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便與孫家兩個孫子在院裏避開。


    裏頭,隻聽著孫買辦絕望的哭聲,聽得人心頭害怕,真真怕他忽然岔了氣,人也沒了。


    夜幕來的時候,孟茯才回去,這時天又飄起了細雨,她撐著傘剛從巷子裏出來,就見前麵一幫遼人騎馬衝來,手裏的刀見人就亂砍。


    街道兩旁滿是驚恐逃竄的路人,小商販們的東西也灑了一地。


    這裏離城門開很近,他們又騎著馬,一邊隨意砍人,一邊飛快地趁著城門還沒關,衝出城去。


    孟茯見著此景,嚇了一跳,急忙往回退,卻被那驚慌失措同樣也在逃命的人推了一把,將她推出巷子。


    地上本就淅淅瀝瀝的,孟茯被人一推,腳下滑了,手裏的傘也飛了出去。


    飛到半空中的油紙傘忽然從中間一分為二,一頁寒光閃爍的刀刃出現在她的目光裏,正朝著她劈過來。


    孟茯嚇傻了,手腳並用朝後退去。


    下一刻,一道滾熱的鮮血濺滿了她滿臉!


    馬蹄聲遠去了,慘叫聲不斷的人群裏,傳來官兵的聲音,孟茯晃眼又見十幾個穿著皂衣的衙役從眼前跑過,然後聽到了刀劍聲,馬嘶鳴聲,現場一片混亂。


    她渾身發抖,扶起身前蒼老枯廋的人,聲音也在顫抖:“孫……孫買辦?”


    “孟大夫,你……咳……”孫買辦滿臉紅光,話還沒說話,一口鮮血從口中噴灑出來,濺滿了孟茯半個肩膀,臉色那紅光也陡然退去,一片灰白死氣,掙了兩回,便朝旁邊倒了下去。


    孟茯隻覺得自己眼裏一片血紅,可老天爺下的明明是雨呀!


    眼看著旁邊孫買辦的屍體,這些天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還是崩潰了,放聲痛哭起來。


    她的哭聲在雨裏,與那些死者家屬和受傷的人哭喊慘叫混在一處,顯得極為渺小。


    孫大不知什麽時候從家裏追出來的,跪在孫買辦身邊放聲大哭。


    忽然孟茯好像聽到有人喊,抬起頭隻見沈大人急急從馬背上跳下來,似在問她什麽,神情很焦急,可孟茯卻沒聽清楚,隻覺得腦子裏一片嗡嗡地響,眼皮有些支撐不住。


    原來,那刀是直接插過來的,不單穿透了孫買辦瘦弱的身體,刀尖也刺到了孟茯的身上。


    她暈倒的那一瞬間,一抹白色的身影搶在沈大人之前,將她抱住,很快消失在了雨裏。


    沈大人見了,便繼續去看其他受傷的百姓們。


    那些隨手傷人的遼人總共二十來個,是白隼部落的。他們是嗜血成性的瘋子,莫說是這人命在他們眼裏猶如草芥的齊國百姓,就算是遇著其他遼人部落,也照樣動手。


    可謂是那草原上的殺神,是誰也不願意去招惹的。


    也不曉得怎麽就混進來了這麽一支隊伍,趁著出城的時候大開殺戒,死傷總共三十多人。


    這是沈大人抓了遼人人販子後,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大案子,當夜組織大夫救治傷者,安排死者後事,撫恤家屬。


    一係列的事兒,忙道快天亮的時候,正要消息一會兒,忽然又有人來稟,“大人,三公子出城去了!”


    勞累不堪、迷迷糊糊的沈大人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哪個給他開的城門?”


    下麵的人臉色為難,“他拿了大人您的令牌。”當時說有急任出去,所以城門守衛官也沒察覺。


    等著見他走了,又是獨身一人,才想起來沈大人才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隨便出城。


    因此才想起打發人來稟報的。


    沈大人聽罷,有氣無力地重重坐回椅子上,哪裏還有什麽睡意?隻讓心腹安排兩個人去秋梨坊孟茯鋪子那裏看著些。


    也不曉得是不是老天爺故意捉弄的,每一次孟茯出事,沈夜瀾都沒有辦法與她同框。


    上一次還好,好歹在千鈞一發之際救到了她。


    可這一次,他回來聽說孫買辦家辦喪事,她過來幫忙了。


    心裏不放心,急忙趕來。


    可這緊趕慢趕,到底是晚了一步。


    當即抱著她回來,親自包紮了傷口,守著了半夜,見著她沒發熱,使了蘭若來看著,自個兒就出了門去。


    蘭若萱兒都沒睡,一直守在,見沈夜瀾臉色凜然如霜,也不敢多問他要去哪裏。


    而孟茯醒來,已是下午了,外麵仍舊是下著雨的。


    “阿娘。”萱兒哭了一宿,嗓子有些啞了。


    孟茯想要起身,可腹部傳來一陣撕裂的疼痛,叫她頓時沒了力氣,重新重重躺了回去。


    “阿娘您快躺著,您受傷了,是先生抱著你回來的。”回來時滿身的血,嚇得她和蘭若都慌了神。


    孟茯聽著沈夜瀾抱自己回來的,鬆了一口氣,“先生回來了啊。”


    “快天亮的時候又出去了。”萱兒回著,有些慌張地緊握著孟茯的手,似怕自己稍微一鬆手,孟茯就沒了一般。


    孟茯想著沈夜瀾回來了,沒像是孫二那般,被埋在裏礦裏。


    可她也想到了孫買辦,想到了昨天那雨裏的刀光劍影。


    想著那垂老枯廋的孫買辦不顧一切衝到自己麵前擋住了那彎刀。


    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嚇得萱兒慌起來:“阿娘您別哭。”一麵急得喊外麵熬藥的蘭若,“蘭若姐,蘭若姐快來!”


