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玩味看著慎嬪跟猴兒一樣招搖的正和帝,不動聲色掃了眼遠處的納喇輝圖,略勾起唇垂眸掩下涼意:“無妨,朕先回去歇著,你們繼續喝酒。”


    眾人見他起身,趕緊恭敬送正和帝出門。


    “萬歲爺,您可要回後殿?”孫起行小心翼翼問道,“奴才瞧著德主兒和慎小主該是不對付,指不定算計著什麽呢。”


    “不必,去旁邊歇會兒就是,左不過是算計朕罷了。”皇帝嘲諷地笑了笑,“馬佳府惦記著叫後宮再出個馬佳氏的阿哥,可有不短時日了。”


    發現今日跟隨馬佳老夫人來的那個姑娘不見,正和帝心裏就清楚德妃大概的算計,早年間太後還是妃嬪時,他見識了太多這樣的例子。


    至於慎嬪怎麽知道的,他並不在意,既然慎嬪想攔著,他也樂得順水推舟,馬佳氏這兩年心愈發大了,他不準備慣著。


    孫起行心下一驚:“可要奴才派人查查那位馬佳四格格的去處?”


    想著算計萬歲爺,還不如光明正大求恩典呢,後宮女子把手段使到萬歲爺身上,那真真是上香拜錯了菩薩,白費功夫。


    “隨他們去吧,朕打進了園子,還沒聽過戲不是?”皇帝慵懶道,邁步朝著前正房方向去。


    既然她們樂意唱,正和帝就樂意聽,正好該敲打的,該給甜棗兒的,過了今兒個一個都甭耽誤。


    到了他往常小憩的正房,進門前,皇帝突然想起出了奉三無私殿就再沒回來的靜嘉,忍不住挑起眉來。


    “去查查安家大格格哪兒去了,九洲清晏裏可由不得那些個蠢的衝著西北風淌猴兒尿。”


    “嗻!”孫起行應聲,衝林守成使個眼色讓他趕緊去查。


    跟著往裏走的功夫,他心裏還尋思呢,大格格今兒失意,還不許人家難受一會兒了?嘖嘖……萬歲爺可是越來越刻薄了。


    他剛尋思完,猛地叫正和帝一腳給從門口踹出去,孫起行好懸沒哎喲出聲兒,可給他嚇完了,萬歲爺莫不是能聽見他心裏話?還是他白日見鬼把話念叨出聲兒了。


    在孫起行三魂嚇掉七魄前,裏頭正和帝咬牙切齒地吩咐:“叫林守成回來,讓人守著這裏,不許任何人進出!”


    “嗻!”孫起行顫巍巍道,有些摸不準頭腦,“萬歲爺,大格格那頭……不找了?”


    正和帝冷著臉瞪視正滿臉通紅在明黃色床榻上蹭被子的人,捏了捏額角,隻覺得腦仁兒都氣得昏沉。


    還找個屁,這都在他床上了。


    第25章 徹底磨滅了皇帝最後一點……


    恍惚中,靜嘉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時差點死在冷水中那一次,外祖鐵青著臉不顧規矩,親手將她從雕刻著鶴壽延年的水缸裏抱出來時,似乎就是眼下光景。


    無盡的灼熱從心窩子窸窸窣窣朝著全身蔓延,她忍不住低吟出聲,蹭在外祖石青色雲錦外袍上,那點子溫涼,成了她記憶中唯一而短暫的救贖。


    可外祖身子不好,中風後隻能在江南將養,她許久沒收到南邊來的信兒了……幾乎燎人到全身皮子都發痛的灼熱,讓她又一次失去了思考的力氣,隻眷戀不舍地想著再多蹭會兒,體會一下那份溫情。


    隨著灼熱遍布全身,她越來越難受,又恍惚記起,她是在園子裏啊!


