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是一片微微向下傾斜的坡地,青草萋萋,雜花生樹,十來丈遠處有一座同樣的屋子,再細細一看,這樣的屋子錯落散布於山麓間,約有數十座。


    高微-信步走去,也不辨方位遠近,隻隱約聽到有人談笑說話之聲,便循聲而去,不多時繞過一排樹木,眼前一亮,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綠樹掩映的小廣場,青石鋪地,闊約數十丈,此時場中有幾十名少年男女,三五成群,正交頭接耳的說笑打鬧,十分熱鬧。


    高微站在場外,隻一露臉便有人眼尖看到,不多時,那幾十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說笑也隨之停止,一時間靜得可怕。


    那幾十人皆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少女,都穿著一樣款式的窄袖對襟白衣,大多眉目俊秀,氣質不俗,舉手投足間帶著高門弟子的傲氣。


    眾人本來談笑熱鬧,一見這新來的女孩先是一驚,仔細打量後,隻見對方瘦瘦小小,貌不驚人,又見她衣著敝舊不堪,彼此交換眼神,目光都變得意味不明。


    高微不知究竟,隻靜靜站在當地。


    一名十二三歲,眉目清秀的少女幾步走到高微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這黃瘦矮小的女孩,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孩從哪兒來的?一點規矩也不懂!這是新入門的內門弟子的練功場,可不是隨便什麽人能進來,快走,快走!”她在“內門弟子”這個詞上咬字極重,顯見頗為自矜身份。


    說罷,見麵前女孩一臉毫不在意的樣子,少女心中不悅,一掌向高微肩頭推去。


    高微皺眉,她不知這是何處,這些人又是什麽人,正在思索,本能的側身退步,避開了那少女的掌風。


    少女一掌落空,更加恚怒,隻覺這瘦小孱弱的小孩十分可惡,又揚起手掌,這次來勢洶洶,朝高微臉上扇去。


    高微從小打架鬧事無所不為,身手何等靈活,一見對方掄圓胳膊便已戒備,見勢縮頭矮身,從少女揚起的手臂下趁空鑽過,轉眼間繞到少女身後。


    少女一巴掌又落了個空,正錯愕間,腰間被狠狠一推,身子不由自主向前踉蹌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她大怒,猛然轉身,見那女孩一臉憊懶的抱臂站著,更是按捺不住怒氣,手結法印,口中喃喃念祝,不多時周遭空氣躁動不已,炎炎之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高微與阮榛相處多日,見狀便知這少女要用術法,隻是這人施法未免太慢,她也不慌張,扣手成拳,收肘蓄力,架勢一拉開便沉腰挺身,一記衝天炮端端正正的向少女麵門打去。


    對麵少女正手結法印蓄勢待發,門戶大開並無防備,隻覺一陣勁風撲麵,雙眼一黑,這一拳杵在她兩眼當中,頓時鼻酸眼脹,一股熱流衝出鼻孔,隻見她噔噔噔後退幾步,涕淚交加,鼻血長流,她怔然片刻後,又痛又羞又怒,竟捂著鼻子哭了起來。


    高微偏著頭斜睨那少女,兩手交叉,關節哢哢作響,又掰了掰左手手指,這一拳搗得紮實,指關節有些挫傷。


    那少女被一拳搗在雙眼之間,鼻梁酸痛,眼睛都睜不開,隻會捂臉痛哭。


    而高微出手甚快又背對眾人,竟無人看清她的動作,都覺錯愕不已,不知這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住手!”


    高微聞聲,半側了身,手握成拳,一臉戒備的看去。


    一名高挑少年排眾而出,走到那啼哭少女麵前,看了看她傷勢並無大礙,便皺眉看著高微道:“小姑娘,不知你是何來曆?看你衣著也不像本門弟子,若是下仆雜役,此地你本不該來,又出手傷人,要是被督察師兄看到,可是大大不妥。”


    高微見他出言還算有禮,隻是對他所說的內門外門並不甚了解,自從她醒來後便無人理會,也不知自己算不算入門,於是開口道:“我不知這是何處,隨意走到這裏,並無打擾你們的意思。”


    她下巴向那啼哭的少女點了點,“這位,一上來就推推搡搡的,可惜手底稀鬆,打不著我了還想用術法,我可什麽術法都不會,難道站著任由她打嗎?”


    那少女聞言抬頭惡狠狠的看著高微,她一手捂著鼻子,一時也說不出話,隻拉扯那少年衣袖,意甚不忿。


    又有一名少年走了過來,他大聲道:“齊師兄,與這小丫頭廢話什麽!瞧她這破破爛爛的樣子,也不知是哪個地方灑掃的下人,定是抽空子混到內門來的。嘿,她傷了文師妹,可不能讓這小丫頭這樣囫圇著出去,不然我們這些新進內門的弟子顏麵何存啊!”


    許多人也聞言附和,他們本是各個修真家族中新一代的佼佼者,資質不錯,心氣也甚高,見到這黃瘦小丫頭居然敢出手傷人,大有同仇敵愾之感。


    頓時便有許多人圍了上來,隻是自矜身份,不好先向這一看便是身無靈氣的凡人孩童出手。


    那齊師兄見狀,也側目看了看高微,他見這女孩被團團圍住卻毫無懼色,心中也有些詫異,於是說道:“小姑娘,你出手傷人大大不該,念你年幼無知,姑且跪下來向文師妹賠禮道歉,磕上三個頭吧。這裏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陪過禮就速速出去,否則後果你可難以承受。”


    他覺得這番話說得很是得體,這孩子一看便是凡人,應是極為下層的雜役,若非年幼無知定然要好生教訓一番,隻是讓她跪下磕頭賠禮,這已是極為寬大的處理。


    高微聞言隻嘿嘿冷笑,真會顛倒黑白,那文師妹上來便又推又打,若非自己閃得快,早被她打了!打不著就用術法,還不許人反抗?傷了她便要下跪磕頭,若是自己受傷,卻不知這些人會怎麽個說法?


