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你現在要問我愛是什麽,大概是——我這個月正在做的事情。”


    是陪伴,是相守,是不說出口默默付出的長情。


    “江有枝……”沈岸伸出手擦掉她臉上的淚珠,聲音微沉,好似遠方的鍾磬,“我愛你。”


    心底最後一根防線驟然崩塌,江有枝隻覺得鼻尖一陣酸澀,伸出手,無意中碰到他圓潤的鼻頭。


    沈岸頓了一下:“小枝……”


    “幹嘛呀?”江有枝已經泣不成聲。


    沈岸輕輕靠近,二人的呼吸逐漸錯雜。


    ——“有枝姐,因萊說她把錢包忘在這兒了!”


    門被移開,陳延徹走進門裏。


    沈岸:“……”


    看到眼前的場景,二人靠得很近,陳延徹吞了口唾沫,假裝沒事人一樣把門緩緩拉回來:“那什麽,也許是落在別的地方了我馬上去找找!”


    江有枝立刻把沈岸推開,耳根子都泛起了粉紅色。


    陳延徹沒有立刻走,而是在門縫裏偷瞄。


    沈岸舔了一下後槽牙,站起身:“進來吧,把錢包拿走。”


    陳延徹撓了撓頭,“嘿嘿”幾聲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走進房間在桌上拿起錢包就立刻往外走,還不忘“啪”一聲把門關緊。


    江有枝就坐在床邊上,兩根手指把床單揪起來:“要不,繼續吧?”


    沈岸揚了揚眉,這真是他收到過的最美妙的邀請。


    下一秒,又聽見江有枝說:“幫我準備好顏料,繼續畫畫。”


    沈岸一頓,舔了下嘴唇,輕哂:“嗬,行。”


    他剛起身,卻突然被人拉住襯衫領口,一個扣子被扯開,江有枝踮起腳,在他左臉頰上落下一吻。


    “哎呀,”她聲音軟且嬌,“怎麽是臉。”


    沈岸脊背微微僵直,眸色深沉下來,好似裏麵有墨水氤氳漫散開,反客為主,低頭吻住她的唇。


    是不可思議的柔軟,腦海中似乎有白光閃過。


    這是一個漫長而溫柔的吻,沈岸的動作很小心翼翼,手臂輕輕攬住她的背;江有枝就直接踩到他的皮鞋上麵,踮起腳,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如何把陽光收集起來?


    楊翼挽老教授曾經提出過這個課題,怎樣通過畫筆畫出陽光。


    江有枝曾經試過無數次調色,無論金色還是純白都不能把它畫出來。


    此刻,畫筆沒有蘸任何顏料。


    顏料盤打翻了,燈光折射出灼目的光線,正是碎落了一地的陽光。


    米飯是中餐的留白,畫布上的空隙也是畫家的留白。


    這一刻他們在窗前相擁。


    他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靈感來源。


    而對於他們彼此來說,都是年少時那份一眼萬年的悸動。


    第66章 江岸66   你會上天堂


    辦公室內, 許露在整理東西。


    她在那個卷起來的宣紙堆下麵發現了一張合照,在書桌上看見了他送他的筆,打開抽屜的時候, 看到了一串看起來有些廉價的貝殼手鏈。


    太多了, 收拾不完。


    合照和水性筆可以扔進垃圾桶,可是這條她手裏握著這條貝殼手鏈,怎麽也下不了手。


    那天在洱海邊上嚴駱榮從部隊裏偷偷溜出來看她,帶來了這條項鏈,是用他自己的工資買的,不是用家裏的錢。


    但是簡澄九卻拿出了一個價值相當昂貴的天鵝心鑽戒擺在她麵前, 這兩樣東西形成鮮明的對比,貝殼手鏈黯然失色,被她藏在抽屜裏,再次拿出來, 許露感覺自己靈魂被剝離了,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許露連忙把手鏈藏起來, 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整理東西。


    同事和她一樣都是新來的講師,二人年紀相仿,有很多共同話題。


    “許老師, 你還記得江有枝嗎?我們學校畢業的那個,被稱為‘天才’的女孩兒。”同事說話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新聞爆出來, 她雙目失明了。不知道畫展還能不能如期舉行……”


    許露眸子顫了一下:“什麽新聞?”


    同事把手機遞過來:“你看都上熱搜了, 她的名氣雖然不算大,但好歹也是曾經擔任過糠馨杯評委的人。評論都在說好可惜啊,我還看過她畫的《夜宴》, 一幅畫被拍出了百萬天價!”


    許露奪過手機,一頁一頁地翻看下麵的評論。


    好在社會對於這個有靈氣又漂亮的女孩兒很是包容,評論裏都是祈禱和祝福。


    平時有空閑的時候許露經常會去看江有枝,知道溫錦書把她保護得很好,這條新聞能被發出來,內容也是積極的,提到江有枝的時候充滿了讚美之詞。


    許露看了有十幾分鍾,同事忍不住把手機拿回來:“行了啊,你拿你自己手機看。”


    許露把手機還給同事,然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打開手機屏幕鎖,看到屏保上一張合照,動作微滯。


    是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拍的,那個時候嚴駱榮還跟他說自己家裏很窮,許露給他煮了一碗方便麵,嚴駱榮像是吃到了什麽人間美味似的讚不絕口。


    沒有華麗的北京,隻是在她的小公寓,他們留下了第一張合照。


    畫麵中她的笑容很靈動,嚴駱榮不熟悉鏡頭,選擇看向許露,似乎滿眼都是她。


    “欸,又有一條新聞!”同事刷新了一下熱搜,“我的天呐,許老師你快過來看。”


    許露回過神,過去湊近一看,屏幕上出現一排黑色大字:“畢業於央美新生代美術家江有枝宣布在一月十五日舉辦畫展。”


    “她不是看不見了嗎?”同事捂住嘴巴,“是要展出沒有遭遇意外之前的畫作?”


