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醫生龍飛鳳舞地寫好病曆,許嬌嬌拿著去繳費,看病全程最多五分鍾,跟前世市私立醫院貼心殷勤的服務是完全無法比較的。


    許嬌嬌想再次享受這種貴賓級待遇,估計還要等上六七□□年吧。


    到了輸液室,她恰好看到一場人間慘劇,隻見一位護士拿著針,對著個懵懂嬰兒頭皮麻利紮下,許嬌嬌不忍地閉上眼睛。


    太慘了!


    剛才許嬌嬌還可憐小嬰兒,這會兒輪到她自己了,趁著護士給她手背消毒,再三地叮囑:“護士,我這人很怕疼,特別怕,對疼痛也特別敏感,你紮針時千萬輕點,再輕點啊。”


    護士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涼涼道:“怕疼你就別看啊,這麽大的人,怎麽連小孩子都不如,丟不丟人啊。”


    要是平時許嬌嬌早就跳起來理論了,但輸液室就兩個護士,另一個護士是個新手,有小孩在她手裏連紮三針,都沒找到血管,孩子家長在旁邊看著心疼地不得了。


    許嬌嬌可不想落到新手護士手裏,所以能不得罪她最好,不然最後吃虧受罪的可是她自己。


    護士動作麻利,隻見銀光一閃,許嬌嬌禁不住落下了兩行熱淚。


    疼,真的疼!


    後麵有個家長還指著許嬌嬌這個大人給孩子做個榜樣,結果看到她抹眼淚的慫樣,家長頓時沉默不語了。


    掛完鹽水,許嬌嬌高燒退下去了,為了鞏固效果,明天還要再來掛兩瓶。


    她筋疲力盡地回到家,看到門前地上放著一個塑料袋,撿起打開,是個被毛巾裹著的飯盒,裏麵滿滿的一盒豬肉白菜餃子。


    這一看就知道是許偉傑送來的,因為等不到她,就放在門口了。


    許嬌嬌去隔壁借了煤氣灶,熱了餃子,燒了開水。她不愛吃豬肉白菜餃子,挑著吃了幾個,肚子就飽了,又喝了藥,人就躺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許嬌嬌沒去醫院前,許偉傑就來送早餐了,等知道他是害自家二姐生病的罪魁禍首,自此來回接送,任勞任怨。


    許嬌嬌完全康複後,風扇廠緊跟著也複工了。她跟錢科長請了一個星期假,因為剛開工,人事科也沒什麽事情,每天就是喝茶看報紙,錢科長很爽快地同意了。


    她要去上海,現在有個能讓存款暴增幾十倍的機會,她怎麽甘心錯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遇。


    許嬌嬌不是一個人去的,隨行的還有偷跑出來的許偉傑。


    帶著許偉傑一起上路,什麽事情都不用她操心,想吃東西他去買,想喝熱水他去接,想吃蘋果他削皮。


    伺候周到,鞍前馬後,異常省心,簡直是居家旅遊的必備品。


    就隻有一點不好,許偉傑有些話癆。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遠門,上回去省城不算,還是去上海這種大城市,一路上按耐不住心中的小激動,總跟許嬌嬌沒話找話聊。


    也幸好,這間臥鋪裏就他們姐弟倆人,要不然他廢話這麽多,攪得別人也不能好好休息。


    被許嬌嬌教訓一頓,消停倆小時,許偉傑又開始問:“二姐,我們這次去上海,真能大賺一筆嗎?”


    許嬌嬌躺在床鋪上,翻了一個大白眼。你是複讀機嗎,來來回回就這一句話,都問過多少回了。


    他沒說膩,自己都聽膩了。


    從一開始許嬌嬌還會回他兩句,到現在完全提不起興趣,搭理這個興奮過度的弟弟了。


    現在的綠皮火車慢得讓人發指,又沒有提速,火車從雲州出發到上海足足用了一天半時間。


    第17章 買股票認購證


    下了火車,許嬌嬌做了個深呼吸,再次呼吸到來自上海的冷空氣,令她精神一振。


    許偉傑拎著兩個行李包,跟在她身後走,看著二姐在陌生的上海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從她身上看不到初到大城市的局促緊張,仿佛她原本就生活在這裏一樣自然。


