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誌平被擠在人群中聲音已經逐漸轉遠了,因為長得高在人群中還能看到他的臉。


    林寶珠手裏捏著他給的錢,走了兩步就忍不住哭了。


    火車已經像西駛去,她看不清周誌平在哪邊窗子裏,便隻能愴然地盯著露台發呆。


    她一邊覺得心裏甜甜的又一邊擦眼淚。


    希望可以早點再次見到他。


    周誌平說是隻待一天,倒是真的隻待了一天。後麵幾個月他信也斷了,更不要說人還能見上一麵。


    後麵林寶珠自己放假回家了他也沒回來,她不覺擔心起來,越是回來的晚,越說明情況以及逐漸不可控。


    她冥冥中有種不好的預感,直到這一天終於兌現了。


    七連損傷了兵力,成功吃下了這場剿匪戰。嘉獎暫不提,周誌平受了重傷。


    林寶珠要不是小張說漏了嘴都不知道他早就回來而且已經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


    等到她走進門的時候,勤務兵為他端著勺子喂飯。周誌平一經幾個月又便瘦了,隻是身上的淩厲和鋒芒更顯突出。此刻他一隻手打著石膏,胡茬淩亂,半坐在床頭,正對著下手指揮著什麽,忽然餘光便看見林寶珠。


    “你回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隻放我一個人擔心。”


    他看著她生氣的臉有些不知所措,此刻胸膛上還扯了紗布包著,手也動彈不得,他覺得自己有些狼狽,有些不敢看她。


    周誌平朝著勤務兵道:“你先回去。”


    等人走後,林寶珠便走到他床邊,端起飯喂給他:“走了還看什麽,橫豎看什麽都行,為什麽不敢看我?”


    她冷若冰霜地覷著他,周誌平啞然道:“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而已。”


    他這樣一說,林寶珠便抬眼氣憤道:“你憑什麽就憑著你覺得就把我一個人放家裏。”


    “這麽天來我一直害怕你回不來了,尤其是聽說你們任務延誤了。我怕你出了什麽事......”她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便含著眼淚望著他。


    她這麽一說周誌平也後悔自己什麽都想瞞著她。他慢慢支起身子,笨拙保證道:“別哭,我以後不這樣了。”


    林寶珠拿棉簽給他潤唇,咬牙道:“看你受傷不和你計較。”


    周誌平受的傷不算是傷及根本,雖然流了不少血,但多是些皮外傷。


    他身體也很好,恢複能力很快,又在醫院裏養了一個星期就出院了。


    這次戰役,周誌平從頭到尾都沒透露出什麽,等到獎賞一出,林寶珠才知道這次意義重大,算上來是一等功。


    尤其是周誌平作為整個連的連長,整個連都被頒發榮譽獎章。


    等到他回來,林寶珠就知道他喝酒了。


    周誌平喝的並不算很多,因為他酒量一直不是很好。他回到家就脫了外麵的毛衫,到浴室裏洗了個澡才摸上床。


    林寶珠趴在床上,被身後男人一把壓倒在床上。


    她轉過身來看他,卻沒看到他興致很高的樣子,便疑問道:“你不高興?”


    周誌平躺在身邊,慢慢地“嗯”了一聲。


    “這次雖然結果是大獲全勝,但是死了幾個戰士。”


    此刻他的心情並不好受,他解釋道:“他們被埋在河口的陵墓裏麵了。我其實在看到他們重傷的時候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要不是我運氣好,說不定也就失去了半邊胳膊。”


    林寶珠沒說話,卻見他轉過頭道:“我這次沒和你說也是這個原因。我在想,如果以後我出任務的時候死了,寶珠,你該怎麽辦?”


    他這個問題讓林寶珠忽然頓住了,她趕緊捂住他的嘴,道:“不許詛咒你自己。”


    周誌平借著酒意,半睜著虎眼,摸了摸她的臉:“如果我死了,你別給我守寡,要是能夠碰到適合的,你就改嫁吧。”


    “我不嫁,你不會死,我讓你不死,你就不能死。”


    周誌平看她眼圈泛紅,便柔聲道:“我不說這個了。寶珠,我和你說,我可能要連升兩級了。”


    他挑起眉毛,解釋:“目前副營長的工作已經在交接了,我之前不是還參加了集賽,獲了獎,所以這次才晉升得這麽快。”