    悲傷這情緒來了,是任由千軍萬馬也趕不走的。


    蘭若來了,仍舊是勸不得,索性便與萱兒一般,跟著孟茯哭。


    好在孟茯到底是個二十出頭的靈魂了,哭和悲傷,根本就不能將孫買辦和那些枉死的人救回來。


    而且她僥幸活了下來,就要好好地活著,擦了眼淚,“藥呢?”


    蘭若聞言,忙起身去抬了藥過來,又將煮的稀爛的粥送到她麵前來,“您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們怎麽辦?”


    是啊,孟茯看著還不過六歲的萱兒,她哪裏能就這死了?還有這麽多人需要她呢!


    吃過了粥和藥,孟茯又躺下,翌日一早,喊了蘭若幫她換藥。


    傷口在腹部,雖不算深,但也將孟茯疼得死去活來,一整晚也不敢翻身。


    就這樣平躺著,就怕撕扯了傷口。


    本想問一問孫家那邊的情況,可她也不敢叫孩子們出去冒險了,隻盼著沈夜瀾歸來。


    期間,沈夫人和牛夫人都來看過了她。


    隻說遼人這樣在城裏亂殺人,還是這幾十年來頭一次,是誰也沒料想的。


    牛夫人擔心家裏,也算是來與她告別。


    很快又入了夜,孟茯將萱兒和蘭若勸著去睡了,在床邊點了跟蠟燭,想著孫家的事兒,心裏仍舊難受得厲害。


    忽然聽到院子裏有聲音,腳步很熟悉,是沈夜瀾。


    隻是腳步隻響了一會,就沒了。


    她心裏有些擔憂,強撐著身子起來,開了門,就見沈夜瀾滿身血淋淋地站在門口。


    “阿茯。”他叫了一聲,聲音很是疲憊。


    然後遞了一個袋子到她眼前,“你看,這裏頭有沒有刺傷你的那個人?”


    袋子血淋淋的,散發著刺鼻濃鬱的血腥味。


    “那是什麽?你去了哪裏?可是受傷了?”孟茯明明自己也受了傷,可這潛意識裏還是掛記著沈夜瀾,脫口就問了出來。


    沈夜瀾搖頭。


    可孟茯見他分明都快站不穩了,整個人搖搖欲墜的。


    正是這個時候,幾個身影從牆外翻了進來。


    為首的一個正是沈大人,滿臉急促,見著沈夜瀾一身白衣如今全被鮮血染紅,嚇了一跳。


    但很快目光落到他手裏準備要遞給孟茯的袋子,一個箭步上前來,搶了過去,使著身後的隨從:“還不快些將他扶到屋子裏去。”


    這聲音,也吵醒了萱兒和蘭若,兩人忙穿了衣裳出門來瞧。


    沈大人一顆心都在沈夜瀾的身上,也沒留意到忽然起來的萱兒和蘭若。


    所以這忽然出現的開門聲將他驚了一下,手裏剛從沈夜瀾手裏奪過來的布袋子頓時滑落,一地血淋淋的耳朵撒滿了他腳下。


    沈大人嚇了一跳,忙朝萱兒和蘭若喊道:“快些進去。”他就知道,這個三弟哪裏是什麽清風霽月的絕佳公子?瘋起來的時候做的都是出格事兒。


    那晚上他拿了自己的令牌跑出去,沈大人就一直擔心著。


    一直沒能好好休息,所以今晚聽著屬下來稟,沈夜瀾回城了,就急急忙忙帶著人過來。


    總算趕在他將這血淋淋的袋子給孟茯的時候攔住了。


    他以為,裏麵可能是一顆腦袋。


    但是他錯了,竟然是幾十隻耳朵。


    如今灑滿了他的腳邊,自己看著都覺得頭皮發麻。


    更不要說那兩個小孩子了。


    萱兒和蘭若也是嚇得小臉蒼白,險些丟了魂兒。


    也是沈大人喊了這一聲,才回了魂,兩人忙進了屋子,緊關了房門。


    那沈夜瀾呢,也沒叫沈大人這倆隨從拽住,還在原地站著,如今正抬手擋在孟茯的眼前,“不看了,也不好看。”


    明明方才,他還要孟茯看的。


    的確不好看,孟茯也是上過解刨課的,可是看著沈大人腳下滿地的耳朵,她也忍不住臉色發白,幹嘔起來。


    又扯動了傷口,疼得秀眉皺在了一處。


    慌得沈夜瀾忙將她扶著往屋子裏去,一麵朝外頭的沈大人道:“兄長,我沒事,你回去吧。”末了又添一句:“將那些髒東西也收拾了吧。”


    而外頭傳來的,是沈大人暴跳如雷的罵聲:“你個混賬,看你幹的什麽好事?”


    罵雖是罵,可孟茯還是聽到沈大人使喚隨從收拾那些血淋淋的耳朵。


    也沒聽到開門聲,但院子裏又安靜了下來,可見是□□走了。


    門,形同虛設。


    她喝了沈夜瀾遞來的水,總算是舒服了些,隻是仍舊受不得他那一身血汙味道。


    “你先先休息,我一會兒過來。”沈夜瀾扶著她躺上·床去。顯然也是察覺出自己這一身血汙腥臭熏得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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