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奇道:“明大哥,你知道了?”


    明朗點點頭,啞然失笑:“這個說破了很簡單,不過眾人一眼看去,都覺著是習以為常的,並不會往深處想罷了。”


    林森急得催:“明大哥你快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朗走到那椅背旁邊,道:“問題出在這張椅子上,這椅子是那人死之前踢倒在地的吧?”


    韋煒道:“當然!”


    明朗道:“那這些書冊、檔卷呢?自然是在他活著的時候扔在地上的了?”


    林森道:“對啊!沒錯!他總不能死了還亂扔。”


    “那就怪了,”明朗的手指往下一點,道:“這椅背周圍散落的書雖多,椅背底下卻沒壓一冊。而且這本的一角還偏壓在椅背上。”


    韋煒跟蔡采石懂了:“這、這……因為書是在椅子翻倒後才給扔在地上的?!”


    明朗看向無奇,無奇點點頭:“不錯,就是這樣,有人在錄事死之後,才將這些書冊扔於地上的,隻是他忽略了這個細節,也露出了破綻。”


    “那、是誰殺了錄事?”韋煒擰眉:“是他的同黨殺人滅口,還是……”


    “韋大人……”無奇打斷了他:“跟死去的朱錄事同屋的幾位、連同戶籍司的眾人在哪裏?”


    “在前廳等候。”


    “能不能請他們都到這裏來?”


    “現在?此處?”韋煒疑惑。


    無奇點頭。


    韋煒隻遲疑片刻,便立刻出門:“去將那幾個人都帶來。”


    不多會兒,跟朱錄事同屋的王錄事以及戶籍典史都到了,其他幾人也都隨之而來。


    大家看著屋內的情形,忍不住又議論紛紛起來。


    韋煒道:“剛才已經查過了,朱錄事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謀害。”


    眾人聞聽臉色大變:“什麽?”


    無奇掃了掃滿地的書冊,俯身撿起一本:“各位大人請稍安勿躁,這些書並非死去的朱錄事扔的,而是凶手所為,按理說這真凶本來殺了人便是,很不必多此一舉,但他既然這麽做了,必有緣故。”


    蘇典史忙問:“什麽緣故?”


    無奇看著他們:“他在找一樣東西,一樣……給朱錄事藏起來的東西。”


    “那、是什麽東西?”蘇典史的眼睛瞪大,旁邊幾人也都吃驚地看著無奇。


    無奇道:“雖然不知是什麽,但對那真凶來說自然是很重要的,也許朱錄事正是因為這個才導致殺身之禍……”


    大家轟然。


    無奇道:“問題是那東西給藏在哪裏。”她看看手上的書,那是一本“蘭花敘”,裏頭描畫的是各種形態各色品種的蘭草,又掃了眼朱錄事腰間那個蘭花荷包:“朱錄事是個愛蘭之人嗎?”


    “對啊,”蘇典史旁邊的王錄事回答:“他、他可是愛蘭草如命,那盆蘭花就是他……”


    說到這裏他突然莫名地打住了,目光瞪向屋內花架上的那盆蘭花草,喉頭動了動,是咽了口唾沫。


    “就是他養的?”無奇笑著回頭看了眼:“不過這蘭花草都有些泛黃了,怎麽看著也不像是愛蘭草如命的吧?還是說,有什麽必要的緣故,讓朱錄事顧不上打理這蘭花草,更或者這蘭草裏藏著什麽東西,他沒法兒去澆水?”


    王錄事的臉突然白了。


    林森早走到花架旁邊,向內看了看,果然,蘭草的根旁放著一樣東西。


    他舉手拿了出來,是一張卷在一起的指頭粗細的紙,他想看,卻又走回來要給無奇。


    韋煒就在門口,見王錄事眼神閃爍,便道:“王大人,你可還好?”


    王錄事勉強:“當然,下官隻是……沒想到。”


    無奇把那張紙打開,蔡采石跟明朗一左一右,大家看過了,臉色各異。


    聽到王錄事這般說,無奇淡淡道:“你當然沒想到了,你要是想到了,早就把它拿走了,是不是?”


    王錄事臉色一變,身形往後一晃,隻是他身後還有應天府眾人,行動不便。


    加上韋煒早在盯著他,見狀當即喝道:“是你?!”


    王錄事揮手襲來,韋煒沒想到他竟會武功,但也臨危不亂,見招拆招。


    身後眾人見狀嚇得急忙後退,清吏司的人卻衝上來跟韋煒合力擒拿。


    林森跳在無奇他們身前戒備:“好家夥,凶手是他?”


    此時韋煒已經將王錄事逼到角落,隻是他竟然非常凶悍,跟先前安撫唯唯諾諾不起眼的樣子大不相同,韋煒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也給人用了銀針了。


    王錄事退無可退,正要做最後一搏,卻不知從何處一道寒光掠來,這寒光來勢甚快,他慘叫了聲,跌倒在地!


