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室空空,高微愣了愣神,早上她出門時特意問過朱玖,那姑娘一臉正經的拿著玉冊,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意思是一邊涼快去,別耽誤我修煉。


    高微彼時隻摸了摸鼻子,搭訕著說:“我往藏書閣去了,你真的不一起?”


    回答她的是一顆直衝她麵門而來的火花,想必朱玖已經非常厭煩她的聒噪了。


    朱玖在修煉時,日以繼夜,廢寢忘食,脾氣更是暴躁加三級,這也不是第一次向高微動手了,所以女孩二話不說,閃身出門,順手合上門扇,接著聽到花火撞上青石門的劈裏啪啦的聲音。


    這姑娘脾氣真大,高微隻能搖搖頭自己去了藏書閣,打量她今天都不會出門了吧。


    故此,高微回來時,隻看見一間空屋子,心中不由得想起了楊纓說的話,難道真有人對朱玖下手了麽?


    一想到這個,高微便手腳發涼,深深呼吸了幾次,才讓慌亂的心緒平和了一些,應該不會這麽巧,但誰說得準?從來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有心盯著朱玖使壞的,自然不會錯過她落單的時候。


    越想越糟糕,高微眨眼間已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好的結果是朱玖靜極思動,跑到外麵放風透氣迷了路,壞的結果——女孩不禁握緊了拳頭。


    在這屋子裏幹著急也沒用,高微轉身就往外走,一出門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心中一鬆,腳下打了個趔趄,一陣風吹過,背心涼颼颼的,高微反手一摸,全是冷汗。


    朱玖看了她一眼,隨口問道:“怎麽臉色這麽白?”


    高微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色不好,隻能歎道:“看你不在家,還以為出什麽事了。”


    朱玖細細端詳了她一番,便道:“能出什麽事兒?別自己嚇自己。你今天去藏書閣了?有沒有挑到合意功法?”


    難得朱玖今天心平氣和,高微也不想拿那些猜測去煩她,便笑著將陸壹那副豬哥相添油加醋的比劃了一陣,兩人笑得打跌,直到鍾聲敲響,已是晚膳時候。


    她們已是內門正式弟子,不過練氣五層是個坎兒,兩人還在練氣四層,隻能繼續在膳堂一層就坐,高微四顧一番,便見堂中用餐者少了許多,又看到楊纓與身邊人說話,便向她招了招手。


    規規矩矩用完沒滋沒味的晚膳,高微出了膳堂,卻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楊纓笑著向朱玖點了點頭,便對高微道:“輪值時間改了,今天我們當值戌時到亥時那班,你可別忘記了。”


    “啊?”高微愕然,“什麽時候改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麽,徐師兄叫我知會你一聲,今天他就不陪我們巡查了,他會在值房當班,有什麽緊急的事報上他就好。”


    楊纓從袖中拿出一隻小小紙鶴,手指一彈,紙鶴慢悠悠的向高微飛去,落到她手中時那鶴還用紙喙在她手心撓了撓。


    “人手一隻,遇事念傳訊訣即可,這玩意隻能用一次,材質差得緊,小心別弄壞了。”楊纓看了朱玖一眼,又道:“今夜月黑風高,沒事別出門晃悠。好了,酉末我在回雁坪等你,別晚了。”


    捏著手中那隻不斷扭動身體的紙鶴,看著楊纓慢慢走遠,高微轉頭對朱玖道:“她那句話是對你說的麽?”


    “沒事別出門晃悠?”朱玖冷哼一聲,“什麽時候我的事輪到外人來插嘴了!”


    高微隻有給她順順毛,又把前幾天遇到泥石流的事兒講了一遍,結論是:“楊纓這人看起來還不錯,她說的話總有七八分可信。就算是捕風捉影,好歹也有個風有個影,前日去上大課,人家都離你遠遠的,焉知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你反正也不喜歡出門,還不如消停點,好好在家練你的九微流火訣去。”


    也就是高微能對朱玖這麽說話,少女還是哼了一聲,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發,嗔道:“最近你說話行事越來越婆媽了,若是不看人,還以為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子。”


    “哎呦!”高微抱住頭,怨道:“不要摸我頭,會長不高的!”


    少女居高臨下看著高微,嘿嘿笑道:“也一年多了,你怎麽還這麽點個子?豆芽菜似的,光吃不長個,”她擰了一把高微的腮,嘖嘖連聲,“連肉都不長,瘦得幹柴似的,你真有十一歲?別是謊報年齡吧?”


    身材是高微的痛處,女孩一聽這個就來氣,恨得牙癢癢,朱玖如今十四歲,但發育得好,比她高了有一個頭,身材玲瓏有致,同樣是白色的弟子製服,穿在她身上風姿秀雅,曲線宛然,而高微穿上就像套了個麵袋子。


    見她臉色一黑,朱玖心中好笑,順手又摸摸高微的頭,女孩發質細軟,摸上去像毛茸茸的小動物,頗有幾分愛不釋手。


    “喂喂!說了不能摸的!你怎麽還摸!你,你,長得高了不起啊,信不信我也摸你的頭去!”


    “你來呀,三寸丁,小不點,你要摸得到,我就跟你姓!”


