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斌愈發警惕,眼睛都左右瞄瞄。


    他有充分的理由懷疑鄭國強這是和那幾個丫頭聯合起來給他下套了。他家佳佳對此事始終耿耿於懷,對她再好都沒用,反正她認定了他重男輕女可以為了兒子隨時拋棄女兒。


    天地良心啊,但凡認識他的人哪個不曉得他是女兒奴,他對這一大一小的丫頭真比對小三兒上心多了。


    陳文斌煩躁地抓腦袋:“哎喲,姐夫你怎麽也陪著那些丫頭胡鬧啊。你別忘了咱們是一國的,你還生了我外甥呢。甭看你平常有多受小孩歡迎,在這事上,咱倆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鄭國強無心聽他的絮絮叨叨,就追問:“跟她們沒關係,是我問你,是不是非得生子不可。”


    “廢話。”陳文斌嗤笑,“你問你自己不就結了。”


    鄭國強啞然,在這事上,妻子說的沒錯,男人都一樣。


    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如果當初就是隻能生一個,那你還願意要佳佳嗎?”


    “哎喲,姐夫你今天怎麽了?”陳文斌莫名其妙,“生都生了還能怎麽樣,那當然是養著了。總不能……”


    好吧,鑒於他當初送走了蔚蔚,實在底氣不足,他隻能虛弱地強調,“其實也不是非得有兒子,有個女兒也不錯,也算是後嘛。”


    鄭國強苦笑,喃喃自語:“總歸要留個後。”


    陳文斌理所當然:“對啊,這太監還要認個嗣子在名下往後給自己燒紙錢呢,何況我一正常人。我要沒後不就成了斷子絕孫了?啊呸呸呸!”


    他連著吐了好幾口,轉過頭卻發現姐夫竟然在發呆,就怪過分的。


    這人到底有沒有聽自己講話?好過分。就算是姐夫,小陳總也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所以他相當冷酷地當做沒看見姐夫手上夾著的香煙已經燒到手指,沒有開口提醒。


    鄭國強還是自己被香煙給燙醒了,趕緊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


    陳文斌在旁邊眉毛跳舞樂不可支,一不留神,自己也被煙頭給燙了,痛得他嗷嗷叫。


    就很活該。


    鄭明明等人從外麵回來時,瞧見的就是他上蹦下跳的模樣,真是好活潑。


    今天初中生們上了健康教育課,老師說人過了三十歲後骨頭會更硬,摔出個骨折什麽的不容易好。陳敏佳都覺得她爸活潑過度了。


    怎麽就一點也沒有姑爹沉穩呢?哎,真是第101次遺憾自己的爸爸不是姑爹啊。


    鄭明明追著爸爸問:“爸爸,我們是不是明天回前進村?”


    回去幹什麽?一個去村委會簽拆遷合同摁手印,另一個就是遷墳啊。雖然當初暗度陳倉將鄭驍認在老成頭爺爺名下的事情發了,鄭國強也因此丟了官職,被上元縣委踢出了局,但認了親就是認了,該走的流程還是一個都不能少。


    鄭國強點頭:“嗯,明天我們上午回前進村。”


    陳誌強就在旁邊羨慕得不要不要的:“真好啊,你家拆遷了。這要賠多少房子和鋪子啊,鄭明明,你以後可真是躺著掙錢吃房租就發了。難怪你舅舅要喝靜心口服液呢。”


    前麵的話還算正常,後麵的就毫無邏輯可言了。


    陳文斌都笑著罵出了聲:“滾,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什麽呢?這是買給明明媽媽的。”


    陳誌強卻不相信:“鄭明明媽媽從天而降這麽一大筆財產,她有什麽好睡不著的。叔叔你看了睡不著很正常啊。我完全能夠理解。就好像《我們的夏天》拿了那麽多獎,王月榮跟餘凱都拿了獎杯,卻沒有我的份,我也很惆悵啊。我覺都沒睡好。”