    韋煒急忙上前將他扶住,見是一枚巴掌大的柳葉刀,卻並非致命,而是傷了他的右臂叫他無法再反抗了。


    王錄事臉色慘白,給眾人拽起來,五花大綁,嘴裏也塞了棉布。


    隻是在他臨去之時,卻忽然回眸看向身後的無奇,眼神竟是說不出的陰森。


    無奇對上這個眼神,心頭突然一寒。


    就在這時,耳畔明朗道:“怕什麽,回頭審完了,把他的眼珠挖出來!”


    無奇愈發一抖,回頭對上明朗的雙眼,竟無法出聲。


    明朗望著她問:“怎麽了?這麽快破了此處的疑案,為什麽卻不高興?”


    無奇定了定神:“明公子,春日姐姐跟著你是嗎?”


    明朗一怔,有點不太自在。


    春日的確是跟著他的,剛才那製服了王錄事的飛刀,就是春日的手筆。


    無奇自然是看出來了。


    “呃,大概吧,她也許不放心你所以跟著。”他不甚在意地說。


    無奇道:“你……能不能回王府去?”


    “啊,為什麽?”明朗叫道。


    無奇將頭轉開:“這案子很凶險。你回王府會安全些。”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你……”無奇知道等閑是說不服他的,但總歸要試試。


    一定要。


    心底出現剛才那人離開時候的眼神。


    她又想起早上馬車內的情形。


    當時她正要試探竇玉的鼻息,李靖道:“不用怕,我總不會淪落到要殺一個無辜孩童,隻是有些話不能讓小孩子家聽見。所以讓他睡一會兒而已,隻要你別自作聰明貿然亂動,乖乖聽我的話,他就無礙。”


    無奇還是不放心,試過竇玉隻是昏睡,才道:“你到底想幹什麽?要我幫的忙跟這兩句詩有關?可我並不明白。”


    心裏卻也清楚,這李靖年紀雖小,卻果然不可貌相,自己就算出其不意衝上去,隻怕也未必能占上風啊。


    李靖道:“很簡單,還記得秋浦的謹身精舍嗎?”


    無奇臉色一變:“你、你難道想……”


    李靖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昏睡中的竇玉,小手在竇玉的臉上輕輕拍了拍,笑道:“是啊,我就是想要那個人死。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他的笑容還是孩子一樣的無邪,隨意的語氣,就像是想要一支糖葫蘆那麽輕鬆。


    “李靖”,竟是跟那白衣女子一樣,要她殺了瑞王。


    而且是用竇玉做威脅。


    如果瑞王好端端地在王府,無奇等閑不能照麵,興許也不至於這樣心裏揪著。


    但她偏偏知道,那個人不在王府。


    而且正好在一個她很容易就能下手的地方。


    第114章 二更


    一行人回到吏部, 蔡流風也得知了消息。


    無奇本想將那張字條給了蔡采石,讓他轉交給蔡流風過目,轉念一想, 還是自己親自去了一趟。


    那張紙上寫的是幾首詩的名字。


    ——王維《老將行》, 王之道《次韻劉春卿抒懷》,邵雍《戰國吟》, 以及陸遊的《讀史》。


    如果放在別的地方, 也許不會引人注目。


    但這偏偏成了王錄事被殺的由頭。


    不出意外的,這幾首詩裏所涉及的都是無人不知幾乎家喻戶曉的古代的名臣良將,除了已經知道的衛青李廣,以及出現的李靖外……粗略算來也有廉頗白起,蘇秦張藝, 範雎蔡澤, 乃至馬周阮籍,關羽張飛。


    無奇又把應天府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道:“韋大人正在審訊那人。隻不知他會不會如實交代。”


    蔡流風把字條放下, 卻看著無奇:“你的臉色不太好,還有別的事?”


    無奇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是吧, 明朗說她臉色不好,如今才蔡流風也這麽說, 難道她真的藏不住事,表露的這麽明顯?


    “大概、是因為案子遲遲沒有進展。”無奇說道:“心急。”


    蔡流風沒有跟明朗似的說什麽“身體最重要”,隻道:“字條上寫得這些,除了死去的衛優李光,不知所蹤的李靖, 我已經命人去搜找是否有叫張巡裴度的,現在看來裴度或許可以一放。不過這些人費盡心機用這種詭譎手段操控人心,到底是想幹什麽?”


    無奇一震。


    她本來也不知道對方想幹什麽,直到李靖出現。


    難道他們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殺掉瑞王嗎?


    這次又是端王殿下的人背後下黑手?


    無奇之所以改變主意親自來送字條,其實也有一種打算。


    她想跟蔡流風商議,想把今日的事情告訴蔡流風。


    但是又擔心自己貿然說了,會引發什麽她意想不到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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