    他現在也是有三十萬存款的人了,不說雲州,估計上海他這個年紀有這麽多存款的也沒幾個。


    就算這樣,許偉傑站在繁華的上海街頭,看著來來往往衣著講究時髦的行人,都做不到許嬌嬌那樣鎮定自作,時不時還會感到一陣不自在。


    九十年代初的上海沒有後世那麽先進發達,但比此時的雲州又不知道發達太多。


    許嬌嬌在路邊在路邊沒等多久,就等到一輛紅色的夏利出租車


    出租車減速靠邊停下,許嬌嬌姐弟倆見狀,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師傅,到國際酒店。”許嬌嬌報了地址,就靠著後椅閉目養神了。


    許偉傑則趴在車窗上,興致勃勃地往外看,眼睛都不夠用了,滿大街的高樓上掛著各色各樣的彩色廣告燈牌,兢兢業業地發光發熱,給蕭瑟的冬日傍晚增添了幾分溫暖。


    還有那一棟棟遠去的漂亮花園洋房,也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目光。許偉傑這才知道為什麽上海這麽吸引人前仆後繼,這裏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許偉傑的傻樣,不禁會心一笑,每個初初到上海的外鄉人,都像這樣,看到什麽都很新奇,他早就習慣了。


    但許嬌嬌這樣的,司機就有些摸不清了,他也接送不少歸國華僑,港澳台同胞,那些女人不見得比上海姑娘漂亮,接受的文化不同,打扮地更加洋氣時髦而已。


    許嬌嬌穿著簡單,外麵穿著黑色羊絨長大衣,裏麵套著黑色高領毛衣,鬆鬆圍著條米白色長圍巾,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讓人見了就忘不了。


    司機平時開車愛和顧客拉拉家常,可看到許嬌嬌清淩淩的目光,他就開不了口,一路安靜平穩地向上海國際酒店駛去。


    快到國際酒店,眼尖的門童遠遠看到出租車駛來,站在門口等候車停,然後打開車門,等許嬌嬌姐弟相繼下車再關上門。


    門童掛著職業性微笑,伸手想接許偉傑手裏的行李包。


    許偉傑沒享受過這種服務,愣了一下,握緊手裏的行李包不撒手。他包裏不僅帶著換洗衣物,更重要的是行李包夾層裏還有他的存折,怎麽能放心交到別人手上。


    門童笑道:“先生,麻煩你鬆開手,我會幫您提到房間裏。”


    許偉傑想也不想就拒絕,“我自己有手有腳,不用你幫忙,可以自己拿。”


    一個執意要接,一個斷然拒絕,於是,兩人就在門口拉拉扯扯起來。


    另一邊,許嬌嬌走了一小會兒了,才注意到許偉傑沒跟上來,回頭一看,他還在門口杵著呢。


    她走上前,疑惑地掃了兩人一眼,問道:“偉傑,發生什麽事了嗎?”


    許偉傑趁機告狀道:“二姐,這個人特別固執,我都說不用他提,他就跟聽不懂一樣,非要幫我提。”


    如果這事發生在雲州,他早就破口大罵,哪有這樣上趕著強買強賣的,隻是現在在上海,他帶著幾分小心謹慎,生怕給二姐惹麻煩。


    一聽這話,許嬌嬌就明白了,門童這麽做無非是想要小費。


    小費許嬌嬌可以給,但他因為許偉傑是小地方來的外鄉人,就這樣明目張膽地欺負他,這她可忍不了。


    再怎麽說,許偉傑也是她的便宜弟弟,隻能她欺負,外人沒資格在她眼皮底下欺負人。


    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是外國人或者華僑,這門童絕對不是無所謂的這種態度,一定是唯唯諾諾,人家說什麽都好。


    許嬌嬌從錢包裏拿出一疊紙幣,手指從紙幣上輕輕佛過,似乎在思考該給多少小費。


    門童看到那根雪白纖細的手指停留在百元大鈔上,瞬間屏住呼吸。他還從來沒收到這麽多的小費呢。


    今天這是什麽狗屎運啊,外地人居然比外國貴賓出手都大方。


    可惜許嬌嬌的手指隻停留了一下,門童很失望。


    這時,那跟雪白手指停留在五十元紙幣上,門童的眼睛發出亮光,雖然比百元大鈔少一半,但也不錯了。


    但雪白手指沒有繼續停留,像蝴蝶一樣在十元紙幣上彈了彈,門童滿臉失落,撇撇嘴,十元就十元吧,總比沒有強。


    最後,許嬌嬌在門童可憐巴巴的視線中,挑出一元紙幣,一共挑出十張,才遞給門童。


    門童接過許嬌嬌的小費,露出微笑,忙不迭地說謝謝。


    許嬌嬌淡淡道:“你應該跟這位先生道謝,要不是他,這十元小費我都不會給你。”


