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是自家孩子,謝承德心裏亂七八糟地想這個侄孫幹了啥違法亂紀的事,麵上卻還笑得一團和氣,滿臉“我早就知道這孩子就是懂事”的表情:“我們家三郎,是真心喜歡二姑娘的——瞧,這可是掏心掏肺的誠意。還希望你能做主,把二姑娘嫁給他。”


    媒婆也在旁邊應聲,沒口子誇讚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婚事其實早先商定好了,如今不過是走個過場,讓大家麵子上都好看,謝族長慢悠悠喝了口水,隻等著流程趕快走完,回家吃飯。


    ——吳氏這裏顯然沒意思招待他們,至於謝良鈺?就算這小子近來表現得像個人樣,族長暫時也不敢對他抱有太大期待。


    吳氏鼻子都要氣歪了,若不是洛梅娘剛剛偷跑一場,她都要相信了這對不要臉的小輩兒早暗通款曲,聯合起來騙她的錢!


    一時間也忘了裝模作樣:“話雖如此,我這個做母親的,卻也得為梅娘把好關,不然怕是死了,也沒臉下去見他爹啊!”


    吳氏一邊說,一邊假惺惺地擦了兩把眼睛:“我知道三郎家的狀況,也不問他要咱這附近時興的聘數,隻……”


    謝良鈺猛一拍腿:“我就知道您是真心為梅娘著想的!鄉裏人說得沒錯,您不愧是出身於書香門第,看不上那些阿堵物,這樣也肯把梅娘嫁給我。”


    本來還想提出筆禮金的吳氏:“……”


    她被噎個半死,而謝良鈺還在往外拿東西,除了那點首飾之外,還有幾盒胭脂水粉,一壇子酒,和幾匹布。


    “您瞧,這些都是成親當日得用的,”謝良鈺笑著說,“您也知道我家的情況,也就能拿出這麽些不值錢的東西了——不過梅娘跟了我,我總不能讓她日後也跟著我們哥倆吃苦,這不我打算做點小生意,要留點本錢,便當算是給梅娘做嫁妝了,您如此通情達理,不會不理解吧?”


    “我……”吳氏還想要垂死掙紮,“我自是為你們著想的,可若罔顧這規矩,總是不好……”


    “哦哦,那當然,不會讓您為難的,”謝良鈺抬了抬眼,臉上笑容有些冷,“我這正巧還餘了五百個錢,雖說少了些,但也算謝您那日……”


    “謝良鈺!”


    吳氏心裏猛地一跳,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說什麽胡話!”


    謝良鈺無辜的望著她,一臉茫然:“……謝您那日答應三爺爺帶小子上門提親呐?”


    吳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無聲地張了張嘴,絞盡腦汁想要說些什麽,屋前屋後那些看熱鬧的村民的討論,卻一個勁兒往她耳朵裏鑽。


    “哎,這洛大嬸可真是個好人啊,不愧是秀才家出來的娘子。”


    “是啊是啊,對繼女也這麽掏心掏肺的……真沒想到,前日還說她把二姑娘嫁給謝三哥兒不地道呢,倒錯怪她了。”


    “真沒的說,倒是這謝家三郎怎麽忽然轉了性兒,瞧今日這說話做事,倒真像個好的。”


    “莫不是真浪子回頭了?”


    “不能吧……想想他以前幹的那些事……約摸是族長在,多少裝著呢!”


    “哎,非也,我看他是真喜歡那二姑娘——這男人啊,成家立了業,自然便好了,哪兒能一輩子那麽荒唐。”


    “對啊,你看他買的那些東西,這聘禮加起來,可不比哪家差……”


    謝良鈺微微一笑。


    吳氏這樣的人,他從前見得多了:滿腦子齷齪心思,偏又把臉麵名聲看得比什麽都重,對付他們,掌握了輿論便是拿住了七寸,教他們有苦說不出,全往肚子裏咽,還得給你賠笑臉。


    當然,隻且讓她先得意幾日,他要是能讓吳氏真的把這虛假的好名聲保持下去,他就不姓謝!


    第17章


    謝良鈺擺了吳氏一道,心裏舒暢了些,隻是可惜沒能見到梅娘。但今日隻是提親之日,吳氏不讓梅娘出來,誰都不能說她做得不對。


    謝良鈺有點擔心。


    就從他和梅娘相處的那一段時間來看,那姑娘敢愛敢恨,性子也潑辣,她跑去安平,大概率是想要逃避那樁婚事的,可又怎麽會乖乖跟著吳氏回來呢?


