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的絳雲隱約聽見了裏麵的哭聲,便關切地詢問道:“殿下,您沒事罷?”


    裴鳶繃著嬌美的小臉兒,亦於這時掀開了車帷,料峭的春夜之風因而漾進了車廂之內。


    車夫並未將馬車驅馳,見自家小姐的臉上難能顯露了慍怒,不禁一怔。


    裴鳶環顧四周後,見周遭宮牆之旁,仍有不少宮衛在走動,她怕司儼的身份會暴露,麵容也漸漸恢複了平靜,便對車夫命道:“啟程歸相府。”


    “諾。”


    裴鳶放下車帷,複又鑽進車廂內後,司儼握住了她的小手,示意她坐在了他的身側。


    這番裴鳶未在抗拒,可她的美目中卻仍存著幾分慍色。


    馬車驅馳啟程,轔轔之音漸起。


    二人彼此緘默了片刻。


    司儼對自己適才對裴鳶所做的失常之舉,也是懊悔至極。


    當他想起了前世的記憶後,再度見到裴鳶時,竟變得難以自持。


    在姑臧前往上京的路上,他的心中就充斥著種種的複雜情愫,腦海中亦總會湧起她慘死在他懷中的可怕畫麵。


    他真切地嚐到了失去她的滋味,這種感覺令他生不如死,他亦不想再同裴鳶分離,隻想讓她每時每刻都待在自己的身側。


    這種強烈的情感,司儼並無法訴之於口。


    當他終於見到裴鳶時,竟是於一瞬間喪失了全部的理智。


    他隻想吻她,亦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和骨血裏,讓她成為他的一部分。


    司儼潛藏的性格中,有嗜殺和瘋狂的一麵,他活了二十多歲,卻一直在給自己套著那層溫雅的皮。


    待擁有了祈稹的記憶後,他潛藏的這些性格亦被悄無聲息地放大,且他也終於不再強抑著這些陰暗的性格。


    自班昀去世後,裴鳶也於一夕之間,成長了不少,曾經的相府和皇宮於她而言,也不再是能夠庇護她無虞的象牙塔,反是四處都潛藏著深重的殺機。


    故而裴鳶亦漸漸理智了下來,她覺現在不是同司儼計較他適才所做那些失常之舉的時候。


    司儼的身份絕對不能暴露。


    若要閼臨得知,司儼竟是無故擅離封地,還入了京城,那他這回就有充足的借口可以殺他了。


    且裴鳶也清楚,潁國並未做好十足十的準備,現下並不是同上京開戰的最佳時機。


    她想不通司儼為何要如此犯險地隻身來此,卻知而今最重要的事,是想法子掩住司儼的身份。


    “夫君…今日皇帝在涼風台處召見了我…他對我說了許多話,說若我能留在上京,他便會先讓我住在行宮中…待時機成熟後,便會廢掉楊皇後…讓我來做這個皇後。”


    裴鳶於暗,看不見司儼現在是何神情。


    卻能明顯覺出,男人周身的氣壓是越來越低,低到給人一種深深的壓迫感。


    司儼垂眸,低聲問道:“閼臨說,要讓你做這個皇後?”


    “嗯。”


    裴鳶頷首,她在司儼的麵前又漸漸恢複了平素溫軟的姿態。


    ——“那你是如何回他的?”


    聽罷司儼的問話,裴鳶卻是一怔。


    司儼不是個喜歡外露情緒的人,若他真的生氣了,同人說出的話也是極為平靜的。


    可適才,他問她的語氣,不僅深沉得可怕。


    她還隱約從其中覺出了戾氣和躁鬱,他說話的語調也透著鋒芒。


    裴鳶總感覺,司儼好像變得同從前不一樣了。


    可是到底是哪處發生了變化,她又說不出來。


    司儼見她不回話,複問:“嗯?”


    裴鳶垂下了雙眸,“夫君…你怎麽了?”


    司儼回道:“為何要這樣問我?”


    裴鳶如實地回他:“就…就感覺,你好像同從前不一樣了。”


    “那是哪處不一樣了?”


    “就……”


    裴鳶自是不知該如何回複司儼,男人卻於這時用修長的右手捧覆起了美人兒的小臉兒,亦微微傾身,與她額抵著額,隨即他將語氣放得很低,像是在哄著裴鳶說話似的,“鳶鳶,你莫急。那個位置,我早晚都會讓你坐上去,那個曾經欺辱過你的楊皇後,她不會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了。”


