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卻不肯離去,他將長寧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輕聲道:“我要等她醒過來。”


    玉林隻能把晚膳端到蕭璟麵前,好說歹說,他才勉強用了幾口。


    偏殿中,陳太醫為良侍君醫治,他仔細看著良侍君胳膊上的傷口,看起來傷得很重,但未損到手臂上大的血脈,更並不像是被劍劃傷的,陳太醫怕他看出什麽,未敢多停留,幾下便包紮好,不露痕跡道:“良侍君這幾日莫要碰水,飲食也要清淡一些,微臣明日再去您宮中為您換藥。”


    良侍君心不在焉地敷衍幾句,陳太醫歎了口氣,“那榮卿倒也可憐,現在還沒有下落,方才薛侍卿都快哭暈了過去,君後嫌他聒噪吵了陛下,這才讓人將他送走。”


    良侍君道:“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應該會的……”這些話他與其是說給陳太醫聽,更像是在說給自己。


    他在偏殿中又坐了一會兒,玉林道:“良侍君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良侍君憂道:“榮卿畢竟是為了救我們,等不到他的消息,本君實在難安。”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蕭璟讓人將他送回去,良侍君這才起身,可剛走到半路上,便遇到了晉奴,晉奴笑著道:“倒叫奴才好等,太後要見您,良侍君隨奴才過去吧。”


    壽安宮,良侍君跪在殿中,久久不得令起身,直到蕭胤喝完了那碗安神湯,才開口問他,“你入宮幾年了?”


    良侍君小心答話,“回太後,臣侍進宮四年了。”


    蕭胤忽而笑了笑,“四年了,做事竟還這般拖泥帶水,難不成是起了善心?”


    良侍君連忙叩頭道:“臣侍萬萬不敢,臣侍依照太後的囑咐行事,不敢有絲毫懈怠。臣侍那一刀刺在他的胸口,刀刃上還淬了毒,他必死無疑!”


    當他在宮外聽見孫統領說沒有找到薛跡,那時他便慌了,既然他已經動了手,薛跡便隻有一條死路可走,如何還能有活著的機會。


    蕭胤冷笑道:“一個死人如何會蹤跡全無,你最好祈禱他已經死了。不然予可不會善罷甘休!”


    良侍君身上起了冷汗,又聽蕭胤吩咐下去,“命人在京中搜尋,今日進城之人若有可疑者,皆嚴加審問,務必在皇帝找到人之前,先找到他的屍體。記住了,予隻要他的屍體,他絕不能活著出現在宮中!”


    良侍君被蕭胤命人拖了出去,晉奴道:“太後您消消氣。”


    蕭胤道:“一個兩個都不省心。”他又想起今日蕭璟差點遇刺之事,“早就說了,行刺隻是幌子,為的是將這罪名栽到長平的身上,離間她們姐妹二人。她卻還是忍不住要對皇帝動手,如今哪裏是好時機!”


    晉奴道:“您是說,是蕭相命人在明樓行刺陛下?可這也不對啊,奴才聽說,那刺客分明是衝著君後而去。”


    蕭胤忽而站起身來,“原來是她。”隨後冷笑幾聲,“可真是一出好戲啊!”


    第59章 風起   寅時外麵忽地起了風,暴雨隨之而……


    寅時外麵忽地起了風, 暴雨隨之而來,紫宸殿被籠罩在深幽的夜色中,宮中燈火明明滅滅。


    玉林忽地進來, 將殿中窗戶關緊,內室中蕭璟撐著額睡著了, 卻又被這風聲驚醒, 玉林走了進來, “殿下怎麽醒了?”


    蕭璟看著外麵, 輕聲道:“白日裏這天氣便悶熱不堪,果然還是下了雨。隻不過不知道俞統領她們尋得如何了?”


