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童這時將那畫像恭敬地呈給了漆幾後端坐的司儼,待畫卷被攤開後,便可見其上用工筆繪著一絕色的少女。


    畫中美人兒眉眼嬌嫵,神情溫馴纖柔,正是裴家的幼女——裴鳶。


    司儼緘默地看著畫中人,指骨分明且修長的手亦輕輕撫上了畫中美人兒頰邊的梨靨。


    三年了,她也長大了。


    國相翁儀正襟危坐於殿側之西,他模樣端肅,實則卻在此前背著司儼,悄悄地看過裴鳶的畫像。


    裴鳶卻然生得絕色貌美,三年前司儼曾在相府暫住過一段時日,若是他在那時就惦記上了這位小美人兒,也如常理。


    但裴鳶可是裴皇後和裴家人的心尖寶,也是上京出了名的嬌嬌貴女。


    司儼既是要娶她,也就意味著這個溫室嬌女要離開家人,遠嫁異鄉。若無皇帝的詔令,是不能輕易回到上京的。


    翁儀這時悄悄地瞥了一眼端坐於殿央的年輕藩王。


    司儼平日不苟言笑,可翁儀這時卻看出,他在看著那畫時,唇邊明顯存了絲極淺淡的笑意。


    覺出翁儀正在窺伺,司儼便將畫卷收好,隨後問道:“上京可有傳來消息?”


    翁儀忙恭敬地答:“回王上,陛下和皇後娘娘並未做出抉擇,不過…您要求娶裴家女的事,貌似已經在上京街巷傳遍了。”


    司儼麵色未變,卻覺他求娶裴鳶之事,在這麽短的時日內便傳得滿城皆知,屬實蹊蹺。


    翁儀略作沉吟,半晌,還是對司儼道出了事情的隱患:“王上,雖說陛下此前並未下旨,但上京亦有傳聞…都言太子…欲娶裴家女為太子妃……”


    ——“太子也想娶她?”


    司儼微挑鋒眉,看向了國相翁儀。


    翁儀頷首,他不知司儼麵對這種情況,又會做出什麽樣的抉擇。


    司儼此前存的疑慮漸消,原來是皇帝在背後推波助瀾,讓他求娶裴鳶的事傳遍了上京。


    皇帝老謀深算,亦頗為忌憚裴家和班家的勢力,他實則並不想讓他悉心栽培的嫡子儲君再娶裴家女為正妻。


    翁儀卻見,司儼聽罷他所講之言後,麵上非但未顯糾結,稍顯冷靜克製的薄唇旁,竟是還存了絲玩味。


    且他冷峻的眉眼雖並未蹙起,卻於不動聲色間,顯露了幾分殺伐。


    翁儀見狀,暗感不妙。


    他們潁國的這位國君王上,怕是要跟大梁的太子搶婚!


    翁儀此前聽過太子多年前曾差點將司儼弄死的舊事,憑司儼的性情,做出此等橫刀奪愛之事,以此來達到報複太子的目的,也不甚奇怪。


    古往今來,如司儼這樣的天下奇才,往往會表現得不甚正常,行止都很怪異。


    可司儼的一舉一行卻很斯文和優雅,就算穿著一身華貴的重製冕服,也是頎身秀目,可謂是風度謙謙的君子。


    可他外表越是如此,翁儀便越覺得,司儼的體內總是潛伏著一些瘋狂和極端的因子。


    司儼平日並無什麽愛好,惟喜歡在姑臧西苑帶著細犬和侍從獵鹿,他的骨子裏存著嗜血殘忍的一麵。


    平日表現的越鎮定、越正常,關鍵時候就越容易突然失控,搞一波讓人措手不及的大事。


    野心勃勃的梟雄大抵如此,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賭性,且不計任何後果,拚上一切也要贏。


    翁儀正揣測著司儼的心思,卻聽他嗓音低沉地命道:“去將太常尋來。”


    侍童得令後,恭敬答諾。


    翁儀不解,亦微變了麵色:“王上…您這是要……”


    司儼淡淡回道:“孤要立後,尋太常來自是要讓他籌備婚儀。”


    翁儀姓翁,實則是司儼之母翁氏的遠方表親,他君臣二人還沾了些親緣關係。


    翁儀的語氣頗為懇切鄭重,複將此事的隱患一一對他講出:“王上,恕臣直言…裴家幼女畢竟一直生在上京,且她姑母又是皇後,自是時常出入宮帷。她對東宮太子,雖不一定情深意重,但她同太子怎麽說也是青梅竹馬…而您…而您……”


    那些難聽的話,翁儀不敢直言。


    翁儀複又忖了忖話意,半晌方在司儼的凝睇中,又道:“您將她娶過來後,臣擔心…她心中或許沒您……”


    非但沒你司儼,那美人兒的心裏,還有可能一直想著別人。


    就問這天下的男子,有哪個能忍受這等綠事!


