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霍擎而言,久遠的記憶裏,印象之中最深的一頓飯就是在七歲那年。那時外出玩耍,回來的時候,他阿娘給他做了最愛的紅燒肘子。


    向來冷清的一雙黑眸種,不禁覆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阿沅隻顧著盛飯,並未發覺。


    落座後,霍擎執起筷子,往肘子夾去的時候,阿沅忽然開了口道:“霍爺,我已經相好了人家,決定去嫁人了。”


    阿沅說了謊。她不想讓霍爺知道她是無處可去才去的姑子廟,從而覺著她可憐。


    她並不想讓霍爺覺得她可憐。


    話語落入耳中,霍擎眸色一斂,夾菜的動作頓了頓,抬眸看向阿沅。


    阿沅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笑意讓人感覺舒心,但霍擎現在卻是一點也不舒心。


    放下了筷子,把手放到了膝蓋上,麵色沉沉的盯著對麵的阿沅看了小半晌。


    阿沅被看得微微紅了臉。低下頭,忍不住開了口:“霍爺為何這麽看著我?”


    霍擎默了半晌,才開口:“我明日回了媒人,暫時不說親事了,所以你也不必為了有個去處而隨意把自己給嫁了。”


    阿沅愣了一下。抬起頭,有些詫異的看向他,但隨即又微微一笑:“霍爺也不必如此,我也不是隨意的把自己給嫁了的。霍爺不在的這幾日我也與那人見過了,樣貌端正,待我很好,所以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桌底下的手微微收握成拳,麵無表情的開了口:“那他可知你與我之事?”


    “我與霍爺住一……”阿沅話語忽然一頓,猛地反應過來他說的並非是同住一院的事情。


    反應過來之後,驀地瞪大了眼看向眼前的霍爺,似乎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了。


    霍擎黑眸深沉如水,繼而嗓音低沉的再問了一遍:“他知道了,還會絲毫不在意的娶你?”


    沉沉的嗓音落入了阿沅的耳中,讓阿沅腦子頓時嗡嗡作響。


    這樣的模樣讓阿沅有些陌生,她從來沒有想過霍爺也會問這麽讓人難堪的問題。


    那些事情一直都是她主動的,她怪誰都不能怪霍爺,更不能以此要挾霍爺娶了她。


    但他、他也不能這麽讓人難堪呀!?


    向來脾氣好的阿沅,心裏也有了幾分氣,那艱難裝出來的笑容頓時沒了。


    憋紅了臉僵了好半晌,咬了咬唇後,板起了一張小臉的與對麵的男人對視。


    “霍爺,這事我怎麽可能與未來的夫婿說?且、且反正、反正到時候成了親洞房後,他知道我是清白的就好。”


    說完後才覺得自己大膽得口不擇言,一張剛緩過來的小臉又漲得通紅。


    霍擎臉色瞬間黑了下來,緊抿著唇,什麽都沒有說。


    這臉色讓阿沅覺著有些可怕,心生出了逃走的想法。


    所以起了身,磕磕絆絆的說:“我、我不吃了,霍爺你慢慢吃。”說著,便一副小慫樣的小碎步跑的回了屋。


    回了屋後,緊緊的關上了門。


    緩了好一會後,心緒才平靜下來。


    心緒一靜下來,就忍不住多想。她明天就要走了,沒有報恩也就算了,還和霍爺鬧了紅臉,是不是有些不該?


    可霍爺說的話著實讓人生氣!


    抿了抿唇後,心裏有了幾分猶豫。明天就要走了,可還是有些事情還沒有交代,今日再不交代,隻怕明天來不及了。


    過了小半晌後,阿沅還是推開了簷下的窗戶,探頭出去往飯桌那頭望去。


    看向霍爺坐在飯桌旁的挺拔背影。


    思索了一下,還是開了口:“霍爺,我過幾日就走,廚房中的小櫃中有五小壇的肉醬,你往後可以用來拌飯吃,地上也有兩大罐的醃菜,可以伴粥吃,那些應該夠霍爺吃上一小段日子了。”


    說了一個謊後,阿沅又扯了一個謊。她根本不是過幾日走,而是明日就走。


    隻是她怕到時候霍爺沒半點反應,也不送送她,讓她心拔涼拔涼的,那還不如偷偷的走了呢。


    阿沅又說:“霍爺以後肯定能娶一個賢惠的嫂子的,我也祝霍爺往後的日子能過得紅紅火火的。”


    說完後,阿沅把窗戶關上了。


    臉上漸漸染上幾分傷感,想到霍爺娶親,她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霍擎不知在簷下坐了多久,桌上的菜直到冷了他還是沒有動一筷子。


    天色暗了,霍擎才起了身,出了門。


    許木匠正和自家娘子在葡萄架下納涼,門就被敲響了。


    許木匠去開了門,見是霍鐵匠,笑道:“可終於回來了,這些天都……去了哪?”


