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跡問道:“可是有什麽為難之事?”


    胡大哥猶豫著道:“方才我去前院,妻主過來說,有幾個人過來打聽醫館中可有收治胸前有傷之人,隻是那幾人語氣不善,更有威脅之意,加上最近城中戒嚴,妻主她讓我小心一些,不許院中打掃的下人將我們救人之事說出去。”


    薛跡心頭一凜,若是長寧派來的人,怎麽會知道他胸口有傷呢,良侍君為了掩飾自己,絕不會吐露許多,他方才還曾想過,長寧定會派出護衛來找他,隻要這胡大哥請那些人過來,自己便可以回到宮中,回到長寧的身邊去。可他怎麽忘了,太後要他死,若是沒有找到他的屍體,隻怕不會罷休,若是一個不慎,隻怕便會落入蕭家人的手中,到時她們為了封住他的嘴,定會斬草除根,怕是連救他的人都會受到牽連。


    薛跡欲坐起,道:“你不要擔心,我並非是犯案之人。”


    胡大哥連忙扶住他,“你別急。我知道你不是壞人,當日我們救你時,你身上的衣衫十分華貴,妻主隻是擔心泄露出去消息,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你不利。”


    薛跡心頭一緩,卻又有些疑慮在心頭,“你救我的時候,沒有見到什麽人嗎?”


    “那一日很熱,若非妻主有要緊事,隻怕也不會出城去,更不會在回城之時遇到你。說來也是奇怪,我們剛進了城中不久,就聽說城門關了,還有許多禁衛在城中巡查。”


    薛跡忙道:“現在可還能見著她們?”


    胡大哥的回答卻讓薛跡有些失落,“這兩日沒怎麽見到了。”


    薛跡倒是忘了,那日回城走的並非官道,隻為求盡快回到宮中,或許還有一層原因,便是蕭胤想借一條少有人經過的路,讓他死的更無聲無息一些。


    薛跡對這胡大哥夫妻二人心中雖存了感激之情,但他這些年如履薄冰的生活,讓他不敢將信任隨便交托在別人身上,他自己死過一次,不想就這麽快再死一次。他對胡大哥隱瞞了自己受傷的真實原因,隻道:“我那日同家人進京,途中遇到了劫匪,這才受了傷,也幸得您相救,要不然隻怕這條命便交代了去。”


    胡大哥思量著問道:“不知道公子家住何處,或是將名姓告知,你不見這幾日,家人定著急不已,我和妻主將你送回家中更妥當些。”


    薛跡頓了頓,而後道:“我姓嚴,父家同京中的鄭太醫有遠親,胡大哥可否幫我傳一封信到鄭院判府中?我到時定會重金酬謝於您。”


    薛跡方才開口之前想到了薛家,可又怕消息被薛正君劫去,到時帶了人來,或是將消息透給太後,隻怕他就更加危險了。


    鄭院判的正君是陳太醫,也是他的叔父,更重要的是,蕭家人並不知道他與陳太醫的關係。


    胡大哥連忙應下,薛跡為求妥當,天色黑了才讓胡大哥去送信。


    鄭府外,胡大哥焦急地等著,他有些懷疑,這鄭太醫可是太醫院的院判,若如那嚴公子所說,隻是遠親,鄭院判真的會理會他送去的那封信嗎?


    鄭府中的管家看了那信一眼,“嚴郎?大人和正君何曾有過姓嚴的親戚?”


    還是一位府中老人忽地道:“管家莫非忘了,正君本姓嚴,這陳姓乃是後來的事了。”


    管家這才醒悟,又怕這送信人真的有什麽事,忙將信送到主院,陳太醫本歇下了,可一聽說送信人姓嚴,忙披了衣衫起身,而後將門拉開,“信在哪裏?”


    管家忙將信遞到他手中,陳太醫連忙打開,隻看了一眼,手便抖了起來,忙問道:“送信人在哪兒?”


