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自然會為了這盤香下山去的。


    蛇和野獸,他們能趕走,可是這成千上萬的蚊蟲源源不斷。


    蘇泊夫妻這帳子裏,蘇泊雙手枕著頭,翹著二郎腿。


    他媳婦皎月跪坐在一旁給他捏著腿,與他說起今日跟著孟茯主仆倆,和那寨子裏的女人們換了多少東西。說起來的時候滿眼的羨慕:“我如今也曉得了,為何沈夫人出生也算是上不得台麵的,還帶著三個孩子,可沈大人和沈家對她這樣好,不單是她能給咱們大齊不花一個銀子就得了六千的哈青馬,就說今兒的事情,即便是個巧合,可除去人家的運氣,還要說人家有那好心思,給這山裏的瑤人們準備了這麽多東西。唉,到底是咱不及人家。”


    蘇泊聽到她滿口的羨慕,有些明白了她跟自己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忙爬起身來握著她的白嫩小手,“是為夫的考慮不周到,早該也給這山裏的人們準備些東西,今兒也好叫你既賺了好名聲又賺一堆山貨。”


    皎月的確是有些埋怨蘇泊考慮不周到,不過自己早前也沒想到,如今也隻能無奈歎氣,“罷了,眼下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若這些寨子裏的人都能下山去,往後我有的大把機會同他們來往。”到時候再想法子也是一樣的。


    “你不怕別人說你和這些蠻子山民來往密切了?”蘇泊有些意外,她不是素來最愛這名聲的麽?為了融入自家這邊的圈子裏,從前沒少貼著笑臉去陪那些千金小姐們。


    可每一次都被那些眼高於頂的貴女們冷熱嘲諷,蘇泊好生心疼,一氣之下,便順了祖父的氣話,帶著她來了這偏遠的不毛之地。


    皎月因為那種地方出生,所以對於身份等階,一直都很敏感,更不要說讓她再去跟那些世族眼裏身份低下的人來往了。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覺得身份這種東西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樂意生在那種地方。


    所以那不是她的錯。


    苦笑道:“從前是我狹隘了,我今日與沈夫人相處,我才覺得什麽出生其實並不要緊,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何況沈夫人說了,日子要向前看,我們又不是活在昨天?我再去糾結那些是沒有用的。再有那些個人瞧不上我,可是我仔細一想,我也不必她們差,我唯獨是沒有一個好爹娘罷了。”


    蘇泊見她表情認真,顯然這話不是隨口一說的,心裏不免是有些激動,忍不住滿臉的高興笑容,“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了,所以我就說嘛,你從不比她們差,你也是時間獨一無二的,偏你自己要鑽牛角尖,非要跟他們爭個高低。”


    他是真沒想到,才讓皎月跟著那沈夫人相處了半天不到,她這心結就打通了,簡直是意外之喜。


    “我為何不跟他們爭?我明日起,你覺得有什麽事情我能做的,你使喚我,我就是要跟那些人證明,我雖沒有她們那樣顯赫的出生,可我也不是一無是處,我也能為這百姓們做點什麽。”


    蘇泊有些發愁,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叫他去說服寨子裏的人,他是沒有那個本事的,就指望著這世家同輩裏的青年才俊第一人沈夜瀾了。


    所以見皎月如此積極,忍不住歎道:“你莫要指望我了,我是個什麽貨色你又不是不曉得,連個秀才都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到的,若非是運氣好生在大富大貴之家,哪裏能得這官?你還不如跟著沈夫人現實些,看你家夫君我,就曉得自己有幾斤幾兩,跟在沈大人身邊就是了,他叫我往東,我就絕對不往西。”


    皎月看著他,忍不住‘撲哧’地笑出聲來,“是了,你原本就是鹹魚一條,我哪裏能指望你什麽?不過我看著沈大人來了南海郡後,大刀闊斧,的確做了不少好事情,隻怕是真要做出些名堂來的,夫君你就老實跟在他身後,便是吃不到大肉,得了些肉湯,等任期滿了回去,那功勞薄上,也有你滿滿的一頁,好叫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也刮目相待一回。”


    夫妻倆這裏商量著如何抱大腿,外頭就有人喊,“大人,沈大人有事找。”


    蘇泊哪裏敢怠慢,這還指望著抱大腿,大功勞他不敢要,也沒那本事,就想得點小恩小惠罷了。所以聽到沈夜瀾這大晚上來找,必然是什麽要緊事情,哪裏敢耽擱?