    雖然募兵營的守衛沒說她們之間出過什麽衝突,但……


    謝良鈺臨走的時候深深看了強顏歡笑的吳氏一眼:他今天所做不過是小小地給對方一個教訓,甚至算不上用手段,可這女人若敢再不識趣,事情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他想了想,把跟著一起來湊熱鬧的虎子叫過來小聲囑咐了兩句,這才帶著族長等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又不是原身,族長為他的事情忙活這麽一遭,讓人家餓著肚子空著手回家去,那也太不是人了。


    “大爺爺,”謝良鈺謹慎地落後族長半步,一邊走一邊感激地道,“今日十分勞您煩心,不然這事,良鈺著實不知該如何處理。”


    你不知該如何處理?好話歹話可都叫你一個人給說盡了。


    謝承德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卻到底沒繃住,忍不住笑起來:“行了,今日看你行事,那日說得應不是假話——前些年雖荒廢了,但既然如今已醒,日後當和洛家姑娘好生過日子,這媳婦兒是你自個兒求來的,可不興虧待了人家。”


    他是長輩,看著家裏小輩有出息,心裏自然高興的。


    倒是旁邊的謝常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悶頭走到前麵去了。


    ——他就不明白,爺爺平時挺精明,怎麽好像給這家夥迷了心智似的,倒把他從前幹的荒唐事都忘啦?


    反正他是不相信什麽改邪歸正,這謝良鈺肚子裏肯定憋著不知道什麽壞水兒,他得好生看著,不能讓爺爺被他騙了。


    而謝良鈺眨眨眼,見謝承德語氣和緩,立即打蛇隨棍上,話語間頓時親近了許多。“那是當然,孫兒將來,可還要給梅娘掙個誥命呢。”


    謝承德愣了一下,隨即重重指了他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鈺哥兒啊,有理想是好事,但也別太好高騖遠了啊!”


    什麽誥命?那戲文裏頭唱的東西,哪是他們這些人家敢肖想的?鈺哥兒果然還是受了前些年影響,這胡言亂語說得自己都快相信了!


    旁邊的謝常青更是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就你?謝良鈺,你能不能正常點,你知道誥命是什麽嗎?不是,就說你現在,還記得四書五經都是什麽嗎?”


    謝常青說這些話,隻是看不慣謝良鈺在自家祖父麵前賣乖,有心想鬧他一個沒臉——從前的謝良鈺確實算得上有些聰明,小小年紀就過了童生試,可荒廢了這幾年,保不齊連《千家詩》都要背不出來了。


    這些年下來,謝常青作為謝家學問最好的那個,也已經過了童生試,隻是還沒能考上秀才——但十裏八鄉統共也沒幾個秀才,他自恃比不學無術的表弟高了不知道多少籌,倒算正常。


    “常青!”謝承德皺皺眉,看著這個平日裏最得意的孫子,臉色沉了一點,“怎麽說話呢!”


    謝族長沒讀過太多書,但老人家有自己的智慧,看人更是有一套:他能看得出,現在的謝良鈺確實是全然改頭換麵了,讀書如何不好說,人情世故卻顯見比自己親孫子通透。講實話,這事兒是為什麽發生的他一點兒不在意,但他知道,莫欺少年窮,況且他們同宗同族,本就同氣連枝,把關係處好點總沒壞處。


    謝良鈺淡淡一笑,俊秀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卻是連多餘的目光都沒有給謝常青一個。


    “你……”


    “行了,都少說兩句!”


    謝常青哼了一聲,氣鼓鼓地不出聲了。他們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謝家那兩幢小茅屋門口,謝良鈺笑吟吟的,仿佛剛剛被落了麵子的根本不是他:“大爺爺,您消消氣,”說著把門口掛著的一包準備好的東西拿下來,“對了——我昨日進城置辦婚事,多割了幾斤豬肉回來,我和虎子卻沒一個會捯飭這些的,您行行好,勞煩家裏嬸子伯娘們幫個忙?”


    包裏裝的當然不隻是豬肉,他和謝虎也並非真的能餓死在家裏頭,可這話說得妥帖,老爺子的臉色又顯見地晴朗起來。


    ——雖然剛才他也不是針對謝良鈺生氣。


    “都來家吃吧,”謝承德一揮手,“你家困難,亂買什麽東西。”


    謝良鈺笑笑:“娶親嘛,大事兒。”


    謝承德又瞪了謝常青一眼,領著謝良鈺拐個彎往自己家走去,謝常青這次倒沒再吭聲了——他們走這兩步,糕點和鹵肉的香氣已經開始從謝良鈺手裏提著的大包中傳出來,他咽咽口水,不得不承認,這不著四六的混小子似乎也沒那麽討人厭。


    鄉下到底清貧,盡管族長家裏已算是富裕,也不是時常能吃到肉的。


    於是晚上族長家裏便擺了一桌,家裏的男人排坐著,女人們忙著在廚房裏打轉,謝良鈺陪著長輩們說了會兒話,終於把跑得氣喘籲籲的謝虎等來了。


    他笑著講了些麵子話,拉著謝虎避到了一邊去。


    “怎麽樣?”