    翁儀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講得夠清楚了,司儼應該不會聽不懂。


    他既是要奪人之愛,就該想明白這些隱患。


    司儼沒再回複翁儀,他微微垂眸,隻將那卷美人圖複又攤開於案。


    裴鳶的心裏沒他,這確實是個問題。


    可她八成就是他的蠱人,他雖並不確定自己在兩年內會不會對她情根深種,但既是已經決定要立她為後,那他絕對無法忍受自己妻子的心裏還有別的男人。


    但這個女孩,他是娶定了。


    待將裴鳶娶到潁國後,他得想法子讓她將閼臨忘了。


    再采取些手段,讓她喜歡上他司儼。


    第23章 瘋批   竟是做出如此強取豪奪之舉……


    十餘年前,大梁的年號還是元章,而非現在的承平。


    那時皇帝身患重疾,恰逢西疆生叛,司忱臨危受命,率二十萬大兵去西涼鎮壓羌胡。


    可誰知司忱早就暗藏野心,待他帶走了大梁那二十萬兵士後,雖然得獲勝仗,卻欲在西涼自立為王。


    皇帝措手不及,也自是沒想到他最信任的臣子竟是這般包藏禍心之人,可大梁最精銳的那批兵士幾乎都被司忱帶去了西涼,且依當時的局麵,雙方若要開戰,便是兩敗俱傷。


    最後,閼澤和司忱各讓一步,閼澤仍為皇帝天子,而司忱則得獲一州之地,並被皇帝封王賜九錫。


    由此,西涼之地成了大梁的封國——潁國,而司忱也成了割據一方的撫遠王。


    卻說西涼之地原本人口稀少,可因當年中原混亂,便有大量北方人口為避戰事遷徙到了西涼。


    再加之司氏父子兩代的休養生息、經世濟民之策,而今潁國人口眾多,且有近七十萬的兵士。


    而大梁去年之秋卻麵臨全境歉收的困境,北方的朔方、並州、幽州不僅逢旱,還鬧了蝗災。


    南方的荊、揚兩州卻逢澇災,不僅顆粒無收,許多莊田亦被洪水衝毀。


    朔方之東的雒陽,本有著天下第一糧倉之稱的含嘉倉。


    上京城內文武百官乃至數百萬民眾每年的口糧,便幾乎都來自這含嘉倉中的存糧。


    可連著兩年的歉收,卻讓含嘉倉中的糧穀所剩無幾。


    惟大梁之西南,那有著川東糧倉之稱的益州,還有數百座滿載著糧穀的倉窯。


    皇帝自是要從益州調糧,以此來解決朔方這帶的缺糧之急。


    可誰知,這益州通往上京的糧道,竟是被司儼派兵給截了!


    與上京的情況完全不同的是,在潁國境內,就單拿武威郡來說,便可謂是倉穀滿溢。


    光是封國之內的存糧,便足以讓全境的百姓吃上一年。


    這段時日,司儼無論是在大肆訓兵操演,還是去截人糧道,其所做之舉無不讓亓官邈膽戰心驚。


    他端坐於謙光殿,在趁人不察時從袖中掏出了個瓷瓶,悄悄地往嘴裏續了顆養心的藥丸。


    當然,坐於歉光殿另一側的翁儀,也是終日惶惶,生怕上京同潁國宣戰。


    他們的這位王上,為了求娶裴相之女,所做的行徑真真可謂是瘋魔了!


    翁儀不知司儼如此不計後果的緣由,可亓官邈卻是一清二楚。


    司儼深中情蠱,若他娶不到裴鳶,便會在兩年後被蠱蟲噬心而亡。再說他本就野心勃勃,早就存著篡位謀反的心思。


    反正得不到那裴家女他就會死,那還不如趁此時機同閼家父子背水一戰,也算不枉此生。


    殿央的博山爐中正焚著鬆沉曠遠的柑枳香。


    司儼今日未穿華貴的重製冕服,墨發單用玉笄小冠而束,隻著了身荼白的玄端深衣。


    那深衣前緣辟的大帶敝膝上,懸墜著山玄玉組綬,若闊步而行,便可聽見玉珇相撞的將將之音。


    他神情沉靜淡漠,氣質疏離冷鬱,正在殿中主位處理著邦國政務。


    封國內所有與錢目相關的政務,譬如鹽鐵和胡漢市易的賬目,每由司農處理之後,還要再交由司儼把關。


    適才他看完了那些賬目後,又得知西海郡的幾座城牆有所損毀,便提工筆繪了些城壕和甕城的圖樣。


    那些圖樣被送到西海郡後,廷尉又來覲見,將近日潁國境內懸而未決的重案交由他裁決。


    翁儀同司儼相熟多年,知道他的腦子跟別人不大一樣,才智高到讓人覺得可怕。


    他和亓官邈在殿中隻待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司儼卻已經將常人需要用上數日之功才能理出頭緒的政務都處理完畢。


    這時,有兩個身型強悍的羌人牽來了匈奴來的兩隻獒犬。


    這兩隻獒犬體型龐大,且性子凶煞,據說這種犬若在草原中受到狼群的攻擊,都有極大的概率能將那些惡狼盡數咬死。


    可獒犬固然凶惡,在主人的麵前還是忠誠溫馴的。


    亓官邈和翁儀見到那二犬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司儼卻走到了那兩隻獒犬的身前,亦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隻獒犬毛絨絨的腦袋。


    他這時卻倏地想起,裴鳶在上京也和裴猇豢養了兩隻體型嬌小的拂菻犬,可他養的這兩隻獒犬,模樣屬實龐大又可怖。


    她性子溫軟又膽小,這兩隻獒犬很有可能會嚇到她。


    便道:“待王後入封國後,不要讓它們再出現在宮帷裏。”


    為首的馴獸羌人得令後,頷首答諾。


    司儼這時又命:“帶它們下去罷。”


    “諾。”


    司儼適才逗弄兩隻獒犬時,也是副斯文又優雅的模樣。


    可翁儀卻覺得,都到了兩國即將開戰的境遇,司儼竟還表現得這麽平靜淡定,還有那閑心思去逗犬,內裏還真是瘋得可怕。


    時已至午時,翁儀和亓官邈一同退出了謙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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