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揚眉淺笑,開始計數,“一……”


    金小王爺垂死掙紮,“你要我說什麽?我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二。”


    “我來雁門城不過是為跑跑生意罷了,今日也是氣不過,才派了他們四個下樓,不過是想找你理論理論,順帶給你個教訓。”


    “三。”


    “旁人都是數到十,你憑什麽數到六!”


    “四……”刀尖稍稍向前,金小王爺的喉結便被刀鋒劃破,絲絲縷縷往外滲血。


    他頓時麵色慘白,死亡觸手可及,任誰都要慌,金小王爺幹咽一口,終於顫顫巍巍開口道:“是錢不通和趙鳳洲都想要你們的命,所以才有前後兩撥人。”


    “這還用你說?”柳黛瞥他一眼,極不耐煩地數下去,“五……”


    “我們不齊心!”金小王爺扒拉著方桌,兩隻眼珠子盯住柳黛的刀,一個勁往後仰,“我原打算著,倘若你二人打不過,便差人去幫忙,倘若你二人僥幸活下來,便留下一個活口,帶回去以圖他用。”


    “什麽用?”


    “栽贓嫁禍,要挾威逼,總而言之,大有益處。”


    “廢話真多!六——”刀一抬,眼看就要自他後頸落下,將他那一截光鮮白嫩的小脖子“一刀兩斷”,他閉上眼,淚如泉湧,等了許久,卻不見一絲涼意,適才眯起眼偷偷往右看,原來那柄長刀沒落到他肉裏,反倒是被柳黛收回刀鞘,顯然是他的死前坦白起了效果。


    金小王爺長舒一口氣,“多謝少俠不殺之恩。”


    柳黛忽而抬頭,裝出滿臉驚訝,“咦?我可沒說不殺你。”


    金小王爺臉色又是一變,“少俠這是何意?”


    柳黛正經嚴肅地答:“隻是打算換個地方殺你。虧得方才提點,正所謂栽贓嫁禍,要挾威逼,辦法有千萬種,總歸不能讓你白死。”


    金小王爺連眼淚也顧不上抹,他受驚過度,幾乎是潑婦一般大喊起來,“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都說了呀,要挾威逼。明兒一早我就把你手指頭砍下來送進雁樓,到時候雁棲鳳若沒個反應,我就再把你左手砍下來送給他,我想著,雁棲鳳雖然蠢笨不堪,但也不至於不顧你死活,連你身後的人都得罪,旁的不說,那白花花的銀子想要再賺得這樣容易,可就難了。”


    “你……你你好狠毒的心腸……”金小王爺嚇得坐不住,站起身就想跑,被柳黛拿刀背往下一摁,硬生生被摁回原座。


    他再看向蘇長青,企圖向他求些憐憫,可無奈蘇長青那人看著正直,確是個木頭做的東西,看他像看一死物,毫無波瀾。


    他心如死灰,精神崩潰,突然間拍著桌子大吼,“我是金國王爺!是阿瑪最寵愛的幼子!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柳黛勾起嘴角,“金國人?那更好,殺了你是為民除害,老天爺都記我一筆功德。”


    話剛說完,她卻不再逗弄眼下這個被逼瘋了的金國王子,轉而神色一凜,向蘇長青看去,而蘇長青也已警醒,手刀在護衛頸後一砍,將他打暈,一個回身已然埋伏在門邊,隻等獵物出現。


    但出現的,究竟是獵物,還是獵人,仍未可知。


    那人還未走到門前,渾厚的聲線便已傳進來,“少俠使不得,殺人是小,傷了兩國和氣是大。”


    他器宇不凡,衣裳華貴,說話神態和氣可親,全然不像一派掌門,卻是個十足十的大商賈。


    來者正是雁棲鳳。


    果然雁門城內發生的任何事,都繞不開雁樓的耳目。


    蘇長青望他一眼,並未出手,他胸中生出諸多感慨,心知世上萬事萬物如流雲變幻,往日英雄俠客,今日也可滿身銅臭,賣國叛鄉。


    恰巧雁棲鳳也正看過來,他竟還能伸手拍一拍蘇長青右肩,稱讚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比我家驚風那小子,不知強過多少。”


    雁棲鳳再看柳黛,語氣謙和,“不知這位少俠又是出自何門何派?老夫年少時交遊廣闊,興許老夫與你師父也是舊識。”


    柳黛勾了勾嘴角,揚聲道:“滅雁派,不知你聽沒聽過?”


