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偏過頭,望向身邊皇帝空著的椅子。


    皇帝這個時候正趴在寢宮上,讓太監孫昌安給他上藥。他背上的病斑尤其多,難受得很。


    自到了關淩,裴徊光不怎麽進宮。孫昌安借機嘴甜往上爬,如今在皇帝身邊,雖沒什麽實權,可是皇帝很是喜歡他。


    “人都到了?”皇帝歎氣。


    “都到了。就連陛下心裏想著的沈家姑娘也到了呢!”孫昌安笑著說。


    一提到沈鳴玉,皇帝立刻皺了眉。


    這幾日,他一直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再等兩年,可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擔心夜長夢多。


    覺察出皇帝心情不好,孫昌安討好地笑著說:“陛下不必顧慮那麽多。這天下的女人呦,能夠侍奉您,是她的福氣。沈家姑娘雖然年紀小,可是奴瞧著她個子高高的,早就長得差不多了。再說了,年紀小就年紀小的妙處……”


    孫昌安細細的嗓子說到這裏,聲音低下去,掩唇笑著,期間深意不必多說。


    皇帝坐起來,怔怔地說:“以前……朕好像也幸過年紀小的。”


    孫昌安詫異地望向皇帝,不明白既然如此,皇帝為什麽還要猶豫?下一刻,他忽然見到皇帝打了個哆嗦。


    “走走走,快服侍朕穿衣往金露殿去!”


    孫昌安趕忙服侍著,再不敢多說。


    皇帝覺得自己的記性真是太差了。他隻是隱約記得他剛當上皇帝的時候也幸過年紀小的姑娘,後來不碰了。


    為什麽不碰了?


    因為裴徊光不高興。


    一想到裴徊光不高興,皇帝臉色發白。


    他知道自己做了太多的惡,這天下太多的人想要他死。頭幾年,他會依賴裴徊光,因為他心裏覺得每次遇到刺客,裴徊光總能保下他的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從今年開始,他心裏隱隱覺得裴徊光不再是他的護身符了……


    皇帝穿上龍袍,坐上龍輦,往金露殿去。


    他抬頭望望滿天的烏雲,咒罵了一句,心裏想著一定要等他到了金露殿之後再下雨,他可不想淋雨。


    孫昌安諂媚地笑:“陛下,為了助興,各宮娘娘們給陛下準備了助興節目,有歌有舞呢!”


    皇帝一想到到了金露殿,就會有那麽多的美人相伴,他心裏頓時又開心起來。


    當皇帝真好啊!


    ·


    金露殿裏已坐滿了人,該來的都到了。滿桌珍饈無人動,都等著皇帝的到來。終於等到內宦尖細的嗓音:“陛下到——”


    滿座的人都起身,矮身跪拜下去。


    皇帝剛一邁進金露殿,望著滿殿的美人心中大悅,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都起來,都起來!今日不用講究這些規矩。哈哈哈……”


    待皇帝坐下,宮女們魚貫而入,端上最後的幾道熱菜。


    沈茴偏過頭,望向皇帝,說道:“陛下,今日佳節,後宮姐妹們為陛下準備了歌舞。”


    皇帝一邊聽著沈茴的話,一邊環視下方。


    美人那樣多,可是她們的相公、父親就在身邊。女人如花似雲,她們身邊的男人們卻粗糙醜陋,讓他的好心情都要減少兩分。


    麗妃帶著幾個獻舞的妃子起身。


    皇帝忽然開口:“等會再跳舞。”


    離席走了一半的妃子們紛紛停下腳步,繼續走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皇帝琢磨了一下,才說:“雖說母後托夢給朕來辦這團圓宴。可母後畢竟喪期未滿,咱們還是應當先去拜一拜太後。”


    席間臣子聽了皇帝這樣說,都覺得很驚奇。原來皇帝也知道太後喪期大操大辦不太好?