    王月榮當場拆他的台:“你那是吃多了海鮮鬧肚子好不?餘凱也被你吵得一夜沒睡。都讓你悠著點兒了。”


    陳誌強理不直氣也壯:“我能跟你們比嗎?你們見多識廣,啥好吃的沒見識過。我這難得有免費大餐吃,我當然得敞開來一頓頂三頓了。”


    吳若蘭也吐槽:“嗯,然後連著喝了兩天白粥,你可真劃算。”


    不要說了,這些女同學就是如此殘酷冰冷無情。


    小孩子一鬧騰,家裏的氣氛就活躍多了。


    鄭國強也跟著笑了起來。


    隻是他的笑容在家門被二度打開,陳鳳霞領著兒子回來時又悄無聲息地收斂了。


    即便小胖子同學歡喜地蹦躂到他麵前炫耀自己今天在幼兒園的英文演講比賽裏拿了獎“哈哈哈哈哈,他們都唱abcdfefg,隻有我唱twinkletwinklelittlestar,所以我得了最高分”,他也隻是一邊覷著妻子的臉色一邊假大空地敷衍兒子:“嗯嗯嗯,我們小驍真厲害,以後好好跟著姐姐學習,再拿更多的獎。”


    陳誌強突然間“欸”了聲,奇怪地看著陳鳳霞:“阿姨,你家拆遷了你不高興嗎?”


    就連胡阿姨這兩天都笑容滿麵,被人說恭喜的時候也大大方方地接受呢。


    現在前進村民工子弟學校的學生也轉移到公立學校去了,房子就是拆了也不用擔心啊。換成商鋪和小區住宅多好。


    他媽這些天動不動就在他耳邊念叨說什麽當初他家也該在前進村蓋房子的。為此,她還跟他爸吵了一架。


    陳誌強就是被煩得吃不消了,這才硬跟著女同學一塊兒來人家寫作業的。


    陳鳳霞笑了笑:“高興啊,我正愁沒錢買房子給職工當宿舍呢,現成的房子過來了,我當然高興。”


    確實應該高興,因為現在的拆遷安置工作的確優厚。由於安置的小區還沒完工,政府還給了安置生活費。


    相當有意思的是在拆遷風聲傳出後,前進村好多人家將親朋好友的戶口全都轉到了自家名下,試圖以此多分房。結果此事鬧得過火了,政府直接下了死命令,就按照實際房產麵積來補償。你三十平方米的房子掛了十個人的戶口也沒用。


    白忙了一場的人又互相自我安慰,掛了戶口白拿拆遷安置生活補貼也不錯啊,一個月好幾百塊錢呢。這錢,不拿白不拿。


    沒想到公家的便宜沒那麽好占,最後下來的賠償方案裏也規定了按照實際麵積來補貼過渡期間的生活費。你說這點錢不夠人過日子,連租房子都不夠;那你之前是怎麽十個人生活在三十平方的屋簷下的,現在照舊啊。總不能因為拆遷就讓你們一大家子生分了。


    不得不說,好損啊。


    所以眾人一通忙碌之後,小醜竟是我自己不說,還白白便宜了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陳鳳霞和胡月仙。她們兩家房子大,賠償多,拿的生活補貼也多。


    陳老板當然得高興,隻是這高興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對生活的惆悵,吃飽了撐的迷茫。


    鄭明明也迷茫,她有一肚子的疑問找不到人解答。


    禮拜六她坐著月仙嬸嬸的車回前進村,她碰上了直接從出差城市回村的黃宵宇,就迫不及待地跟小宇哥哥傾述自己的疑惑。


    “我不明白為什麽對於拐賣案裏的買主的處罰要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鄭明明皺眉,“他們的情況跟控製被拐賣婦女賣.淫的罪犯還有那些拐賣民工去勞動的黑煤窯老板沒有任何區別。不說□□的問題,難以打擊的問題,起碼後麵兩種隻要確定了他們的罪行,依法嚴厲打擊是常態吧。怎麽到了拐賣案的買主那裏就不行了?”