    是那個小宮女,將不知何時起腿軟到走不動路的她扛進了這間屋子,她朦朧間似乎看到了明黃,這才是她一直堅持不肯失去全部意識的緣由,她不能過將自己的孩子抱給別人養的日子,不能……


    越來越熱,她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蹭得地方也失去了溫涼,漫無邊際的燒灼感,讓她忘記了到底不能什麽。


    正和帝捏著隱痛的額角,隨手打落杏色床帳子,半點沒了前麵想看戲的心情,語氣惡劣:“孫起行!”


    孫起行正捂著腚尋思萬歲爺為何突然刮旋風[1]呢,聞言趕緊麻溜滾進門:“奴才在。”


    “去查!到底誰給她下了藥,還有德妃和慎嬪到底都做了什麽,我給你一個時辰!”皇帝冷著臉吩咐。


    聽著靜嘉軟綿綿還略帶沙啞的低吟,他感覺自己胸腔也有些發熱,“叫林守成叫太醫過來,別讓人看見!”


    孫起行本來還想問她是誰,一聽見床帳子後頭的動靜,心下就打了個哆嗦。


    哎喲喂,這不是安家大格格嗎?怪道萬歲爺不叫找了,誰這麽大膽啊,敢將人直愣愣往萬歲爺床上送,這真真是活得(幹)不(得)耐(漂)煩(亮)了。


    “還不滾!”皇帝隨手抓起個茶盞扔出去,嚇得孫起行趕忙應聲。


    “嗻!奴才這就去!”


    忙不迭出來門兒,孫起行對趕回來的林守成招招手:“過來,趕緊的,去將程太醫叫過來,鳥悄的,別叫人瞧見。”


    林守成不敢多問,沒瞧見師父腚上腳印子還沒擦幹淨麽,想也知道是出事兒了,他麻溜兒聽吩咐就是。


    低低應聲兒後,林守成扭身就想跑。


    “回來!”孫起行也不知怎麽的,突然腦子一抽,壓低嗓音喊。


    “師父?”林守成眼神疑惑。


    孫起行突然想起幹爹跟他說過的事兒來,作為萬歲爺跟前頭號狗腿子,他自認比別人了解正和帝些。


    雖說看不分明萬歲爺對大格格到底什麽心思,可他以半個男人的身份發誓,這感興趣那不就是上心嗎?


    不管安家大格格怎麽想,他是萬歲爺的奴才,自然得替萬歲爺把人給留住咯,眼下這不正是好時候?


    他眼珠子轉了轉,湊近林守成,幾乎將聲兒壓成氣音:“你跑著出去,出了九洲清晏你就慢、慢來,找到程太醫,也慢、慢兒回來,別叫人察覺,懂了嗎?”


    林守成有些摸不著頭腦,可話裏意思他是懂的,反正聽師父的準沒錯。


    “您瞧好兒吧。”說完林守成掄腿兒就顛,半點看不出跨出九洲清晏後,腿立馬就跟快折了似的勁兒。


    前正房本來就是正和帝小憩的地兒,沒什麽人過來,孫起行將寥寥幾個奴才攆走,將探查的事兒交代給隱衛,自個兒站門口守門兒。


    正和帝坐在床邊不遠處的凳子上,已緊皺起眉來,不隻流著淚聲兒跟貓一樣無力的靜嘉不對勁,他也覺得腦子犯暈,身上一陣陣地拱火。


    本來他以為是叫靜嘉給勾出來的火,可隨著腦子越來越不清明,眼神止不住往正貓叫的人兒身上尋摸,他就知道自個兒也中了算計。


    許是慎嬪敬的酒,又許是兵部尚書馬佳佛爾袞敬的酒,或者是不經意間聞到的雜亂香氣,甚至此刻屋內淡淡的龍涎香味兒,都有可能是他中招的緣由。


    皇帝眼神複雜,努力不去看靜嘉胡亂抓自己的手,他知道一旦兩人接觸,很有可能就控製不住了,他實在不想將這丫頭拖進前朝後宮的戰場裏來。


    他沒多等,稍感覺自己身上熱得不對勁,他立時起身將正燃燒的香爐給打翻,想吩咐孫起行準備涼水。


    隻這時靜嘉已經讓無處不在的滾燙折磨到開始解衣服,可能人在生死關頭都能迸發出叫人驚奇的力氣,亦或是靜嘉從小就有比別人更強的求生欲,覺得自己難受得快死掉,她竟一把撕開了坎肩,連內袍盤扣都崩掉了兩顆,露出瑪瑙色的肚兜邊角,叫皇帝頓住了叫人的聲音。


    莫名的,他並不想叫任何男人看見靜嘉這模樣,淨過身的也不行。


    他快走兩步離靜嘉遠些,低沉對著門口吩咐:“從後殿叫個宮女過來,快點!”


