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藺長星全身而退,難道會像自己一般,默默壓下家裏人的怒火,護她周全嗎?


    周書汶給藺長星倒了一杯茶,客氣笑道:“煩勞世子前來,書汶不善飲酒,隻有茶水接待,還望恕罪。”


    藺長星接過聞了一口,“周大人的茶是好茶,何罪之有。”


    二人並非舊識,彼此心知肚明見麵是因為有事要談,然而還是不緊不慢地繞了好大一圈。


    周書汶引經據典,天南地北地扯了堆廢話,藺長星便始終興致勃勃地聽,不住地讚賞點頭。


    嘴上頓悟道:“原來如此,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心裏抓狂: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裝,跟我這說書來了你,廢話這麽多。


    周書汶見他聽得深以為然,尋思差不多了,才終於道:“實不相瞞,今日約見世子,因在下無意撞見一件事。本不該插手才是,可是為著世子好,我隻能多嘴說上兩句了。”


    藺長星心道來了,好奇地笑問:“周大人所說是何事?”


    他茫然不解地看著周書汶,周書汶故作說不出口狀,歎了兩句才把事情戳破。為了避免藺長星死不承認,他把他撞見二人私會的地點和時辰說得清清楚楚,連衣服顏色都詳之又詳。


    末了道:“我也是男人,明白人不風流枉少年的道理。”


    藺長星不發一言,轉了轉手中的茶杯,搖搖頭:“周大人,您說的自然是您看到的,我信。可是您又怎能確認以及讓人相信,那兩人就是我與謝四姑娘呢,傳出去豈不是太荒唐了。”


    周書汶笑了兩聲,道:“世子的意思是在下看錯了?”


    他說罷定定補充:“戶部何其複雜的帳本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兩個大活人還不至於認錯。世子,你又何必瞞我?有心人隨手去查,隻怕蛛絲馬跡瞞不住。”


    藺長星往後一倚,換了個舒適的坐姿,抱膝懶洋洋地說:“周大人是否看誤,旁人信與不信,又有什麽要緊呢,今日就為談這樣一件私事?”


    周書汶起身站到窗邊,忍了忍,回身道:“怎是不要緊。世子,你跟她在一起不是長久之計。你前途無量,日後另娶高門之女方為上策,謝四姑娘並非良選。若你心中也這樣想,便不要誤人誤己了,宴京終歸不是南州。”


    藺長星雖行事狠辣,在他眼裏也是個毛頭小子,不難對付。他出自風流水鄉,未必如何癡情,不過是花言巧語騙騙謝辰。


    於是周書汶說這話時神情肅然,儼然一副長者做派,提點之間又泛著高高在上的意味。


    “誤人誤己?”藺長星疑惑地看他。


    這就是他喊自己來的目的?把話挑明,勸自己遠離謝辰。


    他還以為把柄被他抓住,他有什麽威脅利用自己的好法子呢。


    隻能說他急了,酸的很。


    周書汶解釋道:“謝四姑娘的命格不好,她今生不會嫁人,而世子怎能不娶妻呢?你與她不該彼此耽誤。”


    周書汶見他那副愚鈍樣,心裏又是冷笑又是歎氣,料定藺長星沒想過將來,或是故意不去想將來。


    為了謝辰,他不得不多管閑事。


    藺長星無動於衷,掏了掏耳朵,打了個哈欠:“哦,然後呢?”


    周書汶被他問得有些惱,顧著儀態忍下煩躁憤怒:“世子該為自己著想,何必自尋麻煩。我與世子幾麵之交卻也投緣,虛長你幾歲,今日就是勸世子莫要做糊塗事。”


    藺長星笑:“周大人是為我好?”


    “否則我不該管這樣的事情。”


    “你是不該管,因為你沒身份管,撞見了就該當成沒看見。”


    藺長星沉下臉色,緩緩露出獠牙來,周書汶愈發嚴肅:“這是為你好,亦是為四姑娘好,你讓我別管我便不管了,可你自己就不想想嗎?”


    “我想過了。”藺長星盤膝,身子微微前傾,認真道:“我會負責。”


    周書汶厲聲道:“不可能!”


    他在騙他自己,也在騙謝辰。


    藺長星目光如炬,審視著他,低沉地緩聲問:“我說到做到。難道你要我像你一樣,騙得人家真心後,再左擁右抱娶一堆女人嗎?等她找到意中人後,又出麵勸人離開?”