    許露抿了一下唇,沒有說話。


    “嗚嗚嗚,我一定要過去看。聽說她在雲南寫生的時候遇到了洪水,頭部磕到岩石才雙目失明的,簡直是天妒英才。”同事搖晃了一下許露的肩膀,“許老師,你去不去呀?”


    許露點頭:“嗯,我去。”


    -


    一月十五日當天,小雪飛揚,晶瑩剔透的雪霰子在枝頭凝結成了霜露。


    許露戴上厚重的圍巾,和同事一起來到會展中心。


    由於江有枝設置了限人數限時間觀看,控製一個小時內畫展內部人數不超過二百人,所以通行很流暢,觀看體驗也提升了一大截。江有枝特地多送了許露一張票,可以和同事一起來。


    入眼是一條漫長的走廊,灰色的牆麵映出各色的燈光,順著向上的斜坡走上去,每一盞燈下都掛著一幅畫。


    前麵幾幅是最開始在洱海邊上畫的,畫麵精美寫實,好像真的可以透過畫布看到湛藍色的天空和一躍而起的海鷗。


    越往上走,物象就越單調,有的時候隻是一盤菜,一朵花,一條小路,甚至一雙眼睛。


    一直到了中間那條走廊,明亮的燈光下,許露看見紅彤彤的背景,酒杯和色彩對比鮮明的服飾描繪出一場盛大的苗寨婚禮。


    再往後畫作的風格就突然變了,由寫實變成抽象,形狀和線條邊緣輪廓不再漸變,而是直截了當,但正是這樣粗獷的筆法,畫麵的衝擊力更加強烈,給人一種直擊靈魂的戰栗感。


    “……天啊,”同事一聲感歎,“她才二十三歲吧,上天賦予了這個女孩兒什麽樣的一雙手?”


    繼續往前走,許露看到江有枝手裏拄著拐杖,微笑著在和麵前人洽談。那個不笑的時候顯得很嚴肅的男人許露認得,正是德高望重的齊頌教授。


    齊頌先問候了幾句江有枝的身體狀況,然後說:“這裏有幾幅畫的標注時間是你近一個月創作的,真是奇跡,不知道你是怎麽畫出來的?”


    江有枝手裏握著拐杖,眼前可以看到朦朦朧朧的光線。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那邊那個穿軍裝的男人。”江有枝指了指左側的走廊,那裏站著一個男人,身著製服,個子很高,抬起頭在看牆麵上掛著的畫作。


    覺察到齊頌的視線,男人轉頭看過來,頭頂的燈光經過他極高的眉骨,在眼窩上投下一塊陰翳。


    齊頌聽到江有枝清淺的聲音,開口說:“他是我的眼睛。”


    “小枝,齊教授。”許露上前打招呼。


    “小許啊。”齊頌轉過頭來,他現在是許露的領導,二人之間也有些交集。


    同事顯得有些局促,他沒有想到許露這兩個人都認識,說話的時候舌頭差點打結:“初,初次見麵,哈哈哈,江小姐,我從小就看你的畫——啊,我的意思是,你的作品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很出名了。”


    江有枝輕輕笑了起來。


    她笑的時候眉眼都彎了起來,很好看。同事發現她的雙眼無神,雖然早已聽聞,現場親眼見到的時候還是愣了一下。


    他剛才聽江有枝說,那個軍人是他的眼睛。


    女神近在眼前,但女神已經有身邊人,同事捂住胸口一臉痛苦。


    出門的時候,看到他這副樣子,許露嘴角一抽:“……你麵部痙攣了?”


    同事長歎一聲:“你不懂,我失去了摯愛。”


    許露眸光閃爍,並沒有說話。


    再過幾天,首都殯儀館將要舉行嚴駱榮的葬禮。


    他是嚴家從小就嬌慣著長大,無法無天的大少爺,同時也是邊境的一名很普通的戰士,再然後,也曾經是她的男朋友。


    是嚴駱榮的母親婁相宜親自來邀請她的,這個京圈上層的貴婦人把車停在玉蘭巷子逼仄的通道內,下車,敲響她的房門。


    這麽短的時間,婁相宜似乎憔悴了許多,眼睛發腫,看得出來哭了很久。


    許露把婁相宜請進客廳,同樣很小的一個客廳,隻有十幾平米,但是被許露裝點得非常溫馨,就在這裏,她和嚴駱榮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露露……我可以這麽叫你嗎?”婁相宜捧著許露給她倒的水,說話有些猶豫,“我們曾經見過的,我是榮子的媽媽。”


    許露點頭:“我知道,阿姨。”


    婁相宜捏緊了手指,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開口:“本來,榮子的意思是想把他的財產都給你。但是露露啊,你也知道,你們之間並沒有什麽法律認定的關係,結婚證什麽的,都沒有。”


    許露低頭,隻說:“阿姨,我不需要他的任何東西。”


    “我的意思呢,補償還是會給的。至於遺產——”婁相宜用餘光去看許露的表情,“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要知道,那個小姑娘,叫小九的,她懷孕了。”


    許露依舊是低著頭,喝了一口水。


    婁相宜看出她的情緒:“……你已經知道了,小九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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