    “嗻!”孫起行趕忙應下,他可不敢扔皇上一個人在這兒,隻能對著暗地裏的隱衛吩咐,仍老神在在站在門口。


    可事情的發展比正和帝預料的要糟,那三足雲紋銅鼎香爐被打翻後,本還淺淡的龍涎香突然濃鬱起來,皇帝立馬就想開窗散味兒。


    隻先前耽擱那一會兒,叫皇帝本就艱難的自控力裂了口子,他起身後明明覺得自己是往窗邊去,腦子一懵再反應過來,就叫身上那菟絲花般緊密而又灼熱的糾纏給驚醒了一瞬。


    不待他飛速起身,在他脖頸兒間掃過的灼熱呼吸,和那聲仿佛三伏天吃到冰一樣曲回婉轉的嚶嚀,似是將火霸道而不容拒絕的蔓延至他身上,迅速燎原。


    靜嘉本來正難耐的撓自己,難受到被自己抓出的傷痕都感覺不到,突然就有個冰涼而堅實的東西出現在她麵前,她剛碰觸,就覺得幾乎要把自己燒死的火熄滅了一點,她立刻什麽都不顧地整個人貼上去,隻想求個解脫。


    麵對滿臉緋色的靜嘉,正和帝一時間失了神,用力隱忍到舌尖都咬破了,也隻勉強保持清醒,他知道這個經常不自覺用雙霧蒙蒙的眸子仿佛哀求似的看人的小東西,清醒了一定會後悔。


    他不想看見那雙眸子黯淡下去,更甚者,身為九五之尊,他不允許自己就這樣對著本能低頭。


    可柔軟而嬌嫩的唇不講道理的貼在他麵上,灼熱的氣息紊亂而不得章法,帶著香馥氣息噴在他鼻尖,如何都不肯老老實實將自己裹進錦被裏,徹底磨滅了皇帝最後一點子清明。


    皇帝眼神驀地發紅,刹那間空氣都變了味兒,本來沒掩好的床帳子合在一起,遮住後頭叫人麵紅耳赤的失火現場,沒過多久杏黃色的帳子便微微顫動起來。


    孫起行伸著耳朵,仔細聽裏頭的動靜,女子嬌弱而嫵媚的破碎聲兒和明顯粗-重難耐的哼聲,叫他忍不住咧開了嘴角。


    成了!他就說萬歲爺定是對安家大格格有這份兒心思,得虧他這個當奴才的識趣兒。


    也不怪孫起行這麽想,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他知道,他也沒打算硬摁驢……咳咳,摁龍頭喝水,他尋思的不過是給萬歲爺個□□。


    但凡皇上沒心思,憑他那叫人驚悚的自製力,絕不可能出事兒。


    可孫起行不知道的是,鐵一般的意誌也抵擋不住幾方帶著詭秘心思的勢力共同努力。


    這廂半開的窗戶漏進幾許輕風,吹開的幔帳內,靡麗氣息緩緩散開,糾纏著不肯辜負春宵一刻,而奉三無私殿內的戲碼兒也正到了精彩時候。


    第26章 ……


    儀貴人進殿的時候, 鄂魯正端著酒在馬佳老夫人跟前兒癡纏。


    “您知道她是個規矩的,宮裏也沒聽有說她不好的,咱們家不就缺個長袖善舞的, 不然跟我額娘似的……”


    “連萬歲爺都知道額娘不得阿瑪喜歡, 外頭人可沒少說嘴,額娘愈發不愛出門, 好歹靜嘉您能帶出去不是?”