    司儼很親昵地同她蹭著鼻尖,裴鳶看不清他的眼睛,卻能明顯覺出,其內流露的斷不會是他尋常示人的溫和,而是一種深重的野心。


    裴鳶剛要開口講話,司儼卻於這時複又傾身吻住了她的唇,這番他的態勢不如適才那般霸道,卻依舊是強勢且不容拒絕的。


    裴鳶漸漸地闔上了雙眸,亦細細地品味著他的親吻。


    她複又覺得,司儼好像又同從前並無什麽不同,許是因為今日發生的事情過多,這才讓她產生了司儼他變了的錯覺。


    ******


    歸至相府時,天幕如墨。


    實則在司儼去建章宮外接裴鳶歸府前,他已在正堂同裴相聊敘了多時,無人知曉,他二人到底談了些什麽。


    司儼穿著素簡,且有意避著耳目,相府的下人中,亦無人知曉潁國的藩王竟是來到了此地。


    自閼臨下旨命人將百官朝會殿拆除後,原先相府中的掾屬也被朝廷清退了一批,所以中門的垣牆之後,也空出了許多的屋舍,瞧著略有些淒索。


    班氏覺天色已晚,便想讓司儼和裴鳶先好好休息。


    入夜後,下人也各回了自己的耳房,班氏便讓司儼去那些屋舍處暫住一夜,如此也不會驚動府中的其餘人等。


    裴鳶放心不下司儼,亦覺那些屋舍有些陳舊,卻不敢違抗母命,隻得先行回到了庭院中。


    裴猇這幾日終於肯用些菜食,但前提是裴鳶得守在他的身側,盯著他用下。


    守孝期間,裴猇和裴鳶自是不能再如從前那般大快朵頤地食肉,裴鳶知裴猇本就無甚胃口,如此更不會去用飯食,她本還擔心裴猇會用不下這些素菜,卻沒成想裴猇他並未對飯菜有任何挑剔。


    少年餓了數日,眉骨瞧上去也比從前更硬朗英挺了。


    裴鳶是夜同他一同用晚食時,便覺今夜的鹵豆腐頗為下飯,便將自己的那份都讓給了他,想讓他再多食一碗米。


    “小虎,你再多吃一些,我先回去歇息了。”


    說罷,裴鳶便命女使將她的食案撤下。


    裴猇近來一直沉默寡言,便撂下了筷箸,隻頷首做為對妹妹的回應。


    他下意識地往窗外瞥了一眼,卻見裴鳶她根本就沒有回她的正房,反是將女使都留在了原處,自己則隻身一人出了庭院,卻不知她到底要去哪兒。


    裴猇撂下了筷箸,隨即心中也漸漸起了疑慮。


    他覺裴小彘雖然一貫同他不甚對付,卻不會說謊誆騙他。


    裴猇不知裴鳶為何要背著他做這件事,便決定悄悄跟在她的身後,查看一番。


    ******


    相府偌大,裴鳶心中稍有惴惴,幸而在去尋司儼的路上,她並未撞見任何下人。


    不經時,裴鳶終於尋到了司儼所在的耳房。


    簡樸的漏窗內,燭火明明滅滅。


    這番她背著父母和兄長,偷偷來這耳房處尋司儼,心中不免覺得有些緊張,那顆小心髒也怦怦地跳了個不停。


    裴鳶四下張望了一番,見並無其餘人的身影,便要用小手去扣這耳房的門扉。


    她還未落手,那門竟是“吱呀——”一聲地開了。


    裴鳶正覺納悶時,卻見司儼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前。


    她仰首無措地看了看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


    卻見司儼淡哂,溫聲道;“先進來罷。”


    裴鳶點了下頭,男人亦於這時牽住了她的小手,領著她進了那簡陋的耳房中。


    她剛要詢問司儼住得可還習慣,男人的手臂卻已繞到了她的頸後,大手亦扣住了她的小腦袋,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將她擁進了懷中。


    司儼親了下懷中小美人兒白皙柔膩的額側,隨即低聲問道:“想我了?”


    裴鳶微抿柔唇,她剛要回複司儼的問話,卻聽耳房外,竟是驟然響起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


    伴隨著“怦怦怦”的三下扣音,裴猇充斥著怒意的聲音亦響了起來:“裴小彘,你竟敢騙我!我從窗外看見你和一個野男人在裏麵摟摟抱抱了,你還不趕緊給我出來!”


    第70章 囚鳶(肥更+補紅包)   他甘願做裴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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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裴鳶已於適才在這耳房周遭觀察了一番,覺其旁並無其餘相府下人走動,但裴猇的嗓門兒實在是太大, 難免會讓人聽見些什麽。


    故而裴鳶心中一急, 便從司儼的懷中鑽了出來,待她急步走到門口後, 便一臉慍容地對裴猇道:“你小點兒聲,他…他不是什麽野男人……”


    裴猇聽罷, 眉目一沉。


    她竟還護上他了!


    雖然裴猇並不喜歡司儼, 但是無論如何, 司儼也是裴鳶名正言順的丈夫, 且裴鳶從前也曾要死要活的喜歡過他。


    裴猇並不希望妹妹會做出這種背德之事,他決意替司儼將這耳房內的奸夫揪出來, 再替司儼好好地教訓裴鳶一番,讓她恪守婦道,不要這麽花.心, 見一個就愛一個。


    思及,裴猇咬牙衝進了燭火幽微的耳房, 卻見其內高大男子的相貌, 於他而言竟是異常的熟悉。


    他雖穿著樸素, 卻也難掩其麵容的冷雋和英俊。


    裴猇再一定睛一看, 便發現適才同裴鳶摟摟抱抱的野男人, 原來是司儼。


    裴猇因班昀的去世倍感傷懷, 除卻去侯府靈堂守喪, 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北房中閉門不出,除卻裴鳶誰也不肯見,所以自是不知司儼擅出其封國, 來到上京的消息。


    他遇見令他吃驚的事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微張了張嘴,亦伸臂指了指司儼,複又調轉方向指了指裴鳶,一臉難以置信,“你…你們……”


    “所以說讓你小點兒聲了嘛~”


    裴鳶的麵色含慍,嗓音亦很嬌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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