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霽溪站起來,轉身麵朝走廊,聲控燈許久等不到人聲,從樓梯口往她這開始寂熄,黑暗一重又一重壓至眼簾,她知道他住在這,或許就在這一層樓。


    壓製著駭意,她的眼睛映在昏暗亮極,一字一頓,編排著謊言:“是我交的男朋友,馬上他就會搬過來。”


    扛不住半會的慌,雖然,按經曆來講,有著那樣好看筆跡的人,應該不會生得太過猙獰,可他不依不饒,連警察也拿他沒辦法,小姑娘便一顫,噌地開了門閃進去,生怕下一秒會有個變態怒氣衝衝地撲上來,把她碎屍萬段。


    走廊上,一片沉寂。


    雨聲淅淅可聞,同一條走廊,同色的防盜門,他在家中在玄關處。


    雨風穿拂起白色的抽紗,由沙發旁的立燈映出橘調,他襯衫沒換,淡藍的服帖,長褲托襯著骨線筆挺,高而如芝如樹,垂放身側的手亦是骨節明晰,腕表未有來得及解下。


    長影垂在地板。


    他看著門。


    隔著這一扇門,聽著她上樓來,直到她開門回家。


    他良久看著,思緒猶停留在她方才回應的那句話上,身後餐桌上的電腦屏恰時閃了閃,男人略側過身,因他的這台電腦與她的電腦相連,隻是她並不知情,所以他透過電腦屏,可想而知她是此刻開的機。


    然後,她登入了相親網站。


    第二章 【奔現】   遇險


    她還沒有注冊過。


    白霽溪摸清了注冊流程,脫下外套回來,卻沒了動力,對著桌前呆坐了一會兒,還是去到廚房煮麵去,熟練地掂了掂西紅柿,操刀切成薄片。


    那變態送來的飯盒她揭開過兩次,擺盤清爽饞人,色香俱全。


    奇怪也不奇怪,裏麵的菜式每回都精確無比對準了她的口味,所以她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回國後,午飯解決都是點外賣,偶爾晚飯也這麽解決,又不覺奇怪的是,截取外賣信息倒是變態能做出來的。


    刀落在砧板細碎有聲,忽然沉寂了一兩秒,狠狠地一刀子下去,西紅柿切的不利索,厚一片薄一片,她不無氣惱,如果不是發生在身邊的這件事,她是不打算在現階段戀愛,這戀愛的學問比法學更令人頭疼。


    況且,相親得要講家庭背景,個人經濟,家裏人關係……


    還是算了。


    鈴聲一響,白霽溪聽了聽,好像聊天軟件的鈴聲?恍然地記起手機還在包裏,擦了擦手回房,聊天欄再次震了——


    “後天,有法學講座。”


    來自她某個法學書友。


    拋開最大興趣,白霽溪的其二興趣是研究法學跟刑案,跟這書友,就是在論壇上進行學術研究時認識的,隻知道對方學識厲害,別的她一律不清楚,也沒想問,這會動動手,順道在桌前,想仔細問問講座更詳細的信息,又一條留言打進,發來了地址與講座開始的時間,一並還有講座的介紹。


    這時間點……白霽溪心算,恰好是她出法庭之後,唯一的麻煩,她需要跟暴躁的肖大律師報個下午假。


    因為預料到會挨罵,隔天一早,白綿綿的雲朵蓄著烏沉,情緒不是很好地踢了踢門前的紙盒,踢到垃圾袋旁。


    她連吃包子都吃不好,在雅雅來之前,她正在工位上吃到一半唉聲歎氣。


    “怎麽了?”見她還在做出庭前的審查,剩下一半的包子擱在手邊,雅雅驚奇極了,又羨慕不已:“真好,你現在就能獨自出庭了,像我,還得再見習一個多月。”


    也清楚白小姑娘比她用功,自然嚐過了不少苦頭,於是話頭一繞,“哎,你沒發現,都九點了,就小江他還沒來上班。”


    “小江?”