    “就算她會算計,在外頭不會吃虧呀, 也不能讓烏希哈的姨娘欺負了。”


    馬佳老夫人本來因為說定的事兒叫慎嬪橫插一杠子, 心裏正不爽利, 見孫子纏磨的厲害, 就有些不耐煩。


    “好了,你也不瞧瞧安國公府什麽光景?你打眼兒瞧上一瞧, 可有人往那頭去?”


    鄂魯扭頭見安國公夫婦坐的地方,除了伺候的奴才真是幹幹淨淨,與別處幾乎像是兩個世界。


    他摸了摸鼻子:“那咱們家夠展揚了, 再娶個家世好的……都知鮮花似錦烈火烹油易,可也招忌憚不是?您不為我想, 也得為瑪法和阿瑪想想嘛。”


    馬佳老夫人心頭一動, 倒是叫孫子這隨口一句話點亮了心腸。


    家裏老爺子已經是領侍衛內大臣, 兒子又官至尚書, 再與那家世好的結親……這麽想來, 馬佳老夫人心窩子猛跳了幾番, 她仔細去瞧孫子, 眼裏欣慰多了。


    “你倒是清明。”馬佳老夫人想了想,靜嘉雖然家世不成,可如鄂魯所說, 也確實是個能管家的。


    她心裏樂意了一半兒,卻不想叫孫子輕易得償所願,隻哼了一聲,“你樂意娶,那個可未必願意給你當丈母娘。”


    馬佳老夫人掃了眼即便不被人待見,依然笑眯眯喝茶的墨勒氏,誰不知道那是個刻薄的。若不是靜嘉還有幾分算計,又礙著佟家時不時的壓力叫安塔拉族裏緊防著,墨勒氏早弄死靜嘉姐弟倆了。


    鄂魯大喜,積年累月的討好瑪瑪,他怎麽不知道這是同意了的意思。


    想起靜嘉越看越好看的小臉兒,鄂魯心裏火熱,嘴上也跟抹了蜜似的:“您是誰啊,您可是超品誥命老夫人!您出馬那安國公府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平坦下來給您走,孫子這後半輩子可就都看您了!”


    馬佳老夫人叫他逗笑出來,先前那點子憋屈散了大半:“等過了今日再說,不許再鬧了,那位也不是個好性兒的,總得仔細籌謀再說。”


    鄂魯趕忙點頭,忍不住想把好消息跟靜嘉說,左右瞧了一番也沒見靜嘉回來。


    “安家大格格哪兒去了?我出去找找。”


    馬佳老夫人剛要說什麽,驀地瞧見德妃臉色變得更難看,立馬提起心腸來,也不管鄂魯去做什麽了。


    慎嬪見儀貴人從外頭回來後,不動聲色衝她點頭,唇角就忍不住勾起抹舒暢的笑來。


    算計著時辰差不多,該成的事兒鐵定是成了,她收拾好眸底看好戲的興奮,隻扭頭衝著德妃笑道:“姐姐,剛才不是還見您家四格格在這兒嗎?我瞧著她衣裳的花樣子不錯,正想問問呢,扭臉兒這人就不見了,瞧著出去的時辰可是不短了。”


    德妃沉著臉還不待說話,儀貴人突然笑著開口:“方才我在戲台子旁的觀雨亭見過馬佳四格格,她說自個兒喝了點酒身體不適,我讓我身邊的宮女給送後正房歇著了。”


    “哎喲,不舒服啊?不是吃壞了什麽東西吧?”慎嬪拿帕子捂住唇驚訝道,而後扭身故意酸溜溜衝上首太後嬌聲道,“老祖宗,要不然您派個太醫去給四格格瞧瞧?好歹也是一品大員家中的女眷,可別身體不適到出不了園子才好。”


    太後蹙眉,掃了眼德妃,外臣女無召不得留在園子和宮裏,這是聖祖時候定下的規矩。


    德妃趕忙起身,臉色有些青白:“不敢勞煩老祖宗,家妹隻是不勝酒力,歇會子也就無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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