    她冷冷掃過麵前人群,方才一拳得手是占了對方輕敵大意的便宜,這許多人都比她年紀大,看去大都會術法,她並不認為自己能一敵數十,但讓她下跪磕頭卻是絕無可能。


    她也不廢話,雙拳緊握,環顧眾人,想找個空當衝出去再說。


    一聲低低的笑聲響起,聲音雖輕卻帶著輕蔑不屑之意。


    眾人本來惱怒的盯著高微,聞聲一怔,紛紛循聲望去,高微見他們扭頭側身之際正是空子,也不出聲,隻壓低身體,雙手護住頭頸,嗖的一下從人群空隙中鑽了出去,這一招見縫插針,金蟬脫殼,正是她與鎮上孩童打架時的不二法門,隻見她身法靈活矯健,深得打不過就跑的精髓。


    她衝出人群不過幾步,回頭看時,隻見還有人茫然不知她突圍而出,心中冷冷一哂,卻也有機靈之人見她逃出,大叫道:“那小丫頭跑了,快追!”


    眾人嘩然,也四下看去,想要抓住高微。


    這時,卻聽一個聲音懶懶說道:“極天宗內門弟子真是好威風,好手段呀!一個小姑娘,一點靈力也沒有,也惹得各位內門弟子一起出手圍捕,嘖嘖,真厲害,真威風!”


    眾人又一起看向說話那人,那聲音清越如玉振金聲,十分好聽,隻是話語中的嘲諷之意也刁鑽到十分。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難道不是內門弟子麽!”已有一名少女按捺不住,向說話那人嚷了起來。


    周圍眾人麵色陰晴不定,似乎對出言諷刺之人頗有忌憚,一時竟無人附和那應聲叫嚷的弟子。


    高微本已衝出一段距離,回身一看見無人追她,也停了下來,饒有興趣的向那群人看去。


    隻見眾人似乎忘記要追她,隻是紛紛麵露奇怪的神色,意似嫉妒又似不屑,已有幾人交頭接耳低聲說話,目光卻遊移著看向一個方向。


    隻聽那人又說道:“我自然是內門弟子,隻不過沒有諸位這般威風煞氣,一群人圍著一個小姑娘喊打喊殺,嘿嘿,還讓她跑了。”


    聞言幾個弟子麵色又青又白,目光像刀子似的看向高微,卻又不便圍上去抓她,不然就是坐實了“一群人圍著一個小姑娘喊打喊殺”這句話。


    高微見那幾人看過來,滿不在乎的又一個個回看過去,她此時好奇心起,又不想走了,樂得站在當地看他們內訌起來。


    那齊師兄見眾人都不出聲,咳嗽一聲開口道:“朱,朱師妹,並非我們這些人去圍著這小姑娘不放。方才你也看到了,文師妹被這孩子所傷,總要有個說法才好。我們也並未喊打喊殺,不過讓她賠禮道歉,又有何不對?”


    高微看戲看得眉開眼笑,隻見眾人紛紛讓開,有一人走上前來,她眼前一亮,心中喝彩道好一個美人呀!


    隻見那是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女,穿著與眾人一樣的窄袖對襟白衣,纖腰一束,身形窈窕如柳,幾步冉冉走來,婀娜之態盡顯,將周圍穿著一模一樣衣服的少女們比成了魚眼珠子。


    她烏發雪衣,眉似春山,目若寒星,色如春曉,雖未成年已初具絕代佳人的風姿,那眉目間與生俱來的尊貴高傲之氣卻有如一層屏障,將她與眾人遠遠區隔開來。


    那少女走到那不住啼哭的文師妹身旁,星目回斜,掃了她一眼,鼻子裏哼出一聲冷笑道:“你也算內門弟子?被一個比你矮一頭的小孩打哭了,還哭得這麽理直氣壯?趁早閉嘴收聲吧,除了哭你還會幹什麽?”


    那文師妹眼哭得通紅,聞言瞪了她一眼,卻也捂緊口鼻,抽抽嗒嗒的聲音小了許多。


    “我卻不知道內門弟子如此不中用,隨便就能被一個沒學過術法的小孩打傷,嗬,齊師兄,你想要什麽說法?文倩容不中用是她的事,關你什麽事?學藝不精,活該被打,不說回去苦練,還好意思圍著人家要說法。”


    少女環顧眾人,又冷笑道:“再說,不要以為通過入門試就是內門弟子,這才幾天?一年後小比,若是能留下來,登天階臨問道台受師門三戒才算內門弟子。現在就掛招牌立幌子,被打了臉還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們羞也不羞!”


    眾人麵麵相覷,這少女話鋒如刀,字字直指人心,他們本來沒想著要“以多欺少,以大欺小”,隻是初入仙門,正是氣盛之時,自覺身份不同一般,見同門被一個看上去不過一介凡人的小丫頭打了,一時氣憤也就圍了上去,原本想給那小丫頭一個教訓,卻被這少女的誅心之言說得無可招架。


    齊師兄自覺赧然,他心知此女頗有來曆,不欲得罪,卻也不甘如此被駁了麵子,便道:“這孩子畢竟是個外人,本門弟子練功場所,豈能外人隨便來去,今日之事無論如何都要有個說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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