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笑,看著她道:“如何告罪?”


    說著,她抬腕抿了口茶,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戴翠綠欲滴的玉鐲。


    徐貴妃的聲音一噎,瞥見皇後微笑神情,忽然坐立不安。


    “當當當——”


    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氣氛。


    “娘娘!娘娘!國公府不好了!”


    皇後神色驚變,立刻撐著小榻站起來,“進來!”


    宮人急步入內,“噗通”一聲跪在她麵前,落淚道:“娘娘,國公爺他……他……”聲音哽咽。


    “你快說!父親如何了?”皇後快步上前,柔和的聲音急切,一麵問,一麵手指緊握,生怕聽到皇帝兵圍裴家的消息。


    宮人神色悲愴道:“國公爺今日辰時五刻的時候去了。”


    皇後聞言,身體猛地一晃。


    春瑛連忙扶住她,擔憂道:“娘娘小心!”


    宮人繼續道:“管家說,國公爺今日早晨用膳,突然嘔血,之後便半睡半醒,不見好轉,府內叫了醫師診治,卻無力回天,世子一直陪在側,本欲早入宮通傳娘娘,國公爺卻不讓。”說著,掩麵泣不成聲。


    皇後眼睛慢慢變紅了,神色恍然,似乎是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幾息之後,她忽地提裙快走,朝宮門的方向奔去,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於她而言,父親再多糊塗,也是她的父親。是那個會笑著抱她坐在肩頭,教她讀書習字、騎馬射箭的父親。


    哪怕她早已嫁做人婦,甚至已為人母。


    春瑛神色一急,連忙偏頭吩咐,“還快不去安排衛尉和馬車!”


    說罷,跑著追上去。


    “娘娘!”


    霎時間,偌大的清寧宮亂成一團,徐貴妃被神色驚愕,不敢相信,寧國公這就死了!?又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裴正卿是個病秧子,整日湯藥不離口,比起他父親差了不知幾何。


    開國之初所封的六公十三侯,怕是寧國公府要第一個沒落吧?


    徐貴妃眼裏劃過一絲看熱鬧的快意。


    她伸手慢悠悠地扶了了下發髻,對身旁宮女笑道:“走,回宮。立刻著人去安排,準備給寧國公悼唁之物。”


    “是。”宮女垂身應道。


    一片混亂中,徐貴妃悠然慢步,走出了宮門,她著華裙,裙裾一蕩一漾,在光線下光耀流轉,走了沒兩步,忽然自己宮裏的宮女倉惶而來。


    “怎麽了這是?”徐貴妃腳步停下,皺眉。


    宮女哭著道:“康王殿下不好了!娘娘,娘娘快去看看吧!”


    話落,徐貴妃神色陡然僵住,浮一抹慘白,一把揪住她領口,急聲問:“兆兒、兆兒怎麽了?”


    宮女哭泣,戰戰兢兢道:“康王、康王被人割了、割了……”她閉上眼,顫聲繼續道:“被人割了子孫根!”


    好似一聲“轟隆”驚雷劈過腦子,徐貴妃身體一晃,搖搖欲墜,“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她心情劇烈起伏,忽地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娘娘!”


    周圍驚呼聲四起。


    ……


    二皇子遭歹人行凶,長安亂成了一團,定國公府的蘅蕪居卻半點不受紛擾。隔壁寧國公府當日便掛上了白幡,哀樂奏了好幾日,舒明悅仍被關在屋子裏不得出。


    舒思暕的脾氣一上來,當真不容半點轉圜,許是怕自己心軟,自那日怒而拂袖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


    舒明悅本來想求大表哥,求他和哥哥說一些軟和話,放她出門,卻被侍女告知道:“襄國公去巡鹽道,三天前就走了。”


    三天前,那不是她與李枕河約見曲江池那天嗎?


    舒明悅一愣,上輩子沒有這回事,上輩子大表哥從徐州回來後,在長安休了月餘,便調任尚書左仆射,兼禮部尚書。


    她神色呆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其中,恐怕又有姬不黷的手筆。


    “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舒明悅深吐處一口氣,抿了下唇角,眼圈還有幾分微微的紅。


    隨著屋門開了又關,屋室重歸寂靜。她一頭烏黑長發未束,沉默坐於案前,卷翹眼睫微垂下,蓋住了一雙剪水似的眼瞳。


    說實話,她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姬不黷為何對她生出莫名其妙的欲望。


    這半年多來,她幾次與他相逢,都沒克製住怨氣,對他十分不好。


    她打他,拿茶杯砸他,對他橫眉冷眼。


    可是他竟然說想娶她。


    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能不能當上太子。


    這種感覺很糟糕,猶如上輩子一般,她被迫和親北狄,不得不嫁。舒明悅抱膝而坐,將下巴搭在膝蓋上,有些失神地凝著一角,直到一道柔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殿下在想什麽?”