    管家這才讓人請了胡大哥進去,陳太醫單獨問了他幾句,更是確認寫信的是薛跡無疑,陳太醫臉色凝重,此刻他又不能進宮,隻能先將人接回來再做打算。


    薛跡從不知道等待這般磨人,他生怕蕭家的人會找到他,也怕胡大哥見不到人,那封信石沉大海。


    直到門被推開,陳太醫出現在他視線之中,薛跡連忙坐起,“叔父……”


    陳太醫眼眶微熱,“跡兒,真的是你。”可他也知道此刻不是多說話的時候,忙看向外麵,“快進來,把公子抬到馬車上去。”


    薛跡臨行之前,對胡大哥再三致謝,陳太醫取了一些金葉子給他,胡大哥連忙推拒,薛跡勸道:“我的命都是你們救回來的,實在沒什麽能報答你們,這些錢請你們務必收下。另外,我也有一事相求,請不要泄露出救我之事。”


    等回了鄭府,陳太醫讓人將薛跡抬到了主院其中一間正房裏。方才匆忙,陳太醫未來得及看薛跡的傷情,可此刻將他胸前的細布解開,才知他竟傷得這樣重。


    薛跡此刻並不關心自己的傷勢,而是道:“陛下她這些時日可還好?”


    陳太醫行醫多年,也見慣了傷痕,可從沒有像此刻這般讓他心疼,他拭了拭眼淚,忙道:“陛下回宮當日便病了。”見薛跡眉心一緊,又道:“你放心,陛下現在已經好了,這些時日陛下一直讓人找尋你的下落。”


    薛跡點了點頭,“我知道。”


    陳太醫連忙為他處理傷口,又讓人將冰鑒放到房中,傷口最忌炎熱,胡大哥家中並沒有這些消暑的東西,他的傷口才一直不能愈合。


    陳太醫小心謹慎地替他包紮好,一邊道:“傷口不能捂著,就連細布我也隻用了薄薄的一層。”


    陳太醫又問他,“究竟是何人害你?良侍君說你是為了救他們,獨自攔下了刺客。”


    薛跡本不想將那些事告訴他,此事牽涉到太後,薛跡不想讓陳太醫陷入危險之中。“叔父不要問了,總之我能活下來便是萬幸。”


    陳太醫道:“我已經想好了,明日就讓妻主去求見陛下,將你在府中之事說個清楚,陛下到時定會派人來接你。”


    薛跡忙道:“不可!”


    陳太醫疑惑地看著他,薛跡不得不將原委說出來,見陳太醫聞言驚住,薛跡道:“過兩日我的傷口應該就會好些了,到時候勞煩叔父以藥童的身份帶我入宮,到了宮中之後我定有辦法見到陛下。陛下那裏,我也會讓她隱瞞我是如何回宮的,要不然蕭胤定會覺得你們知道了他的陰謀,怕是會對你們不利。”


    陳太醫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跡兒,叔父知道我怎麽勸你都是無用,可我卻還是想說,既然蕭太後這般致你於死地,不如便一直在我府上吧,等陛下徹底鬥倒了蕭家,那時我們再……”


    薛跡慘然一笑,“叔父覺得,我還等得到那時候嗎?我現在一刻也不想和陛下分開,叔父放心,我這一次大難不死,蕭家便輕易傷不得我。”


    紫宸殿,佩蘭見長寧仍無就寢之意,勸道:“陛下這般不眠不休,怕是撐不住的。”


    長寧道:“朕等不起了。”現在蕭家人肆無忌憚,她不想再等下去了。長寧將禦筆放下,問佩蘭道:“榮卿可有下落了?”


