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嬤嬤在外拍門,“夫人,二公子發病了,您快去看看吧!”


    安兒哭累了,終於止住出,在葉蓉懷裏一抽一抽,小臉皺巴巴地惹人心疼。


    葉蓉親親他的額頭,放到床上,又把小被子掖到他脖子,才悄聲離開。


    “怎麽回事?”葉蓉出了屋,柳嬤嬤在外麵急得一團亂,腳步轉個不停。


    “夫人,我老婆子給您跪下了,求您去看看公子吧。”柳嬤嬤雙膝跪地,拉著她苦苦哀求,“夫人,我們家公子對您絕對沒有壞心思的,他隻是歡喜您。今日和您出去回府後就高熱不止,身上帶傷,人醒後就突然發病,府中的人都攔不住啊!隻有您才能讓公子好點,隻要您去看看公子,我老婆子願意給您當牛做馬。”


    顧華庭小時常常住在柳府,是柳嬤嬤看著長大的,顧華庭能信的人不多,柳嬤嬤就是一個,主仆之間的情分自然不淺。


    本是深夜,此刻柳府卻是燈火通明。


    顧華庭深夜發病,打傷府中的仆從眾多,險些要傷了人性命。柳府各房都戰戰兢兢躲在房裏,生怕惹上這個煞神。


    三公子的沉知院,三奶奶藍氏在屋裏不停地念叨,“當初你和大哥就應該攔著爹,不讓這個煞星進府,現在可好,大半年每一天得個消停。我嫁進你們柳家,整日不是看公爹妯娌的眼色,就是要管院裏的賬務,每日忙得腳不沾地,還要處處躲著你那表哥,真是讓人心煩…”


    三公子柳真不悅打斷,“行了,你少說幾句,他再怎麽說畢竟也是小姑姑的孩子。小姑姑自小就待我極好,你別惹著二表哥,又能出什麽事?”


    藍氏和他賭氣,把他趕出了主屋,讓他去睡書房。


    葉蓉到時,掀開車簾,仰頭看向那朱紅的大門,牌匾刻著硬挺的二字“柳府”。


    她應下柳嬤嬤的請求,還是來了。縱使她知道,她這一來,還會重蹈三年前的覆轍。


    來迎的仆從急匆匆地出來,看到葉蓉去菩薩降臨一般,“葉姑娘,您快隨我進去。”


    葉蓉被他引著進了柳府。


    顧家是江南首富,柳家不比顧家富庶,府上不大,修飾不夠華麗,但勝在大氣,頗有豪邁之感。


    “啊!”一道人的慘叫聲傳來,引路的仆從再不敢往前走,“姑娘,公子就在前麵,還是您親自去見吧!”


    葉蓉自然見過不少顧華庭發瘋的模樣,可像今日這般她確實是第一次見。


    院中人怒目而立,雙拳攥緊垂在身側,眼底猩紅一片,咬牙緊盯著四周的人。他身上穿著中衣,雪白的麵料裏傷口裂開,染上重重的紅。


    “顧華庭。”葉蓉站在不遠處慢慢走近,旁側的仆從心尖一滯,一動不動地看著從外麵走來的美貌婦人。


    顧華庭緩緩轉過身,眸中狠戾尚在,麵目猙獰地看她。


    葉蓉眼裏掛笑,溫柔似水,抬手摸著他的臉,如清風拂過,讓他漸漸褪去躁意。


    “蓉兒。”他聲沙啞顫抖,長臂摟住她的腰,如烙鐵一般禁錮,低頭吻上她的唇,渴望急躁交織,卻又帶著無盡的思念,似要與她融為一體。


    翌日天明,日光透過小窗射進屋裏,顧華庭猛然坐起身,身上穿的不是那件帶血的中衣傷口被處理過。


    他掀開被顧不得穿著走出去,伺候他的侍從端藥進來,見他站在地上驚喜,“公子您醒了。”


    顧華庭此刻已冷靜下來,坐回床上,啟唇問他,“葉姑娘呢?”