    “愛卿們與朕同去。女人們就不用去拜了。”皇帝起身離席,帶著滿殿的朝臣往祠廟去。


    賢貴妃蹙眉,望向沈茴。


    沈茴輕輕搖頭。


    滿殿的女子們等了又等,等那邊拜祭過太後,卻隻皇帝一人回來。


    “岑高傑。”皇帝喚禁軍首領,“將殿門關上。”


    沈茴咬了咬唇。


    皇帝重新入座,環視滿殿的美人們。沒了醜陋的男子們,他心裏這才滿意了。


    皇帝又發話:“誰要跳舞,跳。”


    麗妃這才帶著妃子們開始跳劍舞。入殿不得帶兵器,就算是劍舞,她們用的也是木劍。


    皇帝吩咐孫昌安點燃殿內炭火盆。本是夏日,殿內一下子熱起來。


    他扯了扯龍袍衣領,望向臣子家眷:“這樣熱,夫人們應都褪下衣衫。”


    第167章


    整個偏殿裏瞬間安靜下來。偏殿正中央劍舞的妃子們停下來。樂師撫出的綿長調子忽然走了音, 發出一道尖利的聲響來。樂師嚇了一跳,立刻跪下來,額頭觸地。


    皇帝可不是臨時起意。從一開始, 這一場中秋佳節的團圓宴, 就是一場荒誕的淫宴。皇帝不過是對新進宮的這一批秀女不滿意,想要二次選秀而已。這群拿著皇家俸祿的人, 居然膽敢百般阻攔。


    好啊。你們不是阻止嗎?行啊,朕聽你們的, 不選秀納妃了。身為至高無上的皇帝,難道他還弄不來女人?看看這滿殿的端莊美人們, 這不都是他的女人嗎?


    他心裏還含著點報複的意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今夜過後, 他們將自己的妻女接回家中之後,會如何捶手頓足後悔勸阻皇帝選秀女!


    至於這麽做的惡果?


    皇帝抓了抓奇癢難耐的胳膊。這該死的病百般折磨著他, 讓他食不歡眠不沉, 就連對著能令他心神蕩漾的美人也不能盡情!是的,就算美人被他扒了衣裳綁在床上, 除非借助大量的藥物, 否則他將不能再有反應。當一個男人麵對美人時沒了反應,那和低賤的太監有什麽區別?


    胳膊上的癢痛慢慢好了些, 皇帝這才有精力重新掃視殿內的臣子家眷。


    所有人安靜地坐著,誰也沒動。


    “你們是打算抗旨不遵?”皇帝指著殿內的妃嬪們, “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他又提高音量大喊一聲:“孫昌安!”


    “是!”孫昌安從人群後麵走出來,在他身後是二十餘個內宦, 孫昌安一揮手,那二十多個內宦同時拔出腰間的佩劍, 銀光閃閃。


    孫昌安得意地笑著。徹頭徹尾的走狗笑。


    臣子家眷中有些嬌氣的姑娘忍不住倒吸冷氣, 甚至紅著眼睛開始哭了。甚至有膽小的姑娘顫顫巍巍的將手放在腰間, 想要解衣衫。可是當眾寬衣這樣的奇恥大辱,是與多年閨閣教養相違背的。這樣的羞辱,還不如一頭撞死!


    可是望著那些冷臉太監手中森森的劍刃,她們抖著肩心裏全是畏懼。她們在心裏擔心,就算她們不願,真的能如願嗎?等一會兒這群冷眼內宦會不會朝她們衝過來扒她們的衣裳?


    在內宦統一拔劍的齊聲後,整個偏殿再次安靜了下來。


    皇帝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他逐漸眯起了眼睛,眼中浮現了齊氏骨子裏的殘暴。他剛要再開口,忽聞耳邊的落盞聲。


    在一片死寂中,沈茴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瓷杯落桌,細微又清脆的聲響。


    皇帝聞聲轉頭望過來。


    團圓抖著腿,下意識往前邁出一步。圓滿趕緊拉住她,狠狠瞪她一眼。團圓瞬間回過神來。是摔盞,不是落盞。記錯了,記錯了……


    沈茴沒看皇帝,她目視前方,望著停下跳舞的妃子。她說:“本宮剛入宮時,便知曉麗妃善舞。以前所見都是柔美的舞姿,不曾見今日的劍舞也這樣好看。”