    皎月也趕緊給他遞了鞋子,催促著:“夫君快去,別叫沈大人久等了。”留下不好的印象就不好了,明日她還打算繼續跟著沈夫人一起混呢。


    沈夜瀾在外等了不過片刻,見他這麽快就出來了,一副急火急燎的樣子。


    “沈大人,有什麽事情要吩咐麽?”蘇泊因已經脫衣躺下了,所以這會兒幾著急出來,還在拉扯著腰帶。


    沈夜瀾見了,心說自己多半來的不是時候,隻別過頭去,連忙將打算和他商量。


    可是這蘇泊一直回他皆是:“沈大人您看著辦就好,我素來愚笨你是知道的,你做主就是,需要什麽跑腿的活兒,使喚我就去好了。”


    沈夜瀾見此,也懶得同他在商量,隻將事情交代了一回,讓他去跟阿牛仔細說清楚。


    這才回來,見孟茯已經簡單洗漱準備休息。


    孟茯見他回來了,瞧著臉色不大好,有些擔心,“怎麽了?難道那蘇泊不同意?”


    沈夜瀾歎了一聲,“他若是說一聲不同意還好,他全程隻說按照我說的辦,既如此我要他這縣令作甚?”


    孟茯聞言,忍不住好笑,見他坐了下來,移過身去將下巴放在他肩上,“這不挺好麽?難道你要叫他事事反對你?而且目前看來,也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了,他不附和你還能怎樣?”又笑沈夜瀾身在福中不知福,別人都想要獨斷專權,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聽自己的安排才好。


    他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翌日一早,天亮便早早吃了些清淡的點心,也就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樹屋上的女人往下看到收起了帳子的孟茯,那身旁的箱子裏都還是些漂亮的紗巾,還有不少驅蚊的盤香,因此急得不行,連忙放了籃子下去。


    昨日孟茯不是才說沒了麽?


    可籃子放了下來,孟茯卻是搖著頭,不能繼續跟她們換了,還要往山裏別的寨子裏去。


    這可把樹屋上的女人急得不行,天曉得他們受這山裏蚊蟲叮咬,以前還有人因為被蚊蟲叮咬發了疾病死了。


    尤其是小孩子們,所以女人們有時候一整晚都在給孩子驅蚊,根本就沒有像是昨晚那樣能睡個安穩的好覺。


    所以這驅蚊的盤香對她們來說,是何等重要了?現在見孟茯明明還有很多,卻不跟她們換,反而要帶著往山裏的寨子去,就有些急了。


    可急也沒有用,很快這她們就眼睜睜看著那裝著盤香的箱子被人抬到了馬背上,很快就跟著隊伍進山了。


    玲瓏見樹屋上的女人們也沒有換到驅蚊的盤香急得快要哭了,有些於心不忍,走了好一段路還忍不住感慨,“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夫人應該再換些給她們的。”她是看著孟茯做的,都是用些普通的藥草做出來的。


    從前孟茯在玖皁城的時候就做過。


    “哪裏不值錢,你去城裏藥鋪子裏問,哪家有我手裏這驅蚊的盤香賣?”孟茯甚至都想,以後可以多做一些來賣,成本不高,賣的價格自然也貴不到哪裏去,尋常老百姓也可以買。


    尤其是這南海郡這地方,天氣一直都炎熱,蚊蟲是沒有斷過,正是缺這東西呢。


    “話是這樣講的,可這不是夫人您自己做的麽?”玲瓏嘀咕著。


    “是我自己做的,也沒花多少成本,可是給了她們,後麵的寨子咱們又拿什麽去打動她們?這可是敲門磚。”孟茯現在看出來了,什麽給小孩子的糖,或是那些胭脂水粉紗巾,都比不得這蚊香好用。


