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沈鳴玉今日可以騎馬,沈霆也教不了她。因為沈霆一早知曉了昨天傍晚寶碧宮發生的事情後,立刻進了宮。


    ·


    沈茴從繁複厚重的床幔裏伸出手,去拿小幾上的溫水。她努力伸了伸手,卻因為腳踝被綁在床柱上,始終差一點沒拿到。


    她泄了氣,也不去拿水喝,身子縮回床裏,反手推了推床裏側的裴徊光。裴徊光正低著頭,將塗滿藥汁的手掌撫在她腿上的擦傷處。


    “都綁了一晚上了,還不能鬆開嗎?”沈茴悶聲問。


    裴徊光慢悠悠地開口:“咱家隻綁了娘娘一條腿,又沒綁娘娘的手。娘娘若是不喜歡,又不是沒手解。”


    沈茴不服氣地匆匆瞪了他一眼,又趕快收回視線。他把她綁起來,他不發話,她要是自己解了那才是中了他的計。


    沈茴又想起昨天晚上裴徊光帶來的那個盒子。那個盒子現在就放在床頭小幾上,至今沒有打開,沈茴也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他帶了繩子把她的腿綁起來,若是她自己給繩子解了,那他是不是要拿那盒子裏的東西來“懲罰”她了?


    沈茴又點好奇那個盒子裏裝的東西是什麽,卻又意料到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抬了抬另一隻沒有被綁著的腿,用腳尖點了點裴徊光的膝蓋,軟著嗓子:“解了吧。掌印今日真的不去早朝了?”


    裴徊光並非日日都會跟去早朝,可是昨天傍晚發生了寶碧宮的事情,沈茴猜裴徊光今日是要去的。


    裴徊光剛給沈茴腿上的擦傷處塗完藥,在用帕子仔細去擦拭掌心殘留的藥汁。他冷眼瞥著沈茴踢過來的腳,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腳踝,放在他的膝上。他捏了捏她的腳趾,又俯下身來,咬了咬。


    沈茴一怔,一陣奇異的痛麻傳上來,她掙了掙,沒掙開。撐在床上的手微微用力攥著被子,勉強蹙眉忍受。


    裴徊光鬆開了沈茴。


    沈茴趕忙將自己的腿縮回來,藏進被子裏。被子的腳趾悄悄蜷起來。


    “娘娘犯了錯,是必要受到懲罰的。咱家本想拿繩子狠抽娘娘一頓,想起鞭痕會留下那樣難看的痕跡,頗為舍不得。”裴徊光的手探進被子裏,握住沈茴的腳踝,一路向上撫過沈茴軟玉般的身體。“要不,給娘娘的腳趾咬掉如何?”


    他又去捏沈茴的腳趾。


    沈茴覺得沒有這個瘋子不敢做的事情,她硬著頭皮說:“缺了腳趾,那就不完整了。”


    “不不,”裴徊光語氣慢悠悠的,“咱家咬下來之後直接吞了。那娘娘在咱家這裏還是完完整整的。”


    沈茴脊背生出一陣寒意。她辨不出裴徊光的話幾分真幾分假,低低地輕哼了一聲,反倒不高興起來。


    裴徊光“嘖”了一聲,繼續陰陽怪氣:“咱家看娘娘是真不知道境況,這個時候還撒嬌使小性兒?”


    沈茴垂著眼睛琢磨了一會兒,再抬眼的時候,望著裴徊光的目光含著點輕蔑。她說:“至於嗎?不就是殺了幾百個巫茲人,難道這點事情就難為了掌印?”


    她不等裴徊光開口,繼續說下去:“掌印這人有本事的人,偶爾被本宮壞事一回怎麽了?就偶爾為本宮破例一次,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嗎?”


