看,林森更是耐不住抓了一本:“怎麽了?”


    無奇一笑:“別亂動,你看明白,那兩本書落在哪裏?”


    順著她的手所指的方向,幾個人急忙看去。


    明朗眉頭微蹙,望著那邊,那正是踢翻的椅子所在的地方,有兩本書冊跌在椅子的旁邊,其中一本在椅背的邊上,另一本……


    他的雙眼一眯,猛然間明白了!


    “原來如此……”


    屋內這會兒安靜的很,隻有他冒出了這聲。


    大家正在納悶,聞言不禁又都看向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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