    玉林不便多說些不好聽的話,可卻也知道那位榮卿怕是凶多吉少了。


    蕭璟回身看向榻內, 見長寧額上起了汗,命玉林取些溫水過來,他浸濕了絹帕, 替長寧擦拭額頭, 長寧的眉心忽地蹙起,將他的手緊緊攥住, 她眼眸仍舊閉著,口中忽地喚了一聲:“阿跡……”


    那一聲極其輕微, 卻像是一塊巨石一般重重砸在了蕭璟的心上,此刻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已經成了薛跡了嗎?


    蕭璟的手如同被燙到,猛然抽出, 碰到了玉林捧著的銀盆, 裏麵的水濺了出來,將蕭璟的衣衫打濕。他忽地站起身來,眼神中是掩藏不住的黯然之色, 玉林緊張地喚了他一聲,“殿下……”


    蕭璟將落到地上的絹帕撿起,蕭璟將濕帕緊緊攥住,“本宮去偏殿更衣。”


    殿門忽地從裏麵打開,佩蘭正守在外麵,瞧見蕭璟出來,怔然道:“是陛下醒了?”


    蕭璟道:“你先進去照看陛下吧,本宮去偏殿換件衣服再過來。”


    佩蘭忙應了下來,她是女史,中宮在殿中照料陛下,她不便進去,可長寧暈倒之前,她仍有許多話要告訴長寧。


    內室中,玉林已經將一切收整好,佩蘭讓他先退下,她回頭一轉眼的功夫,長寧卻醒了過來。


    佩蘭忙道:“方才一直是君後在這裏,眼下他去偏殿更衣,陛下可要見他?”


    長寧眸色幽深,卻並未看向她,隻聽長寧嗓音微啞,問道:“可有消息了?”


    佩蘭輕輕地搖了搖頭,卻又勸道:“陛下莫要焦急,如今沒有消息也是好的,或許是那些刺客想劫持了榮卿來向陛下討要些什麽,明日應該就有結果了。”


    長寧卻忽而笑了起來,“我是皇帝,九五之尊,卻連自己的男人都保不住,何其可笑!”


    佩蘭跪了下來,“是奴婢無能,陛下莫要這般責怪自己。”


    長寧歎了口氣,道:“你之前說,那些刺客供出的人是長平。”


    “可奴婢卻覺得這些口供未必是真的,那些刺客雖是雲州人,可奴婢問起長平公主是如何安排此次行刺事宜,她們卻語焉不詳,奴婢覺得或許她們是想將此事嫁禍給長平公主。”


    長寧一字一句道:“你以為長平真的無辜嗎?今日她給我的信裏,寫著‘祭陵之禮,是為離間之計’,她那時便已經知道了蕭家人的陰謀,她還安排了自己的人在裏麵,讓那些人趁機殺了蕭璟,或許是想泄私憤,或許是要給蕭家一個教訓,她得了先機,卻仍舊利用起這個機會。她又怎麽會無辜呢?”


    佩蘭道: “可又會是誰要對榮卿動手呢?長平公主應該不會忌憚榮卿的存在,難道也是蕭家不成?”


    長寧撐著胳膊起身,佩蘭忙將她扶坐起來,長寧看著她道:“留意著良侍君的動靜,薛晗不會害人,可良侍君言行卻有些反常。”


    佩蘭不解道:“良侍君看上去沒有什麽可疑之處,陛下怎麽會懷疑他?”


    長寧淡淡道:“正因為他的話回答的滴水不漏,朕才越是懷疑。”


    佩蘭道:“陛下放心,奴婢定會留心此人。”


    正說著,外麵的腳步聲響起,蕭璟換了一身衣衫走了進來,瞧見長寧醒了,眼眸中還是多了幾分欣喜,可長寧卻反應淡淡,“辛苦你了。”


    蕭璟握著她的手,“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長寧道:“我會的。”


    外麵雨仍舊在下,蕭璟見她醒來,此刻也沒有了要留下來的理由,“你好好歇著,我先回宮了。”