    黃宵宇其實相當疲憊。


    他是連夜坐火車趕回來的,因為要思考網站的運營,因為環境糟糕,他在車上隻勉強打了會兒盹,現在可以說是精疲力盡。


    不過身為大哥哥,他還是態度溫和地為小妹妹答疑解惑:“也許是因為前者沒有產生直接的經濟效應,後麵兩種是經營,利用被拐賣對象掙錢了。”


    鄭明明搖頭:“不,都是生產工具,他們都是將被拐賣的對象當成生產工具。前者是性.奴,是繁衍後代的工具,不能因為產生的效益不是直接擺在明麵上的金錢,就代表她們沒有被奴役被迫害。”


    她喃喃自語,“爸爸說如果嚴厲打擊買主的話,那這些買主會因為恐懼被打擊而直接將買來的婦女還有小孩藏起來甚至殺害掉來洗脫嫌疑。可是不打擊他們,他們就願意將買到手的人口.交出去,放人家自由嗎?根本不可能。他們連警車都敢砸。”


    秋天的太陽真好,暖融融地照在人身上,真舒服。


    黃宵宇就在這暖陽下微微笑:“那你說是因為什麽?”


    鄭明明脫口而出:“因為他們認為男的就應該有老婆,家庭就該有孩子。自己沒能力找老婆的好可憐,花錢買老婆也無可厚非。自己沒能力生孩子的也好倒黴,花錢買小孩是為了傳宗接代。這些人都是苦命人,人財兩失已經很慘了,怎麽還能再懲罰他們呢?他們就是這樣想的,他們就是這樣認為的。被拐賣的不會是他們,他們被保護得好好的,他們很安全,所以他們充滿了對那些人的同情心,認為沒什麽大不了。買主有權利獲得完整的家庭,就算手段齷齪也情有可原。”


    沒錯,就是這樣。


    他們認為買老婆買孩子是生活必需品,這些人性的惡可以原諒。而逼人□□和強迫奴役人勞動就是奢侈品了,這樣的惡毒當然得打擊。


    所以,製定法律時才如此含含糊糊,執法時又如此優容。


    刀子不割在他們自己身上,當然不會痛。


    黃宵宇沒有評論小妹妹的觀點,隻微微笑:“法律維護的是掌握話語權的人的利益,也就是統治階級的利益。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比方說,建國時,鄧媽媽提出保障女性離婚自由,男女雙方隻要有一方堅決要求離婚,調解失敗的,就應該判離,不加任何附加條件。當時她是少數派,很多人反對她。她說服了大家,她有話語權,所以這個就寫在婚姻法裏了。她說女性不是為了丈夫而活,是為了人民為了革命事業必須奮鬥下去。”


    他看著小妹妹,笑容更深了些,“所有的東西都是有話語權的人決定的。失去了話語權,再憤怒的事都無濟於事。”


    村委會幹部招呼大家過去簽字,黃宵宇摸了下妹妹的頭,溫聲細語道:“走吧。”


    鄭明明嘟囔了聲:“不要摸我的頭,我又不是小孩。”


    黃宵宇一愣,旋即笑了:“對,我們明明已經是大姑娘啦。”


    第406章 秋天的桃花


    鄭明明覺得自己不是小姑娘了,旁人也如此認為。


    娉娉婷婷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13歲半的大姑娘了,是少年慕少艾的對象啦。


    所以她的書包裏頭就多了信。


    禮拜天,鄭明明從學校上完了數學輔導課回來時,外公外婆已經帶著看過大熊貓和小白虎的蔚蔚和小三兒回上元縣。明天小朋友們都要上幼兒園呢。她拉開書包拉鏈,掏老師發的試卷出來寫題目,就帶出了一一隻粉色的信封。


