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兒本來可以等到他回來。


    可是因為那個小東西,她的身體隻撐了一個月的時間。


    曾經對那個孩子有多期待、多渴望,後來便對那個孩子有多怨恨、多咬牙切齒,然而所有種種,最終化為了一柄名為悔恨的利刃,日夜複日夜地狠狠戳在他心房,叫人痛苦萬般,後悔難挨。


    ……


    舒明悅從禪院裏出來的時候,已然整理好了情緒,杏眼變得亮晶晶,思及普真法師先前所言,忍不住彎了一下紅唇。


    若說還有什麽遺憾叫她這輩子難以釋懷,就是那個孩子。


    她還想再續母子緣分。


    至於虞邏——


    舒明悅抿了下唇,小臉繃得有些冷,上輩子他不肯見她最後一麵,就已經失去了與這孩子的緣分,那麽這輩子也別想了。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冷風凜凜生寒,推開門後,便見那道高大的身影還站在門口處,舒明悅神色一呆。


    感受到身後的動靜,虞邏緩緩轉過身,四周點燃的風燈,垂下悠晃的光影,他麵上似乎有一閃而逝的扭曲,卻又很快神色如常。


    “我瞧你先前情緒不對,為何?”


    他稀鬆平常的詢問,眉頭皺起,仿佛已經不耐煩了,並且疑惑她先前為何情緒突變。


    “沒什麽,”舒明悅仰臉一笑,眉眼彎彎,咬唇主動道:“一會兒來我的院子吧。”


    虞邏眼皮子動了動,眼底掠過一絲暗色,似是不經意問:“與法師都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


    舒明悅再次打含糊,朝他微微一笑。


    ……


    舒明悅所在的客院位於右七,地勢平坦,占地頗為寬闊,有左右兩個的廂房,可供十幾人居住,一回去,便將阿嬋和雲珠打法去了廂房。


    因為頗有一段距離,即便主屋有什麽動靜,也不會被聽到。


    浴室霧氣繚繞,舒明悅將身體往溫水中埋了埋,心底不可避免地湧起了一絲緊張,深吐出一口氣,赤足從浴桶裏走了出來,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跡。


    正屋內暖香幹燥,虞邏站在窗戶前,微擰了眉,自從普真法師的禪院出來,小公主便不太對勁,可細瞧,眉眼神態如往日一般,沒有任何異樣。


    正思忖著,忽然一陣玉簾叮咚聲響起。


    虞邏下意識地轉身看去,頓時怔住了,小公主換了一身鵝黃色薄紗長裙,一頭鴉黑青絲披散而瀉,露出圓潤肩頭、細白藕臂、纖長,小腿,整個人身段玲瓏,籠著一抹若隱若現的玉色。


    在他微怔的神情中,舒明悅走了過來,踮起腳尖,伸手勾住了他脖子,虞邏下意識地微俯身,遷就她的身高,緊接著感受到小公主抱著他湊近了耳朵,氣息輕柔而緊張地劃過。


    “就今晚吧?”


    隨著話音落下,好似一道火樹銀花在腦海裏炸開,虞邏手掌扶住了她腰,眉頭皺得愈發緊,喉嚨慢慢滾了一下,“今晚什麽?”


    “我已經把阿嬋與雲珠打發走了,沒人能聽見我們的動靜。”


    她聲音微顫,有些緊張,但氣息柔軟,如同一根羽毛,輕輕含住了他耳垂。


    虞邏的身體徹底僵住,小公主的主動,無疑讓他興奮難當,一顆心房撲通撲通直跳,快要衝破胸腔,那一抹淡淡的不對勁,也很快地被他刻意忽視了。


    他闔眼又睜開,終於忍不住扣住人後頸,低頭重重吻了上去。


    須臾之間,意亂情迷。


    他一把將她撈起來,呼吸紊亂,大步朝床榻走去。


    第73章 不對勁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屋內燭燈明亮,猶如白晝。


    床帳垂下在四周,籠下一片略微昏暗的視野, 床下靴子歪斜,衣衫淩亂置於地。


    虞邏呼吸急促, 抱著她單膝跪上床, 一手籠著腦袋, 一手環著腰肢,轉眼就將人壓在了身下。


    ……


    彼時, 定國寺遙望的南山。


    雨大傾盆, 山泥濕潤。


    一路兵士從山坡走下,朝李枕河搖了搖頭,“稟大人, 無蹤跡。”


    昨日有人發現了從家餘孽的蹤跡,說是欲對三皇子不軌, 一行人一路追查至此,已經搜查了一日一夜,卻沒發現半點痕跡。


    四周火把跳躍, 在李枕河清俊麵容上投下明暗的光影變化, 他頭戴蓑帽, 腰佩長刀,手指握著刀柄收緊,蹙眉, 終於察覺了些許不對。


    太巧合了。


    從發現餘孽蹤跡, 到他們追查至南山,所有的線索一環扣一環,沒有任何破綻, 偏偏到了南山後,所有的線索突然斷了。


    兩百兵士將整座山裏裏外外翻一遍,縱然是土行孫也得留下點痕跡吧?


