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屬於他的東西,平白被別人搶了一樣。


    他小氣吧啦,從來不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東西。可是這裏這麽多人……他又不能統統殺掉。


    戚映竹問他:“怎麽了?你臉色不好。”


    時雨讓她停下步,道:“你等我一會兒。”


    他一溜煙地跑開,戚映竹隻好迷惘地站在原地等他。一會兒,時雨抱著一青色幕離從成衣鋪中走了出來,遞給戚映竹。


    他不說話,盯著她的臉。戚映竹眨眼,接過幕離後掃視一眼四周的目光,不禁笑了。


    戚映竹柔聲:“時雨,這沒什麽的。”


    時雨哼一聲,不滿地撇過臉。


    戚映竹並未戴上幕離,她仰頭看一下時雨方才進去的成衣鋪牌匾,再看一眼身旁少年的長手長腳。戚映竹思考一下,心中一動:“時雨,你等我一會兒。”


    這一次,輪到戚映竹進了成衣鋪。店鋪的老板娘早就盯著他二人看了半天,見到這位顏色姣好的女郎進來。


    戚映竹低著頭,未語先麵紅:“請問,有適合習武人穿的郎君的衣裳麽?”


    老板娘:“我們這裏什麽都有哇,你讓你情郎進來試一試不就好了?”


    戚映竹結巴起來:“不、不、不是情郎……我是一個人來的,我、我……他不在。他大約這麽高……”


    她忍著羞赧,手抬高比劃一下。想了想,戚映竹墊起腳尖,再次比高一個度:“應該這麽高……他最近長個子了,以前的衣裳小了。”


    她腳尖不穩,向前跌一步,被噗嗤笑起來的老板娘扶住。老板娘忍不住摟著這清瘦女郎的肩膀,道:“這世道可真奇怪,情郎明明在,還要偷偷自己買衣服。難道是為了驚喜麽?現在的小孩子,比我們會玩呀。”


    這話,老板娘是轉頭對她那個拿著尺子裁衣的老板說的。


    戚映竹被打趣得分外無措,可她強撐著,又伸出手來比劃:“他腰這麽寬……”


    老板娘故意逗她:“你確定麽?這個要量一量才知道的。你要那種江湖人穿的衣服的話,得是勁衣吧?這種衣服貼著身材,大了小了,小店可是不退不換的。小本買賣,請見諒。”


    戚映竹鎮定道:“我確定的。”


    ——她對時雨的腰,了解得分外清楚。


    隻是話裏這般說,戚映竹雪白的麵容已經如同煮沸紅蝦一般。


    老板在旁邊插話:“咳咳,別逗人家小女郎了。女郎,我們這裏還有軟靴,也是習武人穿的那樣,你要麽?”


    戚映竹點頭,聲如細蚊:“要。”


    時雨等得很無聊,忍不住想踏進成衣鋪找戚映竹時,戚映竹吃力地抱著一個包袱出來了。她麵如紅霞,讓時雨忍不住看她。


    戚映竹別過臉:“走吧。”


    時雨順手接過她的包袱,想翻看,被戚映竹製止。時雨抬頭,不滿問:“你挑選衣服怎麽不讓我看呢?難道不是我喜歡什麽,你才穿什麽嗎?”


    戚映竹不想再站在成衣鋪外麵與他拉拉扯扯,被那戲謔鬼老板娘又看到。她抓著時雨的袖子,落荒而逃:“以後再說。”


    接下來,戚映竹又意思性地買些米麵。她自己實則吃不了多少,不過現在家中多一個時雨……時雨的飯量挺大不說,日常還有許多零嘴兒加餐。


    戚映竹都一一想到了。


    時雨不會想太多,他全然聽戚映竹的指揮,並且一直很開心能和她一起出門。雖然她走不了幾步就要歇一歇,雖然後來回山的時候,因為背拿的東西太多,時雨沒辦法和戚映竹牽手,但是……