    雁棲鳳麵色僵冷,嘴角那裝出來的笑容也險些掛不住。


    但到底是老江湖,很快便又嗬嗬一笑,“少俠真是幽默,隻不過年少輕狂,也遲早要付出代價。”


    “噢?是嗎?付出什麽代價?”她一把抓住金小王爺肩上衣料,將他提溜起來,“比如殺了他卻能大搖大擺走出雁門城的代價?”


    雁棲鳳一字一頓道:“老夫向少俠保證,殺了小王爺,你二人決不能完完整整走出雁門城。”


    “威脅我?我這人最不怕威脅。”她手腕運氣,刀鞘被震飛,直直打在木窗上,再一收刀,刀刃再度貼上金小王爺咽喉,“那就殺了他試試看。”


    “不可!”自進門起便始終泰然自若的雁棲鳳此刻終於有了一絲急色,“少俠有話好好說,咱們平心靜氣地談,不必逞一時之氣。”


    柳黛見他鬆口,自然乘勝追擊,她手底下那人活不活都與她沒有太大幹係。


    “那就拿他的命,換一條消息。”


    “什麽消息?”雁棲鳳問。


    蘇長青在門邊,瞧見柳黛眼中精光一閃,暗道一聲不好,這幾日結成的同盟眼看就要散,柳黛大約從進門起就打著這個主意,根本沒想幫他一把。


    他心中既氣憤又無奈,還夾雜著幾分歡喜,歡喜他猜中了,她本性如此,從未更改。


    歡喜……


    他多半是被柳黛虐待得腦子出了毛病。


    第71章 雁樓71   “我要雁無雙的下落。”


    雁樓 71


    “我要雁無雙的下落。”


    話音落地, 蘇長青心頭大石也隨著落地,心念一句“果然如此”,便隻眼底帶笑地望向柳黛。


    而正麵對著她的雁棲鳳卻陡然間沉下臉來拿出陰森詭譎的目光將柳黛上下打量, 等過片刻才答:“我師兄雁無雙已經久不在江湖,不知少俠問起是為何意?”


    “因他十八年前頂著‘江湖第一刀’的名頭行走江湖,我就想試試, 究竟是我的刀快,還是他的刀猛。”


    原來是個武癡, 金小王爺偷偷斜眼觀察柳黛,心裏盤算著, 若是武癡倒是好打發,一柄好刀, 一部武學秘傳便能勾得他服服帖帖。


    雁棲鳳卻不全信,他眉間鬱色不散, 仍舊探究地望向柳黛。


    然則柳黛混不在意,她才不管雁樓師兄弟之間有什麽齟齬, 她隻不過單純地想要雁無雙的人頭。


    “雁老爺,我累了大半夜,隻想趕緊把事情了結睡個回籠覺, 再等下去我這刀可就要拿不穩了。”


    一麵說,一麵作勢要抖一抖長刀, 順帶把金小王爺的脖子抖落出幾道血痕,血貼著刀刃往下流,絲絲縷縷, 毒液一般四散開來。


    屋內原就僵冷的氣氛陡然間又是一緊,個個心中一把算盤,電光火石之間, 已然算盡機關。


    雁棲鳳心思既定,舍誰取誰,都在一念之間。


    他抬起長臂,做了個停下的手勢,無奈道:“雁無雙就在此處。”


    “噢?”


    “他與你們方才也交過手。”


    “大胡子酒鬼?”