    李枕河心頭浮起一抹不好的預感,沉著臉轉身,“回定國寺!”


    而在千裏之外的涼州,一場宴席剛剛至酣。


    烏蠻原本興致高昂,與人觥籌交錯,此時卻突然沒心情喝酒了。


    因為派去長安的下士回來了。


    下士俯身在他耳邊,將屠必魯的話原封不動地重複了一遍。


    “不回來!?”


    烏蠻睜大了眼睛,情緒激動,倏地一下從桌案前站起來,四下賓客嚇了一跳,紛紛扭頭看他。


    烏蠻深吸一口氣,擺擺手示意諸人盡歡,而後抓起放在案上的佩刀,神色煩躁而鬱悶地離去。


    至屋裏,一抬眼,就瞧見桌上已經擺好的書本,是明日要學習的漢文。烏蠻隻看那漢字一眼,就露出痛苦的神色,捂著胸口長籲短歎,他真的受不了了!


    今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這麽多漢字,他得學到什麽時候去?


    烏蠻像耷拉著腦袋,在屋室裏來回踱步,眉眼間流露出糾結的神色。


    “難不成我真要一直待在涼州?”


    這個念頭一出,頓覺渾身更不得勁了。


    不行,絕對不行!


    烏蠻抱頭蹲在地上,一咬牙,終於做出了決定。


    “骨渾!契何力!”


    他大步離開院子,去了跨院理事的書房,手掌猛地拍擊屋門。


    咚咚咚——


    脆弱的門框承受不住力道,虛弱地晃了兩晃。


    骨渾和契何力聞聲,連忙急匆而出,行禮道:“將軍。”


    “我要去長安。”


    烏蠻看著兩人,一臉嚴肅地說。


    兩人嚇了一跳,同時開口,“將軍……”


    “不必再勸了!我即日就走!”烏蠻打斷,大手一揮,說得抑揚頓挫,不容置疑,“不消十日,我必把屠必魯換回來!”


    骨渾和契何力懵然在原地。


    骨渾率先回過神,長長舒了一口氣,斟酌著聲道:“將……”


    烏蠻再次打斷,神色認真道:“不必擔心我。這幾日,你們二人好好看守涼州,若有什麽不能決斷的事情,等我回……屠必魯回來再說!”


    說完,也不給兩人挽留的機會,立刻轉身離去。


    被留在原地的骨渾和契何力徹底淩亂了,兩人互看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震驚、擔憂和不可置信之意。


    他們的將軍,就這麽跑了?


    然而事實是不止跑了,還跑得很快。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烏蠻就把行李和路線規劃整齊了,連帶著接下來幾日涼州需要布置的事宜也全部安排妥當,那架勢,一看早有準備,已經揣著這個心思很久了。


    騎上馬後,烏蠻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出了涼州城,直奔長安。


    ……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越來越急,風吹歪了樹枝,吱呀作響。有些事情源於本能,更別提兩人上輩子本就是夫妻,一切水到渠成,契合如此。


    床畔燭光搖曳,偶爾發出細微的劈啪響,燭淚一滴一滴地落滿燈台,一直燒到了夜深,光線也漸漸暗淡了下來。


    梅蕊初綻,不堪多折。


    一聲長長的舒歎之後,虞邏終於停了下來,他抱著一身香汗的舒明悅下床,將兩人擦洗幹淨。


    外麵的雨停下,風兒拍窗。


    虞邏半支身體,撐在舒明悅身側,手指一下一下描繪她的輪廓,小公主長得很好看,挺翹的鼻,嫣紅的唇,臉蛋似鵝蛋,肌膚如凝脂,一雙眼睛最是靈動,露出任何表情都宜喜宜嗔。


    舒明悅耳尖羞紅,閃躲地別開視線,又去拽他手。


    虞邏一笑,手腕卻不動如山。


    她不知,在見她第一眼的時候,他心中就被一撞。


    那年他二十二歲,尚未娶妻,每日裏事多、事雜,有更令人興奮的權力和廝殺等著他,對情之一字興致寥寥。處鐸出使巽朝,給他帶了一個公主回來,誇得天花亂墜,說是天上有地上無,他當時一笑置之,並未多思一分。


    隻是對於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小姑娘,心中難免多了幾分留意。


    大婚那晚,他踏入牙帳,小公主抬起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看他,裏麵的情緒緊張、害怕還有幾分壓抑的討厭。


    當然,還有一閃而逝的驚豔。


    似乎是在驚訝他容貌英俊。


    然這些,都抵不過她對他的抵觸。


    她不喜歡他,可偏偏不敢亂動,隻抬著一雙圓溜溜杏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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