    林寶珠看他神色輕鬆,便舒了一口氣。


    她蹭了蹭他的臉,軟軟道:“你真棒。”


    周誌平笑了一兩聲:“這算什麽,我還想走出江市,去往首都。”


    自從他下定決定要給她過上好日子後,他就已經做好了未來的規劃。以前他剛來軍區,被城市的幾個瞧不起的時候,他就已經產生了好勝心。現在卻不是單單地想比過別人,而是想盡自己之力給她帶來更優渥的生活。


    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分級後,我們就可以住小院子了。”


    自從想對她好之後,他就到處看這間屋子不對勁,這麽個連個廚房都沒有的小屋子,平常光線也不好,冬天還刮風進來。


    林寶珠看著他眼睛裏燃燒的野心,點點頭: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第59章 陪她去揚州   揚州早已經變了樣子。高閣……


    周誌平最終沒定營長的職位, 倒是頒發了司令部作戰股股長。


    這職位並不比副營長低,擔任的大多也是營長級的軍官,照上頭來說, 他晉升速度太快, 暫時要等半年再給升一職。


    七連被頒發了“鐵血英雄連”的稱號,一下水漲船高起來。安娜聽著廣播裏天天播放的“七連事跡”, 忍不住看了眼遠處給繼女喂飯的丈夫。


    合副營長渾然不知自己妻子已經把他和別人比了個遍, 看她晦暗不明的眼神還摸不著頭腦。等到晚上才知道妻子悶悶不樂一天是怎麽了。


    “廣播這一天天的,煩都煩死了,我都會背了。”


    安娜瞥了他一眼,看他無所謂的樣子覺得憋屈。林寶珠才來多久啊,她丈夫就爬到和自家男人平起平坐的地位了。合副營倒是不太在意, 甚至還誇了周誌平一番:“年輕人有血性正常, 我早聽團長說七連連長是個虎的。”


    “你這心大的,今年人家都到股長位置上來了, 就在我們團, 你不怕人家薅了你的營長位置?”


    安娜往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合副營支起身子笑道:“那必然不可能。你也是知道我在團裏履曆有多久了,就算是立了一等功, 也沒聽說哪個兵能一年升兩級。”


    安娜聽他自信的口吻, 放下心來,便嗔道:“隻要沒事就好。對了, 上次和你說的給安彩找對象的事情怎麽樣了?”


    合副營道:“有是有,我手下幾個作訓股和軍務股的參謀還有咱們團裏小王都還沒結婚呢。”


    他說的一堆官職安娜也不懂,斟酌了片刻隻問他:“比起那周誌平怎麽樣?”


    軍區裏勤勞的人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是周誌平,他皺眉粗聲道:“幹什麽要比來比去的。”


    “你們女人之間的矛盾我不管, 你警告你妹妹別頂著我的名稱在外麵表現得太明顯了。”


    安娜暗罵了一聲安彩多作怪,她這個姐姐好當嗎。既然看男人不願提起這些,便順口問:“你說那他當初還沒職位的時候,你聽了一嘴他是咋結婚的不?”


    “他進軍區時候好像就結親了吧,之前楊副連還想給他介紹親事被他拒絕了。”


    說起這個,他不禁想起一件事情:“楊副連的女兒喜歡他要嫁,要死要活的,奈何沒成,弄得雙方之後本來喜歡他的副連也對他臉色不太好了。”


    安娜就把這話原封不動告訴了安彩,卻見妹妹詫異道:“你說他成了作戰股股長?”


    安彩是真沒想到她就不回部隊還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其實那天後她早就把他拋到腦後去了,雖然年輕的連長不多,但也不是沒有。這會看姐姐說又心裏覺得不甘心起來。


    “你當時還說人家是農村的,這會兒倒是都考上江大成了大學生了。”


    她這麽一說安彩不說話了。看來人真是不可貌相,原來以為林寶珠就是個花瓶,沒想到她還是個有本事的。


    “我警告你,你趁早歇了和她比的心思。你長得漂亮又會跳舞,家世清白還是文藝兵。你還怕嫁不到好的?”