    “梅娘姐在後廂那兒關著,”虎子聳了聳鼻子,忍不住探頭探腦地去聞前廳傳過來的陣陣肉味兒,饞的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但洛嬸在院子裏,我沒敢出聲叫她。”


    他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害怕這個哥哥了——這小子忘性尤其大,打一棍子揉兩揉,都不用給甜棗,他就能再樂嗬嗬搖著尾巴湊上來親近你。


    謝良鈺摸了塊糖糕出來,塞進垂涎欲滴的弟弟嘴裏:“那你怎麽知道她在那間屋子?”


    小孩兒啊嗚一口咬下去,黑瘦的小臉上露出極為滿足的神情,謝良鈺瞧著他,不禁懷疑,這要是給他一串糖葫蘆,他都敢衝進洛家去把新娘子給他哥劫出來。


    “我聽見了,”虎子一挺胸,為了證明自己沒瞎扯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梅娘姐在屋裏頭來回走,我能聽出來她的腳步聲。”


    謝良鈺一揚眉:“真的?”


    “嗯嗯?”


    “她可還好?”


    “應該挺好,”謝虎使勁兒點點頭,“沒病。”


    也就能指望他到這了——小家夥說著眼巴巴地舔舔手指,意猶未盡地去看哥哥的口袋。


    謝良鈺無奈地塞給他一隻鹵雞腿,不禁深深憂慮起自己在弟弟心目中的地位——怕比一塊兒紅燒肉差不知道多遠了。


    算了,小孩子慢慢教,讓他記住,跟著自己有肉吃也就是了。


    不過,虎子讀書有些愚鈍,看上去倒竟有幾分習武的天分,若真如此……自己腦海裏那些書中有關於習武練劍的部分,也不怕浪費了。


    等堂屋裏端上豐盛的晚飯,女人們才開始在廚房繼續忙碌自己和小孩子的吃食,虎子沾了哥哥的光,跟謝良鈺上了正席,老爺們兒們甚至開了酒,喝酒吃肉的,好不熱鬧,推杯換盞之間言辭親熱,倒真像一家人和樂融融。


    最後大家都喝得有點高,跟謝良鈺親親熱熱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三四年沒坐在一塊兒吃過飯。


    謝良鈺出門的時候都有些站不住腳——他這具身體酒量不行,盡管已經盡量耍手段少喝了,但仍是上頭,好在虎子還小,沒人搭理他,算是香噴噴吃了一頓好飯。


    “得,二伯三叔您都可別送了,這抬腳就到。”


    謝良鈺麵上發紅,一手撐在弟弟肩膀上,道別的樣子有點懶洋洋的,卻也不讓人覺得他失禮。


    連謝常青都滿臉通紅地使勁兒拍他的肩:“轉年讀書,不會的盡管來問哥!”


    謝良鈺笑笑的:“那感情好。”


    他跟族長這支沒什麽深仇大恨,最多不過是言語上的衝撞——可原身從前那個樣子,難道還能把人嘴封上不成?


    謝家人大多還算明理,和這種宗族交好,百利而無一害。


    “那行,三郎啊,回去好好睡一覺,過兩天迎娶新娘子了啊。”


    “哎,快回去吧,夜裏風涼。”


    謝良鈺卻沒打算就這麽回家去,清涼的夜風沒把他熱乎乎的腦子吹醒,他抬手把虎子打發回家,晃晃悠悠地往洛家的方向走去。


    他這個人,向來是內斂小心的,若放在平日,盡管對洛梅娘放不下心,可也不會去偷摸著幹這種事,但也許是多少受了酒精的影響,也或許是今晚月光太好,他忽然好想見到那個姑娘,想到無法自控,簡直一刻都不能等。


    洛家院子裏養了條大黑狗,從前一見著原身就叫,但不知怎的,卻似乎與現在的謝良鈺特別投緣——前些日子被和梅娘一起陷害的時候謝良鈺就發現了這個。他小心地翻了洛家的籬笆進門,丟給那狗一小塊饅頭,順手撓撓它的耳根,狗子就哈拉哈拉地使勁兒蹭起他的手,簡直比對真正的主人還親熱。


    謝良鈺笑笑,念叨了聲“真乖”,隨後按著白天虎子探明的方向,無聲無息地走到了洛梅娘被關著的屋子的後窗外。


    他定定神,忽然簡直要為自己完全不理智且大膽的行為感到震驚了。


    第18章


    鄉下沒什麽夜間娛樂,人大多休息得早,洛家這一門孤兒寡母的尤其如是,院子裏頭早已經沒了一星燈火,黑黝黝靜悄悄的,隻偶爾能聽到草叢裏一兩聲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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