    長寧忽而將他喚住,蕭璟腳步一頓,卻聽長寧道:“外麵雨勢太大,你坐朕的輦車回去吧。”


    蕭璟緊咬住嘴唇,不知過了許久,他才回了一句,“多謝陛下。”


    雨一連下了兩日,俞統領還是沒有尋到人,長寧也依舊如往日那般上朝處理政務,隻是她卻不願再去永恩閣,她隻要一踏入那裏,便會想到薛跡,便會忍不住想要滅了蕭氏。


    薛跡像是從這世間消失了一樣,長寧甚至期盼著如佩蘭說的那般,刺客會拿他來要挾自己,可連這樣的消息也沒有。


    衛淵清來紫宸殿求見過,可長寧卻不肯見後宮裏的任何一人。而那些刺客又被刑部審問一番,長平公主行刺之事傳遍了整個夏朝。


    雲州,長平看著那些從京中傳回來的信函,隨手丟給孫嵐,孫嵐仔細看了一遍,道:“如今京中官員多在彈劾公主,還說要召公主隻身進京,這明擺著是在給公主下圈套。”


    長平不在意地笑了笑,“蕭賊把禍事往我身上引,難道我就會任她擺布不成。”


    “公主已經有了打算?”


    長平衝著門外侍人道:“去將淳生公子帶來,本宮有事要找他。”


    侍人領命離去,沒多會兒,淳生便笑著走了進來,孫嵐忙低下頭去,淳生見她這般畏懼自己,忍不住嗤笑一聲,上次他與公主在榻上胡鬧之時,這孫嵐便在一旁同公主說些政事,他見孫嵐古板不堪,便想著捉弄她一番,肆意勾引公主,讓公主不聽她的奏報,最後孫嵐掩麵而去。


    長平一招手,淳生便靠了過來,長平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撫摸著,淳生輕笑道:“孫大人可還在呢?”


    長平忽而將他的脖子掐住,漸漸收緊,淳生臉色漲紅,試圖去拉來長平的手,“公主……”


    長平笑了起來,“親手殺了你,本宮倒真的有些不舍得。”


    長平的手猛然鬆開,淳生大口喘著氣,一旁的孫嵐早已被這番變故驚住,淳生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忙跪在長平的裙邊,“公主讓淳生做什麽都可以,隻是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長平可惜道:“可怎麽辦呢,你給蕭家傳消息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本宮呢?”


    淳生臉上立刻褪去血色,“我……”


    孫嵐忙道:“公主,此人斷不能再留。”


    淳生不知該如何辯駁,隻抓著長平的裙角不放,長平轉過身去,喚了侍衛進來,“本宮說了,蕭家送我大禮,本宮也要回敬她們。可雲州實在是不比京中,既然你是她們器重的人,便用你的頭顱做回禮吧。”


    淳生被嚇得連連後退,而後又撲到長平腳邊,“淳生服侍公主這麽久,公主就原諒淳生這一次,蕭家人拿我父親相逼迫,我也沒有辦法,我沒有傳什麽有用的東西,那些都是無關緊要之事……公主,公主求你……”


    長平如同聽到什麽笑話,“你的意思是,你將自己的父親置於本宮之上?本宮寵著你,你可以說是在服侍本宮,本宮厭棄你的時候,你在本宮眼裏與一隻狗沒什麽區別。還有那些你口中無關緊要之事,都是本宮有意透露給你的。”長平冷了臉,“還不快將人拖走!”


    淳生被帶了下去,長平吩咐道:“去將這些時日蕭家和他來往的信函整理出來,派人呈到京中,蕭家要彈劾本宮行刺,本宮也要彈劾她蕭家汙蔑之罪!”


