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鳶心中正有些猶豫著,卻覺自己的右手已然被人牽起,且自己的身子亦被那人提拽了起來。


    她側目看去,卻見當著太子的麵,將她扶起來的人,竟是司儼。


    司儼身為諸侯王世子,卻然身份尊貴。


    可在身為儲君的太子麵前,他依舊需要對其問安施禮。


    但司儼卻明顯沒有要這麽做的意圖,隻低聲問向裴鳶:“沒事罷?”


    裴鳶神情懵然地搖了搖首,待她回過神後,卻見太子適才還算溫和平靜的麵容,在一瞬間變得陰沉可怕了許多。


    而司儼的麵色雖依舊如常,眉目亦無任何陰鷙之色。


    可不知為何,裴鳶竟是覺得,他周身的氣場驀地淩厲迫人了許多,全無平日的斯文和溫雅。


    二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倒像是有什麽舊仇似的。


    裴猇這時也跑回了眾人所在之地,他自是也覺出了司儼和太子閼臨之間的那種奇怪氣氛。


    可他的關注點,卻全部都放在了司儼牽他妹妹的手上。


    好啊,他現在終於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司儼和閼臨這兩個狗男人,他們都想占他妹妹的便宜!


    裴猇立即將右手擺出了手刀狀,隨即便猛地向司儼的腕部擊去:“鬆開我妹妹。”


    司儼垂首看向了一臉怒容的裴猇,也漸漸鬆開了女孩纖軟的小手。


    他甫一鬆開裴鳶,裴猇便拉著她遠離了他數寸距離。


    這時,太子身側的宦人沉聲對司儼嗬道:“大膽!你一藩王世子,見到太子殿下為何不問安施禮?”


    司儼這時方才儀質溫雅地對太子揖了一禮,低聲道:“臣,見過殿下。”


    實則司儼的語氣無波無瀾,那雙墨黑的眸瞧上去亦無任何的情愫,可看在太子及其宦人的眼中,卻或多或少帶了幾分釁意。


    自古強者必反,而潁國勢大,曆史上也從未有任何一個藩國會如潁國一般,對中央皇朝造成如此之大的威脅。


    闔宮諸人皆知,皇帝和太子在未來的某一日,必然要采取削藩之措。


    而潁國的撫遠王父子,也早晚要篡逆謀反。


    眾人皆都看著司儼和太子,卻無人注意到太子的身後,站著一個醫者裝扮的青年男子。


    原來太子閼臨終於在深山中尋到了那位隱居的神醫亓官邈,他適才也正要帶亓官邈去建章宮為皇帝診疾。


    亓官邈外表謙遜,有著醫者的內斂。


    可他卻一直用眼,在悄悄地觀察著司儼。


    亓官邈醫術高超,亦會周易卜卦之術,他曾卜出,自己的陽壽隻有三十六年。


    若想長壽,需得傍上身縈紫瑞之氣,且骨有真龍之格的男子。


    換言之,他需要傍上一個未來能做皇帝的人,方能長壽。


    而且,傍上那人後,亓官邈能活到一百六十三歲。


    且那做皇帝的人,還必須得能統一中原,不能如閼家父子一般,雖看似問鼎中原,麵臨的局勢卻是藩鎮割據,處處受到潁國撫遠王的威脅。


    亓官邈原本也想著投奔過閼氏父子,可他卻未在他二人的身上,發現任何真龍之格。


    他也不知該去哪兒去尋那有真龍之格的男子,本以為自己隻能活到三十六歲,可今日他竟是找到了能助他活到一百六十三歲的人!


    那人便是潁國世子司儼,他便是將來會問鼎中原的大一統君主。


    這個潁國世子外表溫雅清俊,喜怒不浮於色,亦從不外露野心和鋒芒。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實則是個權欲熏心,做事極其狠絕的男人。


    亓官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更加確定了司儼便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有著真龍之格的男人。


    隻要他在他身旁做事,傍上了他的龍氣,他便可以不用早死,還能活到一百六十三歲!


    但是,亓官邈不能將窺得的天機同任何人說。


    若他泄露天機,便會折損壽元。


    亓官邈內心是波瀾起伏,激蕩萬分,可外表仍裝成平靜的模樣,安安分分地站在了太子的身後。


    皇帝還在建章宮等著太子和亓官邈,太子因而並未同司儼過多糾纏,隻在臨行前麵色不豫地又看了他一眼。


    亓官邈臨行前,也悄悄地將眼又瞄向了司儼。


    司儼麵色無波,但他自是覺出了太子身後的醫者一直在暗暗打量著他。


    他覺這醫者的行止屬實怪異,心中也是頓生疑竇。


    ******


    待一日課業終罷,司儼仍需在宮中同鴻儒修書,所以這番,他並未同裴鳶和裴猇一同歸府。


    裴鳶在回府的路上,還一直在想著午時發生的事。


    待歸相府之後,裴鳶打聽到,裴弼今夜在府上,並未外出。


    裴鳶便在用完晚膳後,去了趟裴弼的住處。


    她覺得裴弼同司儼交好,那他應該知道,太子和司儼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弼難能見妹妹過來一趟,不禁問道:“鳶鳶,你怎麽又來尋我了?”