    喪喪的雲拿起包子,不是很有精神地啃了一口,對著文件皺皺眉。


    晨光斜傾於天花板下,雅雅慢吞吞地坐,一邊向著對麵工位看了看,小聲八卦:“就昨天跟你拚車的那男同事,雖說他來上班不到一個月吧……”對白姑娘的記性一言難盡:“肖大律師剛還在門外跟他打電話呢,嗓門特大。”


    “我聽著,這小江是跟他室友在畢業那晚喝的多了,沒叫代駕,是小江開的車,然後肇事逃逸,路口沒個攝像頭,被撞傷的那人找不到他們,可巧,今天就找上他了……他跟老肖解釋,說他的門讓人給用膠水堵了,這才讓受傷方的家屬把他堵的正著,索要醫藥費。”


    “知法犯法。”白霽溪咽下最後一口,捧起文件放桌上撞撞,把文件邊緣撞齊,語氣溫涼,“他活該。”


    說到這裏,雅雅被她微變的氣息噤了聲,一時不敢再講。


    時至下午。


    為了最後的審前調查,白霽溪被肖大律師“放了行”,準了她提前半個小時下班,隻是語氣煩透了,她自然二話不說,攜著包拔腿就逃。


    本著是離婚案件,原告是婚姻關係中受到傷害的一位女士,她順路買了點水果,去了原告的家,核實被告諸如購房地址,股東卡號,名下車輛在最近有沒有轉移,待詢問好了,叮囑原告保存好貴重財產。


    一出來,晚霞偏暗。


    回家的路上,不同原告家金碧輝煌,她包裏灰撲撲的夾著出庭函等,最為值錢的不過一部用了幾年頭的手機。


    就這麽點價值,行至半路,離小區不遠卻是必經之路,身邊出現了尾隨聲。


    夜色的深霧闃靜沉降,稍微的人聲都落在遠遠身後,所以這小路沒人,街燈蒼白,一側的巷子發暗,餘光一掠,掠不到半點光影,從深處傳來簌簌的腳步作響,她不再多看,慢慢走,小心地伸進包,捏著手機撥打求助號碼,幾乎警方才一接聽的霎那間,尾隨著她的人陰影在地上,離她腳踝越來越近。


    猛地,莫名他慘叫了一聲,倒影一晃。


    白霽溪沒聽清,滿腦子都在戒備,飛快偏身,抽出電棍抻過去同時開啟,一陣由電觸發的鬼嚎,尾隨的人叫著便跌落,撞地發出“砰”地悶響。


    電話那端,警察小姐姐還在詢問,重複著問題,就在以為她是惡意占線,並要做嚴肅警告前,她如夢驚醒,壓著劇亂的心悸回應:“您好,我要報警,這裏是……”勉強還能維持冷靜,她作勢彎身,拿電擊裝置的頭部去戳暈倒的人。


    他是麵朝著地倒下的,她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光看著裝,很有些邋遢。


    “……”


    小姑娘頓頓,也不翻他了。


    開玩笑,那位變態先生可是個極端強迫症,就這,就這,一地痞流氓。


    然而從他頭向腳打量,在他大腿後麵,她找到了一管極細,狀似一種飛鏢的藥針。


    是麻醉針。


    拔了細看,針管在燈下顯得半透明,標注著刻度,她認得,新聞有提及,讓人謹防這種“過路飛針”。


    難怪……他會突然在她身後慘叫。


    變故說來就來,她拿紙巾包好證物,一起身,僵在了原地,就見街燈下好幾個麵帶涎笑的男人,似乎等待多時,看她注意過來,他們紛紛丟下煙頭靠近,完全不把她報警這事放眼裏。


    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猶掛著不善的笑:“我兄弟這是怎麽了,怎麽趴在那一動不動了?”


    “小娘們,你剛剛藏了什麽東西。”


    氣氛漸漸繃緊,像不知哪個時刻便會來吞噬的深淵,一層層的寒意攀爬,她退著步。


    然而,事實上,在他們前進了一步不到,領頭的那人忽然一滯,掏出不斷鬧的手機,狐疑看了看號碼,還是接聽。


    隔著薄微電流音,聽筒裏裹挾著一陣摔砸的響,他這回真的被震住,心頭重重打了一個突,“誰?!”呼吸粗重,沒忍住猙獰地低吼:“說話!!!”話音方落,摔砸響聲中泛出一道清冷分明的聲線,令人想到冬末的玉,或是揮不去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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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生寒意。