    侍從端著藥放在案上,不敢靠近,想了一下葉姑娘是誰,又記起老爺的話,了然回道,“公子您說什麽葉姑娘?您昨日發病暈倒後,小的就把您背回屋裏了,沒有什麽葉姑娘來。”


    顧華庭記得清清楚楚,葉蓉來找他,親口叫他的名字,他不會記錯。


    顧華庭披上外衣,疾步走向門外,侍從在後麵跟著喊“公子,您的藥…”又礙於昨夜公子發病,像要殺人一樣,侍從懼怕,不敢上前。


    顧華庭像是沒聽到一樣,不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過了長廊,迎麵遇到三房的藍氏,藍氏嚇了一跳,慌忙躲到一側垂頭,兩手不停得抖,她私下說歸說,可卻是怕這個表公子。


    顧華庭眼風都沒給她,徑直出府門,侍從牽馬過來,顧華庭提起馬鞭,翻身上馬,兩腿一夾馬腹,隻餘下身後塵埃。


    柳嬤嬤出門從早市買糕點回來,見到正匆匆趕來的顧華庭。


    柳嬤嬤忙放下籃子去迎他,“二公子。”眼光偷偷看他有沒有哪個地方受傷,見他無事,才慢慢放下心。


    “嬤嬤,夫人在裏麵嗎?”顧華庭沉聲道。


    柳嬤嬤一喜,“夫人在裏麵還睡著,公子可要老奴去叫夫人?”


    顧華庭眼睛看向她,柳嬤嬤褶皺的臉笑,他問“昨夜夫人可曾去過柳府?”


    柳嬤嬤臉上的笑頓住,不為別的,葉蓉能答應她去柳府,有一個要求便是此事不可告訴她。


    柳嬤嬤猶豫的神態在顧華庭眼裏便是她不忍心告訴自己葉蓉從未去過柳府,那夜不過是他的夢,是他癡心妄想。


    顧華庭早間狂喜的心緒平複,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嬤嬤不必告訴她我來過。”


    這一行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從最初愉悅,又變到最後失望。顧華庭回時走得極慢,心神不寧。


    早市熱鬧,一婦人擺攤叫賣,男人在後麵蒸麵。男人累時,婦人便拿起手中的帕子給她擦汗,兩人相視一笑,樸實平淡。


    顧華庭一勒馬韁,調轉馬頭,這一次沒再猶豫,他必要親口問她,才肯罷休。


    葉蓉昨日回來天都要亮,隻小睡一會兒,又聽到外麵一陣拍門聲,安兒在懷裏動了動,葉蓉輕哄他睡著。


    出去開門,男人站在門外,額頭沁汗,呼吸粗重,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顯然是著急過來。


    葉蓉眼睛一動,還未開口,被他抱到懷裏,他湊在耳邊,隱忍又克製,“昨夜…你是不是來過柳府?”


    第43章 破鏡圓


    顧華庭抱她並沒多收緊手臂, 她輕輕一動,便能掙紮出來。但她沒有,葉蓉唇畔微動, 她能聽到耳邊熾熱的心跳聲, 似是緊張,又似是害怕, 鼻下聞到淡淡的藥味,想到那日他渾身是血, 在馬車外緊張地盯著她,口中拒絕的話反而難以說出口。


    劉信成知道她和顧華庭在這, 遲早會找來。她現在遭葉佩雯追殺,帶著安兒躲不了多久, 倒不如把安兒交給顧華庭。有他護著, 安兒會平安長大。


    這件事她想了一夜。若是她親自開口,顧華庭定然不願,現在隻能徐徐圖之。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不知她的心思, 她每沉默一刻,顧華庭心中越喜,最後他等不得, 捧起她的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唇瓣, 似是蜻蜓點水,無比輕柔,“蓉兒, 你來過是不是?”


    “你來看過我。”他愈加篤定。


    葉蓉眼睛看他,裏麵起霧,氤氳迷惘, 她問,“顧華庭,你來找我就是想問這件事?”


    顧華庭聽此,心下顫動,喜悅上湧,全身的熱血都滾動出來,他說,“我想和你重新開始。”


    “這次,我全都聽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就算你想殺了我,我也會在旁邊給你遞刀。”


    葉蓉一笑,眼裏含星,“混話,我要你的命做什麽!”


    顧華庭看她笑,自己也笑,親了親她的唇畔,又像是親不夠一樣,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再到她的唇。


    許久沒這般親密,葉蓉氣息一亂,推他,“我還有話要說。”


    現在的顧華庭就像是一隻不停對主人搖尾巴的小狼狗,哪裏會拒絕懷中的人,再想要得到她的人,也得忍著。


    隻稍稍與她隔了一點距離,隱忍道“你說。”


    葉蓉神色凝重,“不許再囚禁我,我是人,不是你手中的玩物,顧華庭,我不想要一直受人擺布。”


    顧華庭看她,滿眼都是她,喜色上湧,並未注意到她改變的臉色,應聲,“好。”


    葉蓉說完,又道“安兒該餓了,我去喂他。”


    兩人這麽多年,顧華庭好不容易與她相守,怎會舍得?不禁後悔,當初為何讓她有孕生下這個孩子。他戀戀不舍地放手,又道“一會兒我去找幾個乳母。”


    葉蓉嗔笑,“你快些走吧。”


    關上門,葉蓉靠著門板,眼眸垂下,全然沒了方才的月色,真不知她這麽做,是對是錯,他是否真能做到答應她的事,是否能護好安兒。


    顧華庭沒她的憂慮,走路生風,先前的病態全無。


    他上了馬,打算回柳府把細軟都搬過來,日後就與她一起住在別院。


    柳芳周聽說他要走,到了院子,震怒,“慎公子讓你安心在府上養病,你若走了,什麽時候死我都不知道!”