    舒明悅茫然抬頭,便見阿嬋在旁邊半蹲下。


    “日前的事,奴婢都知道了。”阿嬋伸出手,把她耳畔碎發挽在一旁,“大公子說殿下喜歡三皇子,叫奴婢前來相勸。”


    有些話,舒思暕身為兄長,的確不好說出口,這些年,舒明悅一直由皇後教導,隻是三皇子一事,不宜讓皇後知曉。


    而且這幾日皇後喪父,也無暇顧及它事。


    舒明悅抿唇不說話。


    阿嬋看著她,長歎了一口氣,少女懷春,可不是她這樣。她是舒明悅的乳娘,帶了小姑娘十五年,雖不是親生母女,卻猶如親生,怎會連她動心都看不出來?


    “這些,是三皇子做的,殿下不願意,對嗎?”阿嬋摸了摸她後頸,眼神心疼不已。上麵的痕跡已經消了一點,紅痕淡去,那些齒咬留下的青紫卻分外明顯,可見當時多用力。


    舒明悅身體微顫。


    阿嬋手指摸著她臉輕撫,放輕聲音道:“船上發生了何事,告訴阿嬋可好?”一邊說,一邊揉握她手掌,以做安撫。


    舒明悅眼睛“唰”地一紅,看著她,慢慢攥緊了手指,卻搖頭,“並未發生何事。是我,是我自己願意,阿嬋,你去告訴哥哥,叫他別去找三皇子麻煩。”


    “殿下在害怕什麽?”阿嬋蹙眉,用一種輕柔的聲音道:“殿下可是有何難言,不敢告訴大公子?”


    舒明悅仍然搖頭。


    上輩子發生的一切,像一座荊棘牢籠,將她死死地困在了裏麵。


    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哥哥和大表哥的悲慟。


    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都不可以。


    不就是嫁給姬不黷嗎,有何不可?


    大不了、大不了。


    舒明悅咬緊下唇,睫羽一直不安地顫,大不了等他有了孩子,她就殺了他!抱著他兒子登基,讓他去黃泉見鬼去!


    這個念頭劃過的一瞬,舒明悅一怔,呼吸也微微停滯了幾分。


    是了,這裏不是野蠻生長的北狄,她自幼生長於此,身上有一半姬家血脈,她被舅舅恩封為公主,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融入巽朝,便好似魚兒入水,舒然自得,不會被所有人排斥。


    這似乎,是目前最穩妥,最可行的法子。


    可是。


    舒明悅心中不由地一陣惡寒,叫她和姬不黷生孩子,還不如讓她與他同歸於盡呢!


    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她神色沉默下來,微低下頭,纖細手指搭上了平坦小腹,摸了一摸。


    第55章 北狄使團


    天際泛出第一抹魚肚白, 紫宸殿內燭火搖曳,皇帝披外衫坐於榻上,幾乎整夜未眠, 他單手撐額角,似乎正在假寐。


    這幾日, 發生一連串的事情, 叫人身心俱疲。王守良輕手輕腳地入內, 瞧見皇帝閉眼休息,到嘴邊的話一收, 連呼吸也放輕了幾分, 唯恐驚擾了眼前人。


    “說。”


    皇帝卻醒了,開口時聲音疲啞。


    王王守良躬身回道:“陛下,衛寺卿來了, 正在殿外等候,說是查到了二皇子被謀害一案的線索。”


    三天前, 康王接了一個煙花地女子入府,康王寵愛甚,纏綿後, 於睡夢中被她一刀切去了子孫根, 當時慘叫, 響徹整個內院。


    屋外看守的婢女聞聲匆匆入內,隻見康王昏厥倒地,下頭血流不止, 而那女子已經持劍捅胸, 畏罪自殺。


    這幾日,大理寺奉命追查二皇子被害一案,忙得焦頭爛額。


    “讓他進來。”


    皇帝睜開眼, 鳳眸深邃,一手理外衫,另隻手端起案上茶杯潤了一下喉。


    ……


    衛寺卿身著三品紫袍,立於下首,娓娓道:“那名蘇蘇的女子,本名許素素,素雅的素,乃是許文詠之女。”


    皇帝皺起眉頭,他自然記得許詠文。


    無臣不成國,立國之初,他雖有從幽州帶來的能臣武將,但仍需沿用大部分前朝舊臣,許文詠就是其中之一。


    慶和元年,許文詠任洛陽府尹,慶和二年,因走私軍械,被他處斬首之刑。


    當時他震怒之極,怒這些前朝之臣不知好歹,不念皇恩。許文詠被處決後,許府上下的男子皆被流放,女子則沒為奴籍。


    衛寺卿見皇帝記得,便沒再多贅述,直接道:“許素素沒入罪籍後,本該入洛陽知衣司為奴,卻被鄭安疏通關係帶走,改名蘇蘇,養在府中做妾。”


    “一年前,鄭安右遷兵部侍郎,將其帶入長安。半個月前,鄭侍郎與康王殿下酒宴,酣醉之下,把她送給了康王殿下。”


    立國之初,戶籍不完善,大量黑戶和新戶需要登記,故而那時偷天換日,將許素素換個身份帶走,並不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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