    時雨眯眼笑:“今天很好玩啊,我們以後也多出門玩吧。”


    然這一天的歡喜,到這一步仍未結束。黃昏時,二人回到山上,晚膳前,時雨進屋,見到戚映竹拿著針線,竟然坐在燈下做針線活。


    她手裏拿的黑色的衣袍,看著嶄新……是時雨沒有見過的。


    時雨問:“你為什麽要買這麽黑的衣服啊?我不喜歡這個顏色啊。”


    戚映竹低著頭在衣裳上簡單地縫紉,她做不了太複雜的活計,簡單幾個字還是沒問題的。戚映竹輕聲問:“你不喜歡黑色,為什麽自己總穿黑衣呢?”


    時雨:“……因為我不想被人看到。”


    戚映竹:“你年紀小小,生計艱辛,錢夠花的話,其實沒必要總是接那些……危險的任務。我也想看到時雨能站在陽光下,穿更多顏色的衣服。”


    她抬頭,春水一樣的目光落在他筆直挺拔的身量上。


    她想象道:


    “青色的衣裳,如同勁竹一般昂然,生機勃勃;


    “紅色的衣裳,趁著你的膚色,必然明亮如火;


    “白色的衣裳,又讓你像書本上那種行俠仗義的江湖正道少俠一般,翩翩風采;


    “杏黃的……


    “緗色的……


    “時雨,我想看到很多不同的你。”


    時雨聽得專注,他露齒而笑:“那我以後穿。”


    戚映竹含笑點頭,向他招手,時雨過去,就見戚映竹將她縫過的衣裳在他身上比劃一下,道:“時雨,試試吧。”


    時雨無所謂的:“好。”


    他坦然無比,欲在她麵前脫幹淨,戚映竹忙扭頭,臉冒熱氣:“你去屏風後麵換。”


    時雨:“……”


    他隻好抱著衣服去換,過了一會兒,窸窣聲後,氣宇軒昂的少年從屏風後走出來。時雨拽腰間那長出一段的皮革,奇怪道:“我穿著大小正好哎。”


    戚映竹看得怔忡。


    他驀地抬頭看來。


    戚映竹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你過來,這個是蹀躞帶,不是你那種係法。”


    那手腳修長、肩寬腰窄的少年,就立在了戚映竹麵前。戚映竹緩緩地下了榻,慢吞吞地走一步,張手環住他腰,幫他係腰帶。


    時雨身子僵一下。


    他抬頭看她發頂一眼。


    女郎的手在他腰間遊走,她看不到後麵,臉貼著他的胸膛,手指在他腰後撥弄。二人近距離相貼,呼吸淺轉沉。


    戚映竹要退開時,手腕被他飛快抓住,將她拽了回來。


    她埋臉他懷中,忍不住吃吃笑。她翻開時雨的衣領,呼吸拂過他的喉結。時雨喉結微動,他摟著她腰仰頸,想要她含住咬一咬、親一親……戚映竹卻讓他低頭:“時雨,你看。”


    時雨心不在焉地低頭,他已心猿意馬,還要被戚映竹領著去看他的領口。少女的聲音春雨一樣淋淋澆來:“你看,這裏繡了你的名字。日寸時,天上雨。時雨,這是你的衣服。”


    時雨一時愣住。


    他像聽不懂她的話一樣,緩緩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


    昏黃燈燭火光照著牆,牆上映著相靠的男女身形。那燈火,勾勒出戚映竹纖柔的身形。她低著頭立在時雨麵前,手指拂過他脖頸,落在他衣領上告訴他:


    “我也想給你親自做衣,但我身體不好,撐不起那般活。我女紅也不好,恐怕做出衣裳,你也穿不了。我隻好去成衣鋪買,再在衣領上繡上你的名字。時雨,別和別人穿錯衣服呀。”


    她腮幫微鼓,掙紮一下後,又去翻他的袖子,讓他看:“這裏繡了竹葉。雖然繡的不好,但是我縫在裏麵,沒有人會看到,你自己知道便好。天上雨,雨下竹,這衣服是送給你的。你聽懂了麽?”