    夕陽晚照下,二人嬉鬧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回雁坪是弟子們常去的練功場,位於群玉山南麓,離弟子們住的齋舍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安步當車慢慢走去大概要一刻鍾,時間尚屬充裕,高微也並不著急。


    隻見金烏西沉,星月初升,日間的燥熱在慢慢褪去,夜風帶著一絲涼意,吹在女孩身上頗有幾分愜意。


    此時太陽剛下山,天光並不算暗,遠遠便見回雁坪上一人俏立,身材高挑,削肩細腰,那身影是高微常見的。


    “楊師姐!我來晚了吧?”高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楊纓負手而立,目光望向已呈青黛之色的群山深處,她回眸看向高微,眸色中似乎也染上了山之深黛,看去有幾分陰沉。


    但隨即她笑得燦爛明朗,迎向高微道:“哪兒的話,我也沒什麽事,便早點過來了,此地風景頗佳,看著看著便看住了。”


    高微也順她目光看去,她們身處的回雁坪練功場是將半山間的一片緩坡推平,上鋪青石,寬闊整潔,靠山處有幾間青石房舍放置日常什物,兼做退步居停之用,這個時候自然是沒人的。


    回雁坪南麵視野十分開闊,可遠眺千峰萬壑,若極目看去,深青天幕下,群星隱隱,最高的那處主峰直指天際,如一柄黑黝黝的長劍,竟有劈天之勢。


    “往日隻是白天來這裏,想不到晚上別有一番風景。”高微不由讚歎了一聲。


    楊纓聞言輕笑一聲,疾步向山下走去,一邊說道:“白天與夜晚不同,高處與低處不同,如今我們在回雁坪上看證道峰,他日若在證道峰上,隻怕就看不到這回雁坪了。”


    高微撓撓頭,這話聽起來大有深意,她竟一時不知如何接上,半晌才道:“證道峰咱們也上去過,登臨絕頂,依舊望不極天涯,卻不知極天之外,風物如何?”


    楊纓嗤笑了一聲:“山外是山,海外是海,風景或許不同,人卻是一樣的。”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中,夾雜著葉蟬細微的鳴叫,高微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幹脆閉上嘴,專心走路。


    天已經全黑了,路邊懸燈樹散發出暖暖的黃光,夜蛾和飛蟲繞著樹梢上的花苞團團飛舞,花蕊散發出甜蜜的香氣。


    高微想起差不多一年前,自己誤食懸燈花蜜,通體發光變成了個人型燈籠,那時羞愧無地,恨不得遠遠躲起來永不見人,如今想起來卻十分好笑。


    聽她突然笑出聲,楊纓奇怪的看了女孩一眼,高微便笑嘻嘻的將那段糗事講了出來,她口齒便給,連說帶比劃,把楊纓也逗得花枝亂顫,笑得直不起身。


    “懸燈花,花蜜,你居然敢吃這個?”楊纓揉著肚子,笑得直喘氣。


    高微歎口氣,摸摸下巴,緬懷道:“味道還真好,又香又甜,算是我平生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可惜竟不能吃,哎!”


    楊纓止住笑,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拍拍女孩肩膀道:“這個不算什麽,哪天我帶你去吃真正的極品美食?”


    “啊?”高微雙眼一亮,日日清湯寡水,這樣吃了一年多,她覺得一張嘴都能飛出一隻小鳥來,當下口水嘩嘩流,拉著楊纓問道:“極品?美食?是什麽?有多好吃?”


    楊纓咳嗽一聲,低聲道:“有人來了,注意形象,嘴巴擦一擦。”


    來人是兩名白衣弟子,十七八歲模樣,看到她們便停了下來。


    這條路通向山腳,頗為狹窄,隻容兩人並肩,女孩們要從回雁坪下山,從山腳晏息坊開始,一路巡查南麓的論法堂、衍曆堂、半山亭、藏書閣、煉丹房、煉器坊,再繞過繩愆處,轉向化雨堂,經湯沐池後穿過囈語林,最後回轉掌務司值房交差才算完事。


    走這條道上山的要麽是去回雁坪,要麽是去膳堂,此時已入夜,這兩個地方都寂寂無人,他們此刻上山,不免讓人生疑。


    楊纓迎向來人問道:“兩位師兄請了,我等奉命巡山,卻不知二位此時上山,有何要事?”


    她言語客氣,又是身姿秀逸的美人,觀之令人可親,便有一名少年笑道:“這位師妹,我們在膳堂用餐時,丟了一樣要緊物件,如今是去找尋的,還請師妹行個方便。”


    楊纓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讓開道路,點頭道:“如今已是戌時,再有一個時辰就要宵禁,不管有沒有尋到那樣失物,兩位師兄還是早點下山為好。”


    兩人應下,卻是側身站在道左,讓她二人先下山。


    見二女走遠,一名略矮的少年摸著下巴嘖嘖道:“好俊俏的師妹,這次入內門的師妹裏,這般姿色當屬上品。”


    先前答話那少年卻搖頭道:“曲師弟你是沒見過更好的,這次入門的一位朱師妹才是絕色,這位師妹雖貌美,卻比不上那朱師妹的天人之姿。嘖嘖,真是清麗絕倫,不可方物啊!”


    “哦?有這般絕色?哪天可要抽個空子去見上一見,或許——”


    “見了又如何?別癡心妄想了,上頭好幾位師兄盯著呢,怎麽也輪不到你。還是快點去尋了東西走人,別磨蹭了。”


    “好,那回頭走囈語林,抄個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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