    “你……”周書汶全明白了,倒抽一口氣。藺長星早就知道當年的事情,今日來便是尋釁,他根本沒有看上去的純良無害。


    藺長星見他明白也不裝了,譏諷笑道:“謝辰遇見你這負心漢,這輩子當真倒了大黴。”


    周書汶不怒反笑,甩袖逼近他道:“世子諷刺我我也要攔,索性把話說開,正是因為我辦不到,才來勸你及時止損,你不可能比我輕鬆,燕王府還指著你呢。你這是不知好歹!”


    “你辦不到是你不想,放你娘的屁,還說老子不知好歹?”藺長星被他遮進陰影裏,忍耐到了盡頭,起身推開他。


    “周書汶你找塊鏡子看看你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吧。輪不到你在我麵前說三道四,你以為你什麽身份,你配嗎?老子願意跟她在一起,去他娘的命格不好,她克夫我就為她死,她為老子守寡,我們倆鬼門關的走一遭,那才是風流快活呢。跟你姓周的沒關係。”


    周書汶嫌棄地撣肩,耳朵聽這市井之語便覺得髒賤,鄙夷道:“世子進京後裝得辛苦吧。”


    藺長星嗤之以鼻地伸懶腰。


    “若燕王與燕王府拿闔府來壓你,以命相逼,以她的名譽脅迫你,你還會無畏地說出這番話嗎?”


    “當初我與她的事情被我母親知道 ,若我不娶如今的夫人,此時鬧大,你可知謝辰會陷入怎樣的境地?”


    周書汶再如何瞧不起藺長星,卻還記著今日的目的,他不是要跟他吵,跟他鬥,他是為了謝辰。


    多受兩句羞辱也沒什麽。


    “你有你的苦衷,但我不是你。誰來說我都可以忍,你不行,知道嗎?周書汶你怎麽有臉做這種事情?”


    藺長星瞪著泛紅的眼睛:“好,就算你為謝辰好,不得不娶妻離開她。你那二妾以及滿屋通房又如何解釋?你是什麽人你不清楚嗎,裝模作樣騙誰呢?”


    周書汶不屑與他扯私事,大義凜然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藺長星忍住惡心,“那就滾回家造兒子去,不要壞人姻緣,自以為是地滿口為人好。你成親這麽多年,生不出孩子恐怕就是因為缺德事做太多,斷子絕孫了。過個三年五載還是沒有一兒半女,到時候看你找什麽借口去。”


    這話戳在了周書汶的患處,他這輩子何曾聽過這種話,氣得說不出話。臉上偽善的麵具裂開,顯現出猙獰,拂袖砸了茶壺,指著藺長星道:“住嘴!你敢說這樣的話,真當我周家怕一個燕王府嗎?”


    “管你們周家不周家的,你惹了我我就罵你,跟燕王府沒關係。”


    成功把偽君子激怒,世子爺心裏順暢,壓下替謝辰繼續抱不平的意願,笑道:“你今天來我麵前做好人,真是菩薩心腸,比我爹娘還操心我的性命啊。你有這善心,就去照拂照拂街上的乞討之人,說不定還能給你將來的兒孫們積德。”


    他將人罵得狗血噴頭,大步瀟灑地離開,離開前道:“話已至此,小伎倆休要再玩。若讓我知道你在背後不老實,繼續插手我們的事情,你放心,周家也別想安生過日子。”


    周書汶一貫儒雅的臉隨之扭曲,咬牙切齒,偏偏罵不出一句話,要他像藺長星一樣無賴撒潑,他還做不到。


    氣堵在胸口消不去,他一把掀了桌子,劈裏啪啦一陣雜音震耳尤嫌不夠,又怒吼著砸了幾個花瓶。


    …


    藺長星今日來就是為出口氣,心裏話說得差不多了,痛快許多。


    然而那股子被爛人沾上的惡心感卻怎麽也消不下去。


    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才讓人防不勝防,虧他初見周書汶時,還以為他是什麽好人,徒有其表罷了。


    難怪謝辰當初會被他騙。那時候她才是個二八的小姑娘啊。


    今日與他堪堪一深談,金玉皮囊裏敗絮就直往人臉上嗆,若不是不想給謝辰添麻煩,他早就動手把姓周的打殘了。


    晦氣!


    藺長星還沒想好要不要與謝辰說,謝辰就知道了此事。趁他上國公府找謝幾軻時,直接把他喊到了一旁去。


    她什麽借口都不想找,隻說有事情,不顧謝幾軻他們的納悶,急著問他:“周書汶找你做什麽?”