    ——天上雨,雨下竹。


    時雨盯著她看。


    戚映竹見他半晌不吭氣,她抬頭向他看來,她撞上時雨的目光。


    時雨看著她的眼神,一動不動,是那種心動又慌亂的眼神。他撞上她的凝視後,想要掩飾自己的心慌,便微低頭,偏過臉。


    他突然的心動又心慌,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別扭又沉悶,怪異無比地說道:“我、我……聽懂了。”


    他總是聽不懂她在文縐縐地說什麽、暗示什麽,但是這一次,時雨低下頭躲閃目光時,他是真的聽懂了。


    他耳根都紅了。


    分明之前那般大膽,但好像這一刻,他才知道什麽叫“情竇初開”。


    時雨慌亂地低著頭,戚映竹被他的羞澀弄得怪異,忍不住也跟著臉紅心跳。他表現得這麽別扭,古古怪怪,誰又比他好呢?


    戚映竹尷尬地掩飾自己的情不自禁:“知、知道就好,我、我餓了,你去做晚膳吧。”


    時雨仍低著頭,在躲她目光:“……嗯。”


    戚映竹要走,時雨又伸手來拽她衣袖,他忍不住從後抱住她腰身,在她耳邊小聲:“你對我真好。從來沒有人送過我衣服,沒有人給我房子住,沒有人這麽長時間地陪著我。


    ”央央,你對我真好。


    “央央,我是不是特別喜歡你啊?”


    戚映竹不敢亂回答,她心跳得厲害,被他摟得半個身子發軟。她慌張回答:“沒有,你隻是一般喜歡我而已,並沒有很深。”


    時雨:“哦。”


    —


    時雨接下來幾日,看到她,便總有些不好意思。他目光躲閃,突如其來的羞澀,隻因戚映竹送了他漂亮的衣服而已。


    他珍惜地舍不得穿,又歡喜地日日穿,日日洗。他經常低頭看著自己的領口傻笑,抬起頭來,戚映竹不忙的時候,他便撲過來抱著她說許多甜蜜的話。


    ……他到這時,才真正情開,讓戚映竹措手不及,小心應對。


    這日晚上,戚映竹睡不著的時候,時雨翻進她被窩抱住她。戚映竹小聲:“不要。”


    時雨:“我知道的。三天才能一次……因為央央撐不住。還沒到三天呢。”


    他什麽直白的話都說,戚映竹麵紅心跳,也要習慣。她窩在他懷中,冰涼的身體分明眷戀他的溫暖,她卻說:“那你還鑽過來,抱著我做什麽?你、你……那什麽的時候,又要我幫你解決。”


    時雨嬉笑一聲。食色性也,他從不覺得這是一件不能說的事。他的大方,也影響到了戚映竹。但是這一晚,時雨目的顯然不在此。


    他軟綿綿地吮她,貼耳纏綿:“你睡不著對不對?我們出去曬月亮好不好?”


    戚映竹噗嗤,轉過身麵對他,忍俊不禁地伸手揪他臉:“讓我看看,我們時雨難道真的是天生地長的小妖精不成?還要吸收日月精華,才能長大麽?”


    時雨充滿幻想地問:“妖精?我是什麽妖?是老虎,還是獅子啊?”


    戚映竹笑吟吟:“是狐狸精呀。”


    時雨:“……?”


    他想了一下,說:“可是狐狸一點也不威武,和我不符合啊。”


    戚映竹樂不住,因喜歡而主動仰唇親他。半晌,時雨勉強點了頭,委屈地接受了:“好吧,狐狸精就狐狸精。但是我還是很厲害的。”


    —


    時雨帶上披風鬥篷,將戚映竹裹得嚴嚴實實,真帶著她出門去曬月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伊人睽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伊人睽睽並收藏春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