    裴徊光對沈茴這話倒沒多少意外,語調尋常地說:“娘娘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掌印的計劃可以一次又一次,掌印的蔻蔻卻隻一個。”沈茴勾著裴徊光的脖子,去吻他的唇角。


    有時候,沈茴會遺憾裴徊光是閹人。


    若他是齊全人,興許她的美人計會使得更方便些,不會有那麽多顧慮和小心翼翼。比如現在,她身上隻被角輕搭,而他衣衫齊整。每一次親近時都是如此。沈茴每次將手搭在裴徊光腰間時都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扯了他的腰帶,見了他的殘缺,犯了他的忌諱。


    裴徊光解了綁在聲腳上的繩子,又欠身,端了水親自喂給沈茴喝。隻是他的動作並不溫柔,溫水從沈茴的唇角流出來,濕了繡枕。


    ·


    裴徊光沒多久就離開了昭月宮,往前麵去了。沈茴猜的不錯,裴徊光今日要去早朝。裴徊光一離開,沈茴就起來了。她猜今日會有不少人來見她。


    “娘娘,昨天晚上從寶碧宮出來的那些宮人想給娘娘磕個頭。”拾星進來稟話,“娘娘要見嗎?還是奴婢告訴她們已替他們轉達了心意?”


    “見。”


    沈茴見了那些宮人,承了他們的鄭重跪拜,然後又安撫了一通。


    這些宮人離開之後,平盛笑嗬嗬地進來稟話:“今兒個一早,禁軍首領岑高傑還過來打聽娘娘鳳體可安康。”


    平盛是已經改了名的小梅子


    。


    沈茴想著那幾位不幸被陛下召去寶碧宮的妃嬪今天上午也會來,可她們還沒過來,宮人先進來稟話沈霆到了。


    沈茴一怔,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怕哥哥嘮叨她。


    沈茴在正廳見了沈霆,令宮人擺上招待的瓜果。又先開口:“前幾日見了鳴玉舞劍,竟不知道她何時偷學了那麽大的本事。我身邊有一把鋒利的寶劍,一會兒哥哥回家正好給鳴玉帶去。”


    沈霆看著她,沒說話。


    沈茴歎了口氣,問:“哥哥,我可不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你?”


    “你在哥哥這裏還需要有秘密?”沈霆沉聲問。


    沈茴讓所有宮人都退下,沉月和拾星都沒留。她掐了掐手心,望著失而複得的兄長,開口:“我入宮至今,沒有侍寢過。”


    沈霆眼中浮現驚訝。


    “我的寢殿裏有一條密道,直通滄青閣。”


    沈霆猛地站起來,向前邁出一步,站在沈茴前麵胸膛起伏。不需要沈茴再多說,他還有什麽聽不明白的?


    沈茴站起來,撫了撫兄長的胸膛,說:“哥哥不要生氣,也不要為我心疼。比起姐姐,我已經幸運很多了。”


    她手臂環在兄長的腰側,將臉貼在兄長的胸膛上,低聲說:“我沒有回頭路走,也不想走回頭路。”


    半晌,沈霆才僵僵抬手,拍了拍幺妹的脊背。


    沈茴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用臉頰蹭了蹭兄長的胸膛。她說:“哥哥,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想問我如果裴徊光沒來,我該怎麽辦。”


    “我認真考慮過的。我與帶去的人說嚐試弑君,我知道做不到。”她聲音低軟卻有力量,“一國之母被巫茲人欺辱血灑寶碧宮,會將本就脆弱不堪的民心予以重創。若我的死,能激醒一兩個渾渾噩噩的臣子、能引得百姓反心更起、甚至能使像吳往那樣的民間英豪起兵多一個名號,便值得!”


    沈霆終於意識到那個嬌小病弱的幺妹已經長大了,隻是這種在外力擠壓的成長讓他心裏痛楚。若非當年愚忠,沈家本不必如此。


    他說:“吳往知道了。”


    沈茴仔細回味了一下這句話,抬起臉望向沈霆,沈霆磊落地回望。


    沈霆走的時候,沈茴忽然叫住他。


    “哥哥!”


    沈霆站在門口,回望一身鳳袍的幺妹。


    沈茴慢慢彎唇,拿出幾分沈霆所熟悉的乖巧模樣。她說:“哥哥當知道蔻蔻想要的是什麽。我並不在意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是煜兒,還是旁人。”


    ·


    此時,前朝上正發生著爭吵。


    文武百官因為昨天傍晚寶碧宮的事情爭執著。


    “此番巫茲進奉,若是有了錯處,按著律法責罰就是,這血淹寶碧宮實在非仁善之舉啊!”