    她是在客廳寫作業的。


    一般人學習都會希望有個獨立而安靜的環境,但這鄭明明不太在乎。


    也許是從小生活環境嘈雜,先是住在城中村,就沒有安靜的時候,後來自家在醫院旁邊開小院做生意,更是來來往往的客人不斷;久而久之,她習慣耐受乃至完全免疫了。反正不管周遭有多吵鬧,甚至朋友跑來跑去地玩耍,她也能怡然自得地做自己的事。


    所以回到家,她因為惦記著老師把試卷發下來時那瞥了一眼的題目,便等不及回自己的房間,就直接坐在茶幾旁開寫。


    鄭驍跑來跑去地自己跟自己玩打仗遊戲,陳鳳霞坐在沙發上疊衣服。她剛問女兒晚上想吃什麽呢,眼睛就猝不及防地撞見了那隻粉色的信封。


    絕對不是普通的信。


    明明和佳佳她們都有筆友,是福利院的小孩,這個陳鳳霞知道。


    有的時候周末放假,他們還會一塊兒過去找朋友玩。對,是他們,而不僅僅是她們。明明的小夥伴,像陳誌強王月榮這些小孩都會一塊兒去。王月榮甚至還主動牽線讓情景劇劇組在福利院取景拍過戲呢,那裏的阿姨還有小孩都出鏡了。


    因為現在電話不夠普及,公用電話的費用對福利院小孩來說也太貴,所以,他們和明明之間的交流除了不定期的見麵外,主要靠寫信。


    為了郵票信封和信紙的開銷,他們甚至還主動打工,從高桂芳的廠裏接疊紙花的活。一朵花一分錢,疊上五十朵就夠就夠一隻信封和一張郵票的錢。至於信紙,隨便什麽紙頭都可以,他們不講究這些。


    其實鄭明明她們曾經試著郵票和信封塞在自己的信裏一並給朋友寄過去,但是被拒絕了。因為福利院的院長有點兒真矢老師的意思。她教育自己的孩子們,如果一份友情自己不想辦法爭取,那絕對不會長久,因為友情必須是平等的,不能是單方麵的施舍。


    陳鳳霞不知道她說的是對還是錯,就覺得院長還挺酷。能夠自己做的事就盡量自己做,拚命去做。用進廢退,這樣才能不斷提高,才能讓自己的能力越來越強,才不需要任何人大發慈悲,給予施舍。


    嗐,陳老板雜七雜八地想這麽多,無非是因為她心慌啊。這粉色的信封,看得她老阿姨的心髒怦怦直跳。


    朋友之間寫普通的信件,用的都是白信封或者牛皮信封,幹嘛弄這種粉色的?上麵還畫著一根箭穿心而過。嘖,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陳老板一顆心七上八下,一時欣慰女兒並非跟她上輩子說的那樣“從未有人喜歡過我,我也不曾喜歡過任何人,很公平。”,一時又犯愁愛情讓人瘋狂,她家姑娘可別一頭栽進去啊。


    她上輩子給那麽多家庭當過鍾點工,可沒少見過或聽說過一頭紮進愛情結果毀了自己人生的傻姑娘。


    吾家有女初長成,老母親喜憂參半。


    鄭國強人從齊河縣回來,剛進門就被他老婆喊進了廚房:“過來,明明說今天要吃紅燒魚。”


    論起燒魚,鄭國強手藝一絕。其實佐料火候他從來沒對人藏過私,但同樣的魚,從他手上燒出來的味道就不一樣。


    鄭國強手上還拎著剛從自己扶貧對象家買回來的花生,大頭賣給燈市口的大排檔煮鹽水花生了,剩下一袋子他自己買了剛好給家裏加點兒零嘴。


    聽到妻子的話,老鄭還有些受寵若驚。


    陳老板不生氣了?居然主動招呼他進廚房了?


    他趕緊應聲:“好,再給你們幹燒個鹽水花生晚上看電視的時候吃。”


    他話都沒說完,就被他老婆一把拽進了廚房,還直接關上了廚房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九零之為母當自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麵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麵佛並收藏重生九零之為母當自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