    沈茴頓了頓,轉頭望向身邊的皇帝,繼續說:“陛下可別辜負了妹妹們的心意。”


    皇帝望向殿中站立的妃子,目光一一掃過她們的臉。宮中女人實在是太多了。穿著舞衣的這些妃子們,有些人眼熟,有些人他都沒什麽印象。他打量著屬於他的女人們,又發現了幾個貌美如花的。


    也罷。長夜漫漫,不必執著一時。實在不該辜負了美人們的心意。她們為了取悅他,不知道偷偷練了多久,若他一眼都不看,美人們該多傷心啊。


    皇帝眼中的陰翳慢慢淡去些,臉上也重新有了點笑。他點頭,說:“是朕的錯。朕不該辜負美人的心意。剛剛沒有看你們跳舞,你們便再跳一遍。這一回啊,朕好好看,誰跳得好重重有賞!”


    席間的臣子家眷們悄悄鬆了口氣。然而皇帝的目光再次落過來,拿出帝王的口吻來:“一曲終了,朕不想你們身上再有一絲衣物。否則,殺無赦!”


    像是為了配合他的帝王威嚴,他剛剛說完,殿外忽然炸響一道驚雷,緊接著蘊在烏雲中幾日的暴雨瓢潑而落。


    剛剛鬆了口氣的臣子家眷們瞬間再次白了臉。她們終於明白,今日恐怕在劫難逃……


    “跳吧。”皇帝的聲音伴著殿外的雷雨交加。


    跪地不敢抬頭的樂師這才抬起頭來,趕忙爬回去,穩了穩心神,準備重新彈奏。


    “陛下。”沈鳴玉站起來。


    聽見沈鳴玉的聲音,皇帝的目光瞬間落過去,佝僂的脊背甚至也跟著挺了挺。


    沈鳴玉說:“鳴玉雖然跳舞不怎麽好看,可是最喜歡舞劍了。既然娘娘們準備了劍舞,鳴玉也想上去跟她們一起跳。”


    一瞬間,皇帝眼前浮現新歲時沈鳴玉在擂台上翩若遊龍的矯捷身影。他拍了拍手,連聲說:“好好好!”


    沈鳴玉從席後繞出來,走到麗妃麵前畢恭畢敬地詢問:“娘娘,還有多餘的劍嗎?”


    麗妃搖頭:“每人一把,沒有備著多餘的呢。”


    “哦……”沈鳴玉沮喪地拉長了音。


    皇帝竟然怕沈鳴玉這就要不跳了,他趕忙說:“你隨便借一把劍便是!”


    沈鳴玉轉過頭望向皇帝,笑著說:“陛下真英明!”


    皇帝聽著沈鳴玉誇讚他的樣子,心裏又恍惚了一下。他好像,又看見沈荼了。可成婚兩年,她一共就誇過他兩回……


    聆疾從東偏門進來,快步朝岑高傑走過去,低聲稟話:“大臣們已經知道了陛下的用意,都在外麵跪著。”


    現在?岑高傑聽了聽外麵的暴雨聲。


    孫昌安諂媚地拿了身邊內宦的劍雙手捧給沈鳴玉。


    “這劍不好。”沈鳴玉沒接。


    皇帝回過神來,跟著附和:“就是,閹人的兵器不好。鳴玉,你去禁軍那裏挑一把。他們的劍,每一把都極精良。挑中了,就歸你了!”


    “謝陛下賞!”沈鳴玉朝站在最外圍的禁軍走過去。禁軍個個站得筆直,目視前方。沈鳴玉一邊走,一邊目光從他們腰間的佩劍一一掃過,最後站在聆疾麵前,說:“指揮,可否將劍借我試試?”


    聆疾下意識地皺眉。


    他的劍,是師門代代傳下來的。


    他看了沈鳴玉一眼,解了佩劍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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