    裴鳶便將上午發生的事同兄長講訴了一番,隨後問道:“兄長,太子殿下和世子之前,是不是結過仇啊?”


    裴弼聽罷,眸色卻是微變。


    太子和司儼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自是全然知曉的,甚至可以說,他還是親眼見證的人。


    可太子於裴鳶而言,也算是值得信任的兄長。


    裴鳶的年歲過小,且性情過於天真良善,若他同她說出了二人從前發生的事,她會接受不了。


    裴弼因而溫聲回道:“他二人啊,便同你和小虎似的,在年歲尚小時,總會起些衝突的。”


    裴鳶聽罷,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可她卻覺得,兄長似是同她掩飾了些什麽。


    從前司儼和太子之間發生的事,裴弼並不想如實告訴她。


    第11章 約會   快給你的小媳婦買一串糖葫蘆……


    裴弼見天色不早,便對妹妹溫聲道:“鳶鳶,早些回去休息罷。”


    裴鳶乖順地點了點頭,待同裴弼告別後,她正依言轉身想要離開這處時,卻恰同剛剛從天祿閣歸府的司儼撞了個滿懷。


    司儼的身上帶著冬日的清寒,身量也屬實比她高出了太多。


    裴鳶仰起了小腦袋,見沉沉月色中,男人的容貌俊美得似是蒞凡的神祇。


    裴弼覺出了這處發生的狀況,待走到二人身旁後,便溫聲責備裴鳶道:“怎麽不看路?”


    裴鳶乖巧地垂眸同裴弼和司儼認了錯後,方才飛快地逃離了這處。


    適才兄長又喚了司儼霖舟。


    她前陣子才弄清楚,原來霖舟是司儼的表字。


    霖為久旱逢甘霖的霖,舟則為一葉扁舟的舟。


    裴弼還同她提起,好像司儼很小的時候,他母親就為他起了這個表字。


    裴鳶邊小跑著往自己的住處奔著,邊想起自己平日總是稱司儼為世子,亦或是個“您”字。


    可她也想喚他一聲,霖舟。


    四下並無任何人,隻有她和地上的影子。


    裴鳶因而小聲地喚了一遍他的表字:“霖舟。”


    她也不知是為何,隻單單是悄悄地喚了這兩個字,她便喜不自勝,亦覺得滿心都被蜜淋了似的。


    裴鳶複又在心裏喚了數聲,霖舟、霖舟、舟舟~


    如墨一樣的夜空倏地開始下起簌簌落雪,裴鳶仍在歡快地小跑著,她隻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幸福得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


    待裴鳶離了裴弼的住處後,司儼不禁問道:“你妹來尋你做什麽?”


    裴弼略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如實回道:“她想問問你和太子的往事。”


    司儼聽罷,卻不自覺地看向了裴弼的右臂。


    且他的麵色,肉眼可見的嚴肅了許多。


    裴弼難能看見他的這副模樣,不解地問:“你做甚這般看著我?”


    司儼語氣低沉地回道:“當年,若不是發生了那件事,你也不會落下這麽嚴重的臂傷。也能如裴猇一樣,入伍參軍,報效朝廷……”


    實則裴弼任治栗都尉一職,是退而求其次。


    他在十多年前,原也是想同裴猇一樣,跟著他外祖父班昀習武參軍的。


    可如今的裴弼,外表雖看似如常,與正常人無異。


    實則,他的右臂早便傷了筋腱,提筆習字尚可,卻不能提任何重物。


    若要是個思想偏激的人碰到裴弼這種境遇,怕是會覺得自己是個廢人,興許還會自暴自棄。


    裴弼朗笑一聲,寬慰司儼道:“你真的不必自責,我這胳膊又沒斷,再說若是真用它來換我摯友的一條命,也值了。”


    說來裴弼剛剛認識司儼時,二人的年歲比這時的裴猇和裴鳶還要小。


    那時司儼的母親翁氏仍在人世,而撫遠王司忱的內眷之間的關係,也比尋常人家複雜許多。


    撫遠王有兩個妻子,翁氏為正妻,而平妻則為竇夫人的妹妹,竇氏。


    十餘年前,中原正值戰亂。


    當時的撫遠王司忱還在割據徐州的諸侯手下做事,可他卻被那諸侯懷疑有不臣之心,且那諸侯覺得司忱曾與還未稱帝的閼澤暗中勾結,便對司忱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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