    謝辰也算了解周書汶此人,是個人精,他不會平白無故地找藺長星。他那日在馬球場,想瞞過他很難,而就是當晚,便有人故意挑事要進屋。


    謝辰為此憂慮不安,她不怕周書汶知道,她隻怕周書汶亂說話惹她的長星不高興。


    她不想讓往事打擾他們,怕他心疼自己,更怕他會介意。


    她跟周書汶什麽都沒發生過,僅僅是少不知事時傾慕過他,他許下承諾,她就信了。僅此而已。


    她要說清楚。


    落葉打著旋兒的古樹底下,藺長星抿唇不語,被謝辰輕推了推,才忐忑而略顯委屈道:“姐姐,你知道了?我不知道周大人為什麽說話那麽難聽……我隻是喜歡你而已,他說的我都不在乎啊。”


    第46章 對付   瘋狂地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


    想伸手揉他的腦袋又強忍下念頭的謝辰, 顧忌著還在國公府裏,不得不守禮, 隻是目光柔柔地望著他,輕聲問道:“他說什麽了?”


    藺長星輕“哼”了一聲,往石凳上一坐,邁開腿彎腰趴在石桌上,嘟著嘴,不大高興的樣子:“他先說你的事,又說他是為了我好, 要我離你遠一點。我不想搭理他,才駁了一句,他就很凶地叫我不要不知好歹。”


    周書汶所說的“謝辰的事”,無非是她命格不好,今生生在謝家, 也隻能死在謝家。隻是此事滿宴京誰不知道, 他將藺長星喊去當麵強調, 還敢說是為了他好,行徑未免太齷齪了。


    謝辰對周書汶的認知, 隨著年歲的增長而越來越深, 心裏頭的厭惡與反感隨之越來越濃。


    她不悅地斂眉, 不放心地問道:“還有呢?”


    “他……”藺長星欲言又止,麵上“掙紮”了會, 又吃癟地搖搖頭:“旁的就沒什麽了, 周大人也隻是好心提醒吧, 他以為我是跟你鬧著玩呢。”


    他雙臂交疊放在桌上,下巴枕在臂上,雙瞳裏的情緒分明是不甘心, 嘴巴卻稍稍抿著,滿口都是懂事的話。


    青衫素衣,藕色的福紋發帶飄揚在頭後,手指修長,規律地叩在漢白石麵上。


    藺長星這副頹喪無趣又故作懂事沉穩的樣子,落盡謝辰眼裏,都快讓她心疼死了。


    她坐在他對麵,不平道:“且不說他是不是好心,你是燕王府的世子,他一個戶部侍郎,是臣子。‘不知好歹’這樣的詞,便是王爺與王妃也沒對你說過吧?”


    “那自然,父王信道,不理塵事。母妃疼我,從來不說重話。”


    藺長星直起腰,一掃頹唐,目光炯炯地望著款坐在對麵的謝辰:“他說也沒關係,我反正不在乎。我隻是喜歡姐姐,什麽長命百歲,家族榮辱,我通通不想管,我也管不著。他說那麽多話白白浪費口舌,罵我不知好歹也是應該的。”


    “什麽應不應該,本就是周書汶無禮,你還替他說什麽話?你的脾氣到哪裏去了?”


    藺長星素來待人寬厚,謝辰也極喜歡他這一點。可他不是傻大頭,那夜被人尋釁,他也痛痛快快地還了回去。如今有人過分到這個地步,當他的麵欺負他,他還替旁人說話,這絕不像他的作風。


    謝辰想到這裏,對他的疼惜弱下去,異樣感逐漸上升,化作靜靜的審視。


    心裏因她眼神變化而一個咯噔的藺長星當即發覺,他刻意抑製住躲閃的念頭,單純乖巧地與謝辰對視。


    眉是淡青的遠山眉,長入鬢邊,因在家中未打算見客,隻用一支木簪綰起大半青絲。氣質素雅疏離到極致,眉梢一挑,藺長星便招架不住。


    他的確演過頭了一點點,可是他說的都是句句屬實,又不是胡編亂造冤枉姓周的。周書汶惹他,他不能打回去,還不許他裝裝可憐,博得姐姐的心疼嘛。


    且他想試探一下,姐姐心裏還有多少周書汶的位置。若他被欺負,她會不會幫著自己破口大罵周書汶。


    三兩句有心話一談,他已然非常知足,謝辰雖然不曾罵人,可是卻是實實在在站在他這邊。


    一點兒也不像想維護周書汶的樣子。


    他就說嘛,姐姐是聰明人,被周書汶騙了一次足矣,怎麽可能繼續被騙這麽多年呢。


    藺長星坐姿恭謹,老實地回答方才謝辰問的話:“我當然想對他發脾氣,可是,又怕姐姐不喜歡……”


    他麵上老實,心思卻活泛,深知再多說幾句就要露餡了,四姑娘可不傻。


    若讓她察覺到自己裝可憐,挨罵自然不必擔心,要是嫌他討厭,以後不肯主動親他,那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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