    他強硬攔住,“哪也不許去,老老實實地待在府裏。”


    提到死,顧華庭輕快的心慢慢下沉,臉色暗下,“舅舅放心,我不會死。”


    既然要護她一世,怎能自己先死?


    柳芳周瞪眼,“死不死是你說的算的嗎?慎公子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多少回,你呢?不顧一切為了那個寡婦,淋雨,與人廝殺,帶的一身傷回來,夜裏發病,你這究竟是要做什麽!”


    “這絕不是我的侄兒顧華庭能做出的事,他雖風流浪蕩,可為人懂分寸,知進退,比你精明不隻一倍,再看看現在的你,哪像是流著我柳家的血,完全就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柳芳周話落,屋內一片寂靜,他說完當即就後悔,可又撂不下麵子道歉,沉著臉站在屋裏。


    顧華庭放下手中給葉蓉帶去的珠釵,抬眼看他,神色鄭重,“舅舅,從前的顧六郎之所以無所顧忌,是因為他就是一個沒有心的孤魂,是一個為所欲為的混賬。可是現在那個隨意飄零的顧六郎找到了他愛的人,他心愛的姑娘,把她捧在心尖的人,也是這個姑娘讓他知道所愛為何物。即使我現在死了,也比從前混沌不堪的活著強。”


    顧華庭說完,柳芳周沉默,直到他出府,柳芳周再沒出現。


    別院小,隻有一間主屋,被葉蓉占著,其次就是一間耳房,住著柳嬤嬤和春香。


    顧華庭一來,葉蓉就皺眉看他,“這地方小,怕是要你住在廊下了。”


    顧華庭回她,“左右又不是沒住過。”


    葉蓉被他一噎,想到那時他借口被匪徒追殺,躲到她院裏,她當時就懷疑,她一個寡婦,有匪徒來了,怎能擋得住。可礙於他態度強硬,又伸手不打笑臉人,葉蓉才答應。


    如今他又要說睡廊下,現天越來越冷,他病還沒好,萬一睡著睡著人凍死怎麽辦?


    這人趕又趕不走,死皮賴臉地說柳府容不下他,葉蓉一想也是,誰會願意這樣一個隨時發瘋的人留在府裏。她就在外間給他擺了一張小榻,雖小,可也容得下人。


    顧華庭自己在上麵鋪上被子,柳嬤嬤來要幫忙,顧華庭搶過被子,眼光一閃,“嬤嬤您年紀大了,不必再費心這些,我親自來。”


    柳嬤嬤感動得雙眼含淚,她就知道公子雖為人冷情,但她照顧他多年,公子定會念著這個情分的。


    柳嬤嬤告退,顧華庭緊了緊懷中葉蓉親自給他的被子,又在上麵落了兩吻。


    夜裏,葉蓉睡在裏間,顧華庭睡在外間,他豎起耳,聽著裏麵的動靜。


    忽地,聽見一陣孩提的哭聲,隨後是女人輕柔安撫地聲音。顧華庭嘴角翹起,她果真是愛他的,對他的孩子都這麽好。


    顧華庭會心一笑,過會兒哭聲還是沒停,顧華庭再躺不住,起身又道那處翡翠屏風後站住腳,他若盲然進去,蓉兒定會生他的氣。


    在屏風後繞了兩圈,裏麵的哭聲越來越大,顧華庭忍不住在屏風後麵道“蓉兒,是安兒又鬧了嗎?你可要我進去?”


    裏麵沒人回話,隻有一陣一陣的哭聲。


    顧華庭心急,大步進去,裏麵葉蓉正手忙腳亂地給安兒喂奶,今夜也不知怎的,安兒就是不專心吃,時而放手哭幾聲,哭得聲音還越來越大。


    入了屋,顧華庭看到裏麵的風光。生了安兒,她似乎是又大了。


    顧華庭眼睛盯向那一處雪白,喉嚨活動,移不開眼。


    葉蓉感到頭頂灼熱的視線,抬頭便看到顧華庭現在屏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葉蓉氣急,吼道“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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