    偏著慢,“你的摩托車,很新。”


    正是自家的院子裏,停著他斥資新買的寶貝摩托,沒舍得上路。


    為首的這人終於急起來,可他的小弟不清楚狀況,刻意地朝女孩圍攏,怕她逃走。


    他眼角一抽,鋪天蓋地的預感砸得頭皮發疼,剛要出聲製止他們,下一秒,隨路口駛近的警笛,電話那端,那人點到為止,直言——“離開她,我隻數三秒。”


    “三……”


    為首的這男人一聽,趕忙地衝小弟們一吼:“都滾,滾了滾了滾了!”小弟們不動,被吼的隻覺莫名,不敢置信地定住看他,似乎是好不容易見到這麽漂亮的,沒能嚐一口,都覺得虧得死。


    看他們還不動,男人氣急暴跳,一腳狠厲地踹翻了其中一個,不留餘地用了鞋底碾壓那小弟的臉,又把人踹到旁邊,露出鼻青臉腫,見老大肩頭都在抖,所有人才老實地回到他身邊,不過兩秒的功夫,街燈下一空。


    警察隨後就到了。


    連同她,帶地上暈厥的人,一塊送到了派出所。


    深夜,派出所還燈火通明,門窗外的霓虹細細小小,白霽溪做著筆錄,回想起不久前的情形,還覺得像做夢,至於那夥人怎麽會突然離開,她想不通,警察也想不通,隻能按照她提供的線索在那塊周邊行動。


    很快,那夥人也被抓了進來,一個個沒敢看她。


    牆上的鍾不停地走,淩晨一點左右,民警們開車送她回家,直送到了她防盜門前,他們這才回去。


    白霽溪對空空的地毯有點發怔,沒見著紙盒,或許是因著民警在場,他倒是挺機靈,沒給她機會向警察再告一次。


    可是開了門進屋,關門之前,靠近玄關有一張紙片,位置上看對準了門縫。


    這人……


    沒放紙盒,卻還堅持推留言卡讓她看見,她放下鑰匙,把卡撈到手裏,半會,手背痙攣地一緊,直接揉皺了紙片開門扔出去,那紙團掉在走廊上滾了滾,女孩凶的很,瞪著澄澄的杏眼冷著聲,“我愛穿什麽穿什麽,我就不穿長褲子,神經病。”


    雖是工作裙,但也是及膝的!


    紙片上他還說什麽,穿裙子不好,穿長褲會更舒適。


    虧得他字寫的那麽好看。


    不過心有餘悸,確實一時半會沒辦法消化,所以出庭的這天,她老老實實,選了一套帶長褲的西裝,搭配淡色軟料襯衫,由褲腰一束,腰線細美顯長,頭發一挽,撲個日常淡妝。


    她眼尾長,職業場合下,氣色幹練會呈出另一麵。


    仿佛蓄勢待發。


    正是這股自持的針鋒感,她自跟隨老師一直畢業,回國,從來沒敗訴過,這一回站在被害的一方,證據確鑿,難度直減,就是天氣有點熱,勝了訴從法院出來,她褪下外套,放下挽好的長發揉鬆了馬尾,跟原告告別後便搭乘計程車,朝講座的位置去。


    天空湛藍在窗外劃過,白霽溪靠著,軟軟地歎了一口氣。


    被放回原形的雲朵,懶洋洋抵著窗戶掃著風景。


    有點快熱化了,她披著直落的陽光加快腳步,進了展廳,室內空無一人,黃梨木的地板灼影綽綽,四壁折著微光,少許的清輝。


    “嗯?”


    以為自己走錯,白霽溪忙退回展廳入口,門旁邊支著講座立牌,信息無誤。


    她重新返回室內,掏掏包,想要問問昨天介紹她說這有講座的那位書友,跟著她,有由遠及近的平緩的步聲,入室,不含猶豫,喚了一聲她的網名,“雲朵。”那是冷意初融,有如玉石投擲在古瓷清琅,餘留著一絲穿入肺腑的餘音。


    步聲緩緩走下台階。


    籠下陰影。


    白霽溪背對他,一瞬襲上的是詭異的似曾感,伴著耳尖一燙。


    在他陰影中暑熱立散。


    第三章 【背光】   阿霽


    日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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