    佩蘭歎息一聲,陛下今日已經問過五次了,“奴婢知道陛下擔心榮卿,您放心,榮卿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


    兩日之後,薛跡身上的傷口剛剛開始愈合,他便等不住了,陳太醫隻得冒險帶他進宮。


    第61章 回宮(下)   薛跡跟著陳太醫到了太醫院……


    薛跡跟著陳太醫到了太醫院之後, 陳太醫為他尋了宮人的衣服讓他換上,陳太醫囑咐道:“來往太醫院的宮人很多,你可以從這裏出去, 可沒有各宮的腰牌,是去不得後宮的。以往都是各宮傳召, 宮人拿了腰牌帶著太醫進入後宮。這件事我也沒辦法幫你, 除非依著我先前說的, 我去求見陛下。”


    “不可, 我不想將叔父牽扯進來。”薛跡正憂心此事,忽而聽見外麵有一個熟悉的聲音,“給薛侍君的藥都包好了嗎?這天都快把人熱暈了。”


    薛跡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果然沒有聽錯,他轉頭對陳太醫道:“是林順,薛晗身邊的宮人。”


    陳太醫緩緩道:“薛侍君之前聽說你遇刺之後失蹤了, 還大哭了一場, 聽說這幾日用不下飯,也睡不好覺, 昨日還請了別的太醫過去給他瞧瞧。”


    薛跡忽而想到什麽,“我有解決之法了。”他朝陳太醫輕聲說了幾句, 陳太醫慢慢笑道:“這個法子好。”


    林順擦了擦額上滴下的汗,一名藥童從裏麵出來,道:“薛侍君的藥還要等上一等,不如哥哥先進來, 外麵日頭正毒, 可別中了暑氣。”


    林順回道:“也好。”他跟著那藥童進去,那藥童對他頗為客氣,還將他方才在外麵脫下的外衫接過, 還給他倒了杯茶,林順忙道:“你先去忙吧,我等著便是。”


    那藥童笑著道:“頂多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薛跡在屏風後等了一會兒,房門被推開,那藥童走了進來,將手中腰牌交給陳太醫,笑著道:“趁他不留意順來的。”


    陳太醫囑咐道:“此事萬萬不可說出去。”


    “師傅放心便是,他若是察覺腰牌沒了,我隻要咬定從未見過,讓他去來的路上尋。”


    等那藥童離開,薛跡才從屏風後走出,陳太醫將腰牌遞給他,薛跡道:“多謝叔父。”


    陳太醫歎道:“你我叔侄,說什麽謝字。”


    薛跡拿了那腰牌離開,進入後宮之中,而後一路去了福禧堂。


    薛晗白日裏補覺,又夢見了薛跡被殺的血腥之景,他哭著醒來,又怕腫著眼的模樣被宮人見了恥笑,便用絹帕裹了冰塊敷著。這些時日那些卿侍沒少在私下議論,說是兄長死了,或許是被刺客丟到了什麽隱蔽之處,這才尋不到,他本來也不想信,可越來越頻繁的夢見薛跡的慘狀,薛晗便覺得這或許是兄長在給他托夢,他更為難過了。


    忽而有人從背後輕輕拍了他一記,薛晗以為是林順回來了,怕林順又要絮叨個不停,低下頭去,“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薛跡輕聲道:“是我。”


    薛晗動作一滯,慢慢轉過頭來,瞧見薛跡就站在他身後,他未有驚喜,先被嚇住,從椅子上跌了下去,連連後退,“兄……兄長……你怎麽大白天的就過來了。”


    薛跡皺著眉頭道:“你在說什麽鬼話?”


    可他這身宮人的打扮,更讓薛晗驚駭幾分,像極了神怪傳說裏借身還魂的橋段,隻是連臉也一樣了嗎?


    薛跡將他一把拉起來,“我懶得同你廢話,走,跟我去紫宸殿,我要見陛下!”


    薛晗感觸到他手上的溫熱,這才回過神來,“兄長沒死?”


    薛跡一臉無奈,“你看我像死過的樣子嗎?”