    安彩點點頭,她雖然不是什麽善良的,但是對已婚男人卻沒什麽興趣。隻是想起他們家過得好心裏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寶珠長得漂亮忍不住比較,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自在。


    ***


    這一年周誌平隻去外邊的集市上買了些東西打算寄點東西回去。打算過新年了,人人都喜慶,他穿了新衣服,和林寶珠是一套的。


    林寶珠梳了個雙丫髻,配上蜜桃一樣下頜尖尖的小臉,看上去像個小姑娘似的。她往嘴唇上抹了些口脂,顯得杏眼下的一張小嘴亮晶晶的。


    他看著她覺得歡喜,林寶珠就遠遠地抿笑看他。


    她走過來親密地挨著他,抬頭問:“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周誌平攏了攏袋子,笑道:“吃完飯就走。”


    他給她戴上帽子道:“你穿好衣服,外麵還冷著呢。”


    林寶珠乖乖點頭,好不容易待在家裏,似乎怎麽和他待在一起都不嫌多。她最喜歡和周誌平待在一塊兒,他做事情最有條理,計劃性很強,再不提他現在隻要她說什麽都慣著她。


    因為離得並不算很遠,所以是坐長途車去揚州。車上人很多,氣味並不好聞。周誌平看她憋得發白的小臉,便幫她推開車上的窗子。


    “周誌平,我難受。”


    她一邊說著,一邊靠在他身上,可憐地看著他。周誌平拿個橘子給她吃,後悔道:“早知道我們坐火車更好。”


    林寶珠搖搖頭,她含了半塊橘子,對著窗口的灌進來的風打了個噴嚏。


    車裏有很多人買到的是站票,隻能坐在走廊的空隙裏。車上還有小孩的哭聲和人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周誌平把林寶珠的頭引到自己頭上,心裏在想自己該去學車了。之前部隊裏有名額,他嫌用不上,現在看來以後學會了開車就買輛車子,就不用讓她受著外麵人擠人的苦。


    他心裏正盤算著,發現自己可憐的存款簡直是不夠看。既要給媳婦買大房子,又要買車子,還要讓她買別的。周誌平一邊想一邊覺得自己也許當初不該去當兵,或許能夠去做生意更好。


    他這念頭也是閃過了一瞬間,畢竟哪能知曉身後事呢?路上很快就到了揚州。


    第二天倒是水光灩漣晴方好,林寶珠看著變化已經萬千的揚州說不出話來。


    經過幾千年的變遷,揚州早已經變了樣子。高閣樓宇,朱門繡戶早已不見,路上是新修的馬路,隻有民國建的豎條的白牆樓閣在路邊。


    周誌平把她悵然若失的樣子收進眼裏,他動了動嘴唇,隻是低聲道:“還要去逛嗎?”


    林寶珠指著遠方的拱橋道:“二十四橋明月夜,在那。”


    宋朝的揚州,整個城市運河遍布,槳聲燈影裏,菱歌泛夜,數不盡的長街市井,月明橋上看神仙。她拉緊了身邊男人的手,望向春光泛發的瘦西湖,心想:或許這是命。


    周誌平看她沉默的臉不覺有些驚慌,他忽然把她抱緊道:“寶珠......”


    林寶珠對他抬頭笑道:“你別擔心我,我隻是這麽久了才來這裏,有些感慨罷了。”


    她頭發上毛茸茸的碎發在光中顯得柔軟,他平複了心情,卻緊了緊牽她手的力度:“好。”


    周誌平轉移話題說:“湖邊有賣東西的,我給你買些來吃。”他說完走向了賣東西的攤貨邊,買了斤櫻桃,卻不敢走過去,隻在遠遠地望著林寶珠。


    他望著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有些發怔,她一定後悔來到這裏吧,那裏有寵愛她的親人,還有把她如珠似寶對待的親人,而在這裏她隻能和自己在一起。


    他站在遠處沒說話,倒是和相親對象走過來的安彩看到了他。沒辦法,周誌平在人群裏一看就屬於比較突出,本來北方男人長得就高,他又站得板直,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卻眼睛一移不移地盯著一個方向沒動過。


    安彩一對比便覺得身邊的男人好像又可以挑出幾個毛病來,本來她都不願意來,但是介於她媽的麵子她又來了。這個男的比起之前她交過的幾個對象根本不合格,也不知道她媽咋想的。尤其是現在比起站在那裏提著斤櫻桃的高大男人,她更加看不上他了。


    她順著他眼神看到站在亭子裏的林寶珠,心想可真是冤家路窄。林寶珠今天就坐在亭子裏,和背後的低矮的遠山和碧澄的湖水似乎融為一體,倒是比她這個揚州本地人更像江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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