    這讓她也有些出乎意料。


    玲瓏聞言,砸了咂舌,恍然道:“也是哦,後麵還那麽多個寨子。”


    那蘇夫人皎月如今與她二人一起走,聽到這裏,忍不住插了一嘴,“都換給了她們,她們哪裏還會想著下山去買?何況這東西的確好使,昨晚我們那帳子裏一個蚊子也不曾見,那寨子裏的女人們想來昨夜用了,才越發把這驅蚊的盤香做寶貝來看待。有句話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是一個道理了,已經感受過沒有蚊蟲的好日子了,忽然再有蚊蟲嗡嗡的,哪個能受得了?興許有人會因為這緣由,主動下了山去呢。”


    孟茯覺得皎月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好比吃過大龍蝦,誰還願意吃小蝦米呢?


    他們這去的第二個寨子是一個佘人瑤人混居的大寨子,人口比較多,足足有五六百人呢,所以也不大好管理。


    今兒湊巧,正好趕上兩個族的年輕人因為一點小事起了口角,然後就動了手腳。


    也都是那性子烈的,拿起柴刀獵刀就動手,砍傷了好幾個,如今都齊刷刷地躺在寨子裏的大壩子裏。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寨老也沒心思去管沈夜瀾他們來意為何,隻聽說他們這裏帶了不少傷藥,忙給請了進來。


    什麽也比不過先將這些年輕人救好重要。


    孟茯是個大夫,也能跟著包紮傷口,動作嫻熟,很快就被寨老笪丹發現,待這些受傷的年輕人都安頓好,打聽到她的身份,曉得她原本是個千金科的大夫,藥還是她帶來的,立馬熱忱地上前邀請。


    這位寨老倒是年輕,不過四十出頭罷了,他被選為這寨子裏的掌權人,隻因他阿爹從前是瑤人的領頭人,而他的妻子則是佘人領頭人的獨女。


    他們倆結合,這大權就落在他的手上。


    可如今他的女人幽藍病了,第三個孩子生下來就是死的,此後幽藍就一直病著,大家都覺得是邪靈入體了,什麽驅魔驅鬼的法事都做過了。


    仍舊不見效果,而且因為這兩年寨子裏越來越多的人因為痢疾而亡,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對他不服氣。


    笪丹雙手捂著蒼老得與年紀根本就不相符合的臉,用蹩腳的漢話說道:“我做不做寨老都可以,我隻希望寨子裏的人都能好起來,讓我的親人們再也不要被惡病纏身。”他年輕的時候,下過山一段時間,學過些漢話。


    不過石頭縣此前條件極差,再他看來比這山裏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有房子好一些罷了。


    但現在看到沈夜瀾一行人帶來的傷藥和蔬菜,聽到他們說可以接納他們到城裏居住,他有些心動。


    孟茯知道他說的惡病,便是痢疾。今日這幾個年輕人打架,就是因為此事而起的風波。


    隻是這痢疾引起,最大的緣由隻怕就是他們的水源了。


    孟茯這會兒已經在寨子裏轉了一圈,聽到他的話後,“我看過了,寨子並沒有遭受什麽神靈的懲罰,一切源頭應該都是你們的水源上。”她看到幾乎每家的門口都有裝著水的瓦罐瓦缸,但是裏麵不但有枯葉草屑,還有不少蚊蟲在上麵飛。


    幾乎都不用蓋子。


    “水源?”沈夜瀾也發現,他們這寨子裏沒有一□□水井,當即聽到孟茯的話,便問道:“你們都到何處取水?”