    孫嵐連忙道:“公主放心,卑職這就去做。”


    長平歎道:“可惜了,讓蕭璟躲了過去,本宮才覺得不夠痛快,罷了,讓他這麽輕易的死,確實太便宜他了。”


    ——————————————————————


    清晨,蕭家後門外出現了一個錦盒,下人環顧一番,沒有見到什麽人,便將這錦盒打開,可眼前的血腥之景直接將人嚇暈了過去。


    管家連忙帶人過來,辨認之後,連忙報給蕭韶,蕭韶愣了愣,道:“你確定那是淳生?”


    管家連連點頭,“帶他父親去看過了,而後人就瘋了。”


    蕭韶冷哼一聲,“原來她自己知道了,現在弄了這人首級過來,是想威脅我嗎?”


    “母親何必再忍讓,她既然事事衝著蕭家而來,我們還是早些除了她要緊!”


    蕭瓔走了進來,蕭韶不滿道:“你不去讀書,到這兒來做什麽?”


    蕭瓔是蕭韶嫡女,如今十七歲,她撇了撇嘴,道:“這些書我都讀了多少遍了,母親還不許我議政。我方才已經去看過那錦盒了,母親就是太謹小慎微,她都這樣欺到我們頭上。母親那天不是說,行刺兄長的也是她們嗎?”


    蕭韶斥她一聲,“你行事欠穩,我讓你多讀書是想讓你修身養性,如此莽撞,如何能擔起蕭家?”


    蕭瓔表麵應下,可回房之後越想越氣,直接帶人出了府,去了白礬樓。


    紫宸殿,長寧正翻閱著奏章,佩蘭勸她歇一會兒,長寧卻道:“傳木雲硯過來。”


    木雲硯上個月入了翰林院,不過隻是一名小小的編修,木雲硯行禮參拜之後,長寧道:“你上次與朕所議之事,朕已經決心要你去做。隻是,此事事關緊要,若在你那裏出了紕漏,你應該知道後果為何?”


    木雲硯再拜,“陛下放心,臣定當不負聖恩。”


    京中一處宅院內,房中藥香四溢,榻上的男子閉著眼眸,語聲微弱,“水……水……”


    房中男人聽見榻內的動靜,連忙過去,“你醒了?”


    第60章 回宮(上)   薛跡聽見耳邊傳來的聲音,……


    薛跡聽見耳邊傳來的聲音, 睜開疲憊的雙眼,眼前的男子有些陌生,又試圖起身往周遭看去, 可胸口的痛意卻讓他更加清醒了一些,他看向那男子,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兒?”


    他一說話嘴唇上的幹裂更加嚴重, 那男人怕他又要掙紮著起來, 忙道:“你先別急, 我姓胡,是我和妻主在路上將你撿了回來,你身上的傷很重, 隻差一點就傷到心脈,傷口還沒有長好,夏季炎熱, 幸好這幾日下了雨, 不然怕是要難熬一些了。”


    那一日的情形漸漸在薛跡腦海中回蕩,他還沒有死, 良侍君奉太後的命殺他,那匕首上還淬了毒, 若不是他的身體自幼便中了毒,怕是挺不過去。


    那男人將茶水倒在碗中,一勺一勺喂給薛跡,薛跡很想將一切問個明白, 可他此刻卻連多說幾句的力氣都沒有, 隻能道:“多謝胡大哥。”


    胡大哥笑道:“你不必謝我,救你是妻主的功勞,我也隻是幫忙打個下手。不過你放心, 男女有別,這幾日都是我在近身為你換藥。說起來,你傷的那麽重,尋常人哪裏敢救,妻主她從醫多年,實在不忍心見死不救,這才將你帶了回來。我先去給你弄些吃的,這幾日你一直昏迷著,隻進了些湯湯水水,時間久了怕是撐不住。”


    原來已經過去幾天了嗎,長寧定會擔心自己,薛跡剛要喚住他,他卻已經出了門去。


    過了一會兒,胡大哥端了些飯菜進來,薛跡實在沒什麽胃口,可為了自己的身體,隻能勉力吃了一些,胡大哥這次過來,臉色有些不太好,像是陷入憂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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