    說到最後,在看到霍擎那深沉的臉色時,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


    霍擎看著許木匠,開口:“可有空陪我去吃酒?”


    許木匠“啊”了聲,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向來不與旁人往來的霍鐵匠,為什麽三番兩次來尋自己去吃酒。


    院子的許家娘子聽到了霍擎說的話,隨而與自家男人道:“官人你去吧,少喝些酒就成。”


    許家娘子心思細,這幾日一看就知道來尋她的小娘子有心事。起初以為是因想霍鐵匠了,但隱約覺得又不是。


    雖覺得小娘子有心事,可也沒有瞎打聽。


    今日霍鐵匠才回來,小娘子應該準備了好酒好菜才是,可霍鐵匠卻是來尋自家男人去吃酒,想必是和小娘子這幾日心事重重的事情有關。


    自家娘子都這麽說了,許木匠就應下了,回屋把木屐換下,隨後與霍擎出了門,去了附近的小酒館。


    阿沅是聽到院子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知道霍爺出去了後才從屋中出來的。


    看到桌上的飯菜動沒動一下,顰眉緊蹙,心中很是納悶。


    ——霍爺這到底是怎麽了?


    *


    夜過了半,阿沅也沒有睡,一直在等霍爺回來,給他開門。


    霍爺離開了好一會後,許家娘子送了一串葡萄過來,與她說霍爺與她家的官人一塊去喝酒了。


    等得快要睡著的時候,才聽到了敲門聲。


    阿沅忙拿著油燈出了屋子。


    到了院門後,小心警惕地問:“誰呀?”


    “是隔壁的許木匠,我把霍鐵匠送回來了,小娘子快開門。”


    真的是許木匠的聲音。


    阿沅還隱約聽到了霍爺醉酒呢喃的聲音,忙把門打開了。


    隻見許木匠扶著醉酒的霍爺站在門外,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


    阿沅有些傻眼,問:“這、這喝了多少呀?”


    許木匠一言難盡:“喝了好幾壇酒。”


    一壇又一壇,活似要把自己灌醉似的。


    “小娘子你拿著油燈,我把霍鐵匠扶進去。”


    阿沅身板小,怎麽都不可能把身高體壯的霍爺扶進去。


    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讓了道。等人進來後,輕闔上門,跟著他們的身後,給許木匠指了霍爺的屋子。


    人放到床上後,許木匠就離開了。


    阿沅去關門,上了門插銷後,又去打了一盆水端進了霍爺的屋中。


    看著床上醉醺醺的霍爺,阿沅歎了一口氣,隨後濕了帕子擰幹,給他擦臉。


    感覺到了淡淡的馨香,還有臉上的冰涼冰涼的,霍擎睜開了眼眸。


    視野有些朦朧,似在做夢一般。可還是認得出眼前的人是誰。


    阿沅見他醒了,道:“我去泡些菊茶給霍爺。”


    說著正要拿開帕子,但忽然被炙熱的大掌瞬間桎梏住手腕,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之時,整個人被拖到了床上。


    雙手被壓在了頭頂之上,雙腿更是被壓得動彈不得。


    阿沅腦袋一陣空白,驚愕得瞪大了雙眼,望著覆在了上方的霍爺。


    下一息,陣陣熱息撲麵而來。阿沅回過神來,舌頭打結:“霍、霍爺你、你做什麽?!”


    霍擎的動作把阿沅給嚇壞了。


    霍擎雙目帶著血絲的看著下方驚慌失措的小娘子。想起她今日說要嫁人,且在洞房花燭之時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話,心裏頭就似燒起了熊熊烈火。


    “你別嫁人。”半晌後,他沉聲說了這句話。


    阿沅心底不明所以,但緊張害怕得忘記該怎麽回答,隻驚惶的道:“我不會再煩著霍爺了,霍爺你趕緊放開我!”


    不,你還是煩著吧。


    這是霍擎心裏頭的話。


    霍擎喝了許多的酒,成功的把自己灌醉了。


    腦子不甚清醒,一而再的逼問:“你還嫁人嗎?”聲音很是粗沉。


    阿沅邊掙紮邊回:“霍爺我還是要嫁人的,你、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嫁不出去了的。”


    阿沅怕霍爺醉了酒就破了自己的身子,醒來後又後悔,而自己也沒了退路,所以隻能這樣說,希望他回神放過自己。


    軟軟柔柔的身子胡亂的蹭著,讓霍擎身體起了火。而她的話也讓酒後沒了自控力的男人頓時沒了任何的理智,


    嫁不出去正好!


    輩分亂了就亂了!


    驀地低下頭猛地攫取了那豔紅的小嘴。


    毫無章法的把小娘子的唇,舌都卷入了口中。


    這樣的霍爺讓阿沅回想起了從何家逃出來的那日,那種害怕,孤立無援的恐懼頓時湧上了心頭。


    她怕得胡亂掙紮,掙紮得似那被人抓上了岸撲騰的魚。


    可無論再怎麽撲騰,卻還是躲不開漁夫的網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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