    “不錯。”雁棲鳳起先愣了愣神,反複咀嚼著“大胡子酒鬼”五個字,腦海中瞬息已勾勒出雁無雙當今模樣,不得不感歎柳黛形容到位,字字犀利。


    隻不過他肯定得太快,讓柳黛眯起眼來,緊緊盯住雁棲鳳,企圖從他那張儒雅溫吞的臉孔上找出信與不信的蛛絲馬跡。


    她在普華山莊上過一次當,曉得這些混跡江湖多年的老狐狸一個賽一個的狡詐,說出來的話也不不可盡信,否則就與上回一樣,上杆子往陷阱裏鑽。


    “好,暫且信你。”她忽而釋然,把刀刃從金小王爺的脖子上挪開,聽得他長舒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中飄出一陣白霧,他兩隻肩膀同時聳拉下來,生出滿胸滿腦的劫後餘生之感。


    竟然有想哭的衝動。


    卻不料這一口氣還沒吐盡,突然被人掐著臉頰,被迫張開嘴,囫圇咽下一顆不知是什麽玩意的藥丸。


    “三日為期,三日後給你解藥,但倘若三日後我回不來,你便陪著我一道死吧。”


    金小王爺雙手捂住咽喉,想吐吐不出來,那毒藥早已經穩穩落肚,不給他半點活命的機會。他滿含怨憤地望向柳黛,“萬一你被雁無雙弄死了,我不也沒有解藥?”


    “對呀。”她緩緩將長刀收入刀鞘,理所當然地回答。


    金小王爺道:“這……這太沒道理!”


    柳黛頷首同意,“確實沒道理,怪就怪你命不好,落到我手裏,我這個人呀……”她挽刀在背,笑盈盈看向雁棲鳳,“最不講道理了。”


    雁棲鳳神情緊張,張口要勸,“雁無雙行蹤不定,三天,你未必能找到他。”


    柳黛道:“那就要靠雁老爺幫忙了呀?江湖上的事嘛,不都是你幫一幫我,我再幫一幫你嗎?”


    這原是昨天夜裏,雁棲鳳與“馬市交易”的各路人馬在酒宴上的對話,竟就讓他眼前這毛頭小子順口說出來,想必雁樓已破,眼前人武功之高,難以想象,他越琢磨越後怕,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又聽她繼續說:“我的要求提完了,我師兄還沒開口呢。”


    這下提到蘇長青,總算記得與她同甘苦共患難——


    整整十日的手足兄弟。


    蘇長青憋住笑,謙和有禮地向雁棲鳳拱手作揖,“雁前輩,晚輩此行受皇命之托,隻為調查駙馬私自販茶之事,並不欲與雁前輩為難。”


    這話說得,連柳黛都瞪大了眼睛,吃驚不少。


    不知他幾時改了主意,將原本計劃當中的“連根拔起”,改為“借力打力”,難怪今早相見時,他提起“投名狀”三字,原來是早有預料,也早有準備。


    不愧是她柳黛看中的男人,狡詐得讓人佩服。


    若不是有旁人在場,她簡直要放下刀,為他鼓掌叫好。


    對雁棲鳳來說,聰明人不必把話說破,他心知蘇長青已在向他示好,暗示不動雁樓,但他仍然摸不清蘇長青幕後是誰,為誰做事,因而回應起來愈發謹慎,“少俠無需如此,你受皇命而來,老夫自然盡力相助,但凡少俠開口,老夫無有不應,倒不必如此……”他回頭瞟一眼渾身染血的柳黛,假笑道,“倒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不敢麻煩雁前輩。”蘇長青挺直腰背,不卑不亢,“我這就要去取錢不通項上人頭,再送與袁大人觀賞,途中若不小心傷了花草美木,還請雁前輩海涵。”


    “這……”


    “晚輩出發前便在喻大人府上通報,有幸得喻大人二三句提拔,受用終身。”


    蘇長青搬出喻蓮來,雖說他重傷未愈,生死難料,但虎威猶在,雁棲鳳隨即不再多言,隻連聲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留下柳黛欣然撫掌,“那……咱們今晚就算和和氣氣散場?事情做成卻沒殺幾個人,還真是難得。”


    沒殺人?


    那前頭死在她屋子裏的那五個算什麽?


    可見她仍沒殺過癮,在普華山莊受的那頓氣還憋在胸口沒散完。


    遲早要鬧出大動靜。


    雁棲鳳訕訕道:“天色不早,想必二位少俠還忙著去錢家巷見錢老一麵,老夫這廂告辭了。”


    蘇長青拱手,“雁前輩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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