    寨老指了指北邊,“那頭有一條河,河水是從神女山頂流下來的,祖祖輩輩都用這個水,可從前並沒有什麽問題?”雖有也沒這麽嚴重。


    沈夜瀾聽了,一下就發現了問題,朝孟茯看去,“是他們儲存水的方法不對麽?”他記得當初孟茯儲存的那些水,用的時候還要用砂石過濾一道。


    而且這水儲存的時間太久,也不宜食用。


    孟茯頷首得出結論,“這寨子裏時常痢疾死人,正是因為儲水的緣由。”


    笪丹聽了,“那這些水不能要了麽?”


    “可以,但是用的時候要煮沸,而且用之前,最好先過濾一回。”說著,拿了他家牆角一個空瓦罐過來。


    沈夜瀾會意孟茯是要做什麽,也拿了一個瓦罐,攔腰打斷,將那上半部的口子與孟茯手裏瓦罐的瓶口銜接在一處,然後取了些幹淨的砂石放在這半截瓦罐裏。


    這就做成了一個簡單的過濾器。


    笪丹好奇,不知他們夫妻倆要做什麽?也因為沈夜瀾打碎那瓦罐,一時引來了不少寨裏的人。


    蘇泊夫妻也疑惑不已,不曉得他們這是要拿泥沙做什麽?


    隻聽孟茯喊了玲瓏一聲,玲瓏抱著笪丹家儲存的水過來,因為天氣炎熱,這水放了兩天不到,就開始變質了。


    如今看起來有些渾濁的樣子。


    但見玲瓏聽著孟茯的吩咐,將水慢慢地倒入那裝滿砂石的半截瓦罐裏,然後慢慢往下浸,隨後就聽到細細的水聲,是流入半截瓦罐口銜接的瓦罐裏。


    “這是?”眼睜睜見他們砸了自家一個瓦罐,還將這幹淨的水倒在泥沙裏,笪丹有些著急起來。


    這些瓦罐還是幽藍身體好的時候做的,如今她身體不好了,哪裏還能去燒瓦罐?砸一個家裏就少一個使。


    可卻被沈夜瀾攔住,“你先不要急,等會兒看看這從泥沙裏過濾一回的水是什麽樣子的。”


    城裏人真會玩,一麵說他們儲存的水髒,一麵還將水倒入泥沙裏。


    難道這水還能被泥沙洗幹淨麽?


    不過因為白得了他們的蔬菜和那些驅蚊的盤香,所以應了那句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時候也沒好意思發言。


    主要他們大部分說的都是山話,沈夜瀾等人也聽不懂。


    等於雞同鴨講,還不如不講。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瓦罐裏的水就倒完了,沈夜瀾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將那裝著泥沙的半截瓦罐拿開,拿起底下剛剛接水的瓦罐,給笪丹倒了一碗水。“你看看,有什麽區別?”


    笪丹看著碗裏清亮猶如從河裏剛打回來的水,有些吃驚,“這,怎麽會?”明明倒入泥沙裏了,怎麽這水反而變得更幹淨了?


    孟茯和沈夜瀾合夥製的這個簡陋過濾器,將他們儲存了一陣子的死水過濾一回,那些細小不大看得清楚的塵土,如今全都被砂石攔住了,流下來的,便是最清亮的水。


    “不過這水也還是要煮沸後才能用。”孟茯提醒到,這個簡單的過濾器,隻能過濾塵土罷了,但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細菌呢?


    所以還是需要高溫消毒。


    寨子裏的眾人隻覺得神奇不已,忙回家各自試一試。


    而孟茯也去給這笪丹的妻子幽藍看病。


    哪裏是什麽邪靈入體?分明就是因為生活條件太落後,孕期感染了,所以胎死腹中,她自己後期也沒養好,所以才落下一身的病。


    加上因為沒有正經診治,就靠著寨裏流傳下來的神藥方,當然是不對症,隻越來越嚴重。


    隻是如今她身上的病症不止一條,單是婦科就好幾種,孟茯先開了藥方,發現自己帶來的藥裏沒有,便將笪丹請了進來,細細與他夫妻二人說起病症,最後將藥方子遞給笪丹,“還有兩味藥我沒帶,你須得打發人下山去縣裏買回來。”


    而且不是三五副就能吃好的,隻怕得吃個半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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