    薛晗頓時喜從心頭起,一把將他抱住,薛跡的傷口被他壓住,吃痛地悶哼一聲,“快放開。”


    薛晗連忙將他鬆開,又開始嘮嘮叨叨地問起來,“兄長怎麽會穿了宮人的衣衫,你是怎麽回來的?怎麽沒有人來告訴我。”


    薛跡扶著胸口,“這些我以後再跟你解釋,我現在去不得紫宸殿,還要靠你幫忙。”


    去紫宸殿的路上,薛晗還一路念叨著,說是他失蹤的這些時日,哪個君卿都未得召見,還說這些時日都有哪些人在背後說他的不是,薛跡隻懶懶地嗯了一聲。


    轉眼便到了紫宸殿,明明才離開宮中幾日,對薛跡卻像是過了三秋一般,更有些“近鄉情怯”之感。


    佩蘭聽了宮人的稟報,從紫宸殿中出來,瞧見薛晗在外麵等著,走了過來,無奈地同他道:“薛侍君怎麽又過來了,陛下如今誰都不肯見,薛侍君還是回去吧。”


    薛跡自薛晗身後走出,他看著佩蘭道:“是我……”


    佩蘭驚怔在那裏,而後連忙做主,將薛跡請入殿中。


    殿中,長寧坐在龍椅上,以手撐額,像是睡著了,可聽見有些熟悉的腳步聲,她慢慢地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薛跡眼眶濕了,“陛下……”他想說一句我回來了,可後麵的話卻哽住。


    長寧坐在那裏,定定地看著他走近,連眨眼都不曾,她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便消失了。


    薛跡走到她身前,將她輕輕擁住,眼淚滴在她單薄的衣衫上,長寧站起身來,緊緊地抱住他,“阿跡……阿跡……”


    “我在……”


    ————————————————————


    清涼殿,瑞祥匆匆忙忙從外麵進來,他冒失慣了,衛淵清坐在窗邊,隻是隨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去太醫院了?怎麽空著手回來了。”


    瑞祥立在衛淵清不遠處,心裏卻翻山倒海,思來想去,還是說給他聽,“奴才剛才看見了一個人,那人的衣著打扮並沒什麽稀奇的,隻是奴才看著倒像一個人。”


    衛淵清將手中書卷往案上一擲,直起身來,輕手撣開衣袖上壓出的褶皺,漫不經心地問道:“像誰?”


    瑞祥道:“像榮卿。”


    衛淵清停住了腳步,側身看向他,“你沒有看錯?”


    “這……”,瑞祥被這麽一問,也不能確定起來,“那人一身藥童的打扮,奴才隻是看著他的側臉和身影都像極了榮卿。”


    衛淵清的手指收緊,“薛跡怎麽會出現在太醫院?陛下派人不分晝夜地尋他都尋不著,必定是你看錯了。”


    瑞祥垂下頭去,“是。”


    過了半個時辰,外麵的宮人突然進來稟道:“貴君,榮卿他真的回來了。”


    衛淵清捏著茶杯的手一抖,溫熱的茶水澆在他修長的指節上,他怔了一會兒,而後道:“本宮知道了。”


    瑞祥道:“原來那個真的是他。”


    衛淵清此刻也思量起來,薛跡若是回宮,怎麽會和太醫院有關,“你當時看到他時,他和誰在一起?”


    瑞祥回憶一番,道:“我當時要去太醫院為您取些安神藥,可剛到了那兒,就瞧見一個長得像榮卿的人,尋常人或許不會察覺,可奴才前陣子盯他盯得緊,當下便有些懷疑那人是榮卿。他好像是跟在陳太醫的身後。”


    “陳太醫?”衛淵清思拊片刻,“他沒有大張旗鼓地回宮,必定是有所忌憚。而能讓他忌憚的人除了蕭家還會有誰,換而言之,陳太醫便是他極其信任之人。”


    瑞祥道:“前些日子聽說他失蹤了,奴才還竊喜來著。”見衛淵清瞥了他一眼,他撇了撇嘴,“奴才隻是想著,他若是消失了,對您也是一件好事。”


    衛淵清想的卻比他多些,吩咐道:“你去查一查今日陳太醫入宮時的留檔,要快,不然怕是會被人抹去,他可曾帶了什麽人進來,又是否帶人出去。若是沒有,便說明這陳太醫與薛跡是有些瓜葛的,可卻從不曾聽他提起,此事怪異,你再去查查陳太醫的來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時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傾城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傾城歡並收藏當時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