    “聽聞巫茲可汗與噠古王關係甚好。等消息傳到巫茲去,巫茲可汗必然大怒。到時候要是追究起來,說不定要引發戰亂。”


    “他單單巫茲還好,若是胡蠻之地其他部落以大齊不善之名聯合起來,向我大齊起兵該如何啊!”


    當然也有武將據理力爭:“就算發動戰爭,咱們大齊還怕他不成!”


    不過這樣的聲音,很快被懼戰的聲音所淹沒。


    裴徊光隻覺得這群爭執的臣子們吵得心煩。沒怎麽聽。


    王來腳步匆匆地從外麵走到裴徊光身側,將一個小糖盒遞給他:“這是皇後娘娘令人送過來的。”


    裴徊光抬抬眼,瞥了一眼那個小糖盒,接過來,把盒蓋往上推開。


    原來真的隻是一盒尋常的梅子糖。


    皇帝也被臣子們吵得腦殼痛,他無助地望過來,求助:“徊光,巫茲可汗要是率兵打過來該如何啊!”


    滿朝文武的目光便都落過來。


    巫茲?


    裴徊光眼前忽然浮現沈茴腰側的烏青。他撚起了粒梅子糖來吃。


    “那就,”他攏攏手,“滅了。”


    第43章


    裴徊光這樣說著, 心裏卻並不痛快。滅了巫茲的確算不上什麽大事,可裴徊光不願大齊做出任何一件令人稱讚的事情。


    不過皇帝立刻讓裴徊光心裏的不痛快消散了。


    皇帝急急說:“如果打起仗來,吃虧的還是黎民百姓啊!能不打還是不打吧?依、依朕看, 還是應當避戰!”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裴徊光的臉色, 心虛地聲音低下去:“要不, 遷都吧?咱們往南邊去避一避?他巫茲知道咱們大齊仁心避戰,也許就不來攻打了呢?或、或者還要嫌路途迢迢,不願一路追去南邊……”


    想要迎戰的朝臣們因裴徊光的一個“滅了”,心情激動臉上露了笑。此時又因為聽了皇帝的話,臉上的表情僵在那裏。


    有臣子邁出一步, 急勸:“陛下,萬萬不……”


    裴徊光打斷那個臣子的話。他望著皇帝, 認真稱讚:“陛下聖明!”


    “哈哈。”皇帝笑了兩聲。緊接著,他便發現整個大殿靜悄悄的,他環顧滿朝臣子,不由有點尷尬地收了笑。


    裴徊光慢悠悠地撥弄著指上的黑玉戒,跟著輕笑了一聲。


    立刻有臣子跟著附和:“陛下聖明!”


    “陛下聖明!”


    “陛下聖明!”


    “陛下聖明!”


    “……”


    一聲又一聲, 久久不歇。聽著這樣的誇讚聲, 皇帝重新笑起來,險些他自己都要信了自己的聖明。皇帝當然不願意打仗。如果開始打仗了, 需要用錢啊!他還想為美人們建寶樓啊!他已經知道裴徊光有意幫錦王,他這皇帝還不知道能當多久,那他當然要趁著還是皇帝的時候盡情享樂啊!


    裴徊光含笑望著龍椅上的皇帝。他由衷認為挑了這個人當皇帝, 實在是最明智的選擇。很多時候, 皇帝的昏庸殘淫之舉, 裴徊光都甘拜下風。


    沈茴給裴徊光送梅子糖不過借口, 她是讓平盛借著送糖的緣由, 去打聽早朝上的情況。平盛跑回昭月宮時,來感謝沈茴的幾位宮妃正要離開。沈茴一直記得自縊的靜貴妃,多多寬慰了許久,鄭重讓她們將性命放在第一位。


    沈茴瞧著婉才人神色黯然,幾位妃嬪告退時,她單獨將婉才人留下來,拉著她說了許多話。


    婉才人知道皇後娘娘用意,感激之餘,悄悄勸告自己要堅強些,要不然對不起皇後娘娘的涉險與關切。可她總忍不住委屈。她望著麵前比自己還小好幾歲的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望著她的眸中沒有輕鄙,隻有關懷與心疼。婉才人忍不住紅著眼睛說:“娘娘勸的都對,隻是心裏實在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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