    門童又笑嘻嘻地衝許偉傑道謝,他做這一行的,顧客看中的尊嚴骨氣,這些他不在乎,隻要有小費收他就很高興。


    許偉傑看著前麵許嬌嬌並不怎麽偉岸,相反還挺削瘦的肩膀,吸吸鼻子,感動壞了。


    他都是這麽大了,被人欺負無視了,還要二姐幫他出頭,教訓欺負他的人。


    什麽時候他才能像二姐今天這樣氣勢凜然,居高臨下地輕鬆應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許偉傑還有一點憤憤不平,幹嘛給門童十元錢,那錢他和柱子在紡織廠累死累活幹一天,都賺不來,白白給了門童,太便宜他了。


    許嬌嬌在前台開了兩間套房,許偉傑偷偷瞄了眼價格,差點心疼死,他兩個月工資住不起一晚酒店,真黑。


    晚上,許家姐弟是在酒店貴賓廳吃的,味道相當美味。


    什麽鮑參翅肚,生猛海鮮,比如石斑魚,基圍蝦,還有燕窩什麽的,不要說見了,許偉傑以前連聽都沒聽過。這些食材都是按克計算價格,那價格在他看來就是天價了,跟吃金子也差不多。


    許偉傑暗暗驚歎,自家二姐敗家的本事應該無人能及了,也不知道未來的姐夫能不能養得起,反正他這個小土豪是養不起的。


    對許嬌嬌來說,賺錢了當然要好好享受的,難得能吃頓純野生的,她才沒空理會許偉傑的嘀嘀咕咕。


    飯後,姐弟各自回套間,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自助餐廳裏,許嬌嬌吃著麵包,喝著咖啡,她都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沒享受這麽悠閑的清晨了。


    在風扇廠,每天早上都跟打仗一樣,吵吵鬧鬧。


    睡不慣軟床的許偉傑自認也吃不慣西式早餐,拿得是豆漿油條生煎小籠包蝦餃燒麥,看到什麽沒吃過,他就拿點什麽,桌子上擺滿了他的碟子。


    許嬌嬌喝了口咖啡,看著滿滿一桌子,微微皺眉,“你拿了這麽多,吃得完嗎?”


    掛著黑眼圈的許偉傑哈哈一笑,“姐,你放心,這點東西算什麽,就比我平時飯量多那麽一點點,小意思。”


    閘北區恒豐路工商銀行,許主任一來上班,就來櫃台前麵來回地巡視,一臉愁雲慘霧。


    前段時間,人民銀行發行股票認購證,分攤到他所在的工商銀行就有五萬的銷售指標。


    想買股票的投資者必須先買股票認購證,搖號中簽才能購買相對應的股票。


    許主任和手下的櫃員為了完成銷售指標,發動所有親戚朋友來買認購證,響應的寥寥無幾,大多是看在他的麵子上買上幾本。


    上海人天性小心謹慎,心裏有一本賬。認購證三十元一本,現在人均工資才兩百出頭,要是不中簽,三十元就打水漂了。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所以,任許主任再著急上火,再瘋狂推銷,不買的人還是堅決不買。


    但事情今天出現了轉機,來了一對非常漂亮時髦的年輕男女,男青年一開口就問銀行裏還有多少認購證,他想買。


    一位女櫃員剛要回答,許主任忙迎上去,握住了男青年的手,熱情地搖了搖,“這位先生和小姐,外麵有些吵鬧,我們進裏麵貴賓室好好談一談。”


    話音剛落,許主任連忙在前帶路,催促著年輕男女進貴賓室了。


    另一個男櫃員疑惑,就問女櫃員道:“許主任這是怎麽了?還沒見他這麽緊張過?”


    女櫃員看了前麵排隊的大媽大叔們,努努嘴道:“他這是怕這些熱心群眾開口,把人給嚇跑了,就沒人買認購證唄。那倆人一看就是兜裏有錢的主,估計能買不少認購證。”


    貴賓室裏,許主任問道:“先生,小姐,是要喝咖啡還是茶?”


    女青年就是許嬌嬌,她搖頭,“麻煩給我一杯白開水。”


    許偉傑則要了一杯熱茶。


    許主任微笑道:“我是這家銀行的主任,畢姓許,先生小姐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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