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慕強,他甚至在回朝後,嚐試學她。


    不過總是把事情攪得一團糟。


    他因此躊躇不前,畫地為牢。


    可有朝一日,這山自己傾塌,粉身碎骨——


    謝治接受不了。


    “你行啊。”衛旭氣死人不償命,“太子爺有什麽不行的。您要寬衣解帶,試試嗎?”


    她喉嚨被緊攥,還能笑得出來,夜狼般的豎瞳潰散,道:“還是說,小阿治啊,你這二十有四了,還沒個女人呢?”


    謝治:“……”


    他肝肺都要被氣炸,倏地放開手,不置一詞地甩袖而出,踹門聲之大,連遠在院外的親衛都咯噔一下,心想這祖宗雖然平時四六不著,但脾氣溫和,畢竟被寵著長大,就是個紈絝少爺脾性,也從不責罰下人——


    這是點了火|藥包麽,這麽大氣。


    親衛們眼觀鼻,鼻觀心,見太子爺麵色陰沉撂下一句話:“看著人!”


    然後走去別院,是武器庫。


    親兵:“是。”


    心裏卻嘀咕:這是勾搭不成,惱羞成怒要殺人嗎?


    過了片刻,太子爺回來了,攏袖入內,親兵立刻垂下頭。


    其中一個小聲道:“不像是刀啊。”


    “殿下腰間有佩刀呢,殺人用不著再跑一趟。”


    謝治再次回房時,衛旭坐於床榻,屈腿,手腕搭在膝蓋上,像是隻被驚擾的斑斕獵豹,聽到聲響,淡淡地抬頭。


    謝治心性藏善,再怎麽發怒,也不至於做出辱人的事兒,衛旭心裏門清。


    也就肆無忌憚多刺了他幾句,否則這臭小子,支棱不起來。


    溫室裏養大的,沒甚緊迫性,他那三弟都把想要奪嫡寫在腦門上了,他還在優哉遊哉填著小曲。


    見謝治麵無表情地朝她走來,衛旭還有些詫異這位又趕回來幹甚。


    “擦哢”一聲。


    足腕間寒光一閃。


    謝治將鐵鏈另一端鎖死在床頭,冷冷撂下三個字:“別想走。”


    衛旭像是覺得這場景熟識,笑了聲,帶著拿捏人七寸的乾坤在手:“別傻了,你父皇來,我得沒命。被一國皇子折辱的敵國將領,能有命嗎?”


    謝治喝道:“那你知道沒命,還跑來齊國作甚?!找樂子嗎?!”


    “這倒也不是。”衛旭像是乏了,聲音小了下去。


    她脾氣漸躁,有次清醒後,發現跟了十多年的親信,被她砍得血肉模糊,心知不能這麽下去了,開始琢磨怎麽自殺。


    就收拾了夠半年的五識散。


    大梁她逛得爛熟,便去了東齊。


    等五識散磕完,隨便找個山頭或水鄉,長臥不起。


    “至少三日內,父皇不會知道。”謝治想了想,道,“重重不會和父皇說,最多半夜爬隔牆來我這裏鬧一下。老三也不敢提及——他為了讓你心甘情願回府,一夜風月後,殺了整個雜耍攤的人吧?”


    衛旭倏地一挑眉。


    她忽然覺得,這位太子爺,倒沒那麽傻白呆愣。


    的確成長了幾分。


    她見謝治又怒氣衝衝走了,沉吟。


    不一定。


    那位爾玉殿下不會說,別人不一定。


    比如藥館那日,信口報出幾串藥名位置的公子,打量她的視線,總讓她不甚舒服。


    像是被看透所有偽裝。


    *


    宣玨自太極殿告別,已是深夜。


    蔣明樂嗬嗬地,想要送他出宮門,宣玨頷首道:“不勞公公,我自行離開即可。”


    謝策道神情莫測,立刻派人去了未央宮,得到消息說,太子帶人走了。


    帝王擺擺手,道:“等明日朝會再談。”


    宣玨心知,恐怕是要朝會之後,扣押住太子,再另行打算。


    今夜,陛下還不想打草驚蛇。


    蔣明便喚來兩個宮人,替宣玨掌燈。


    天金闕處,宣玨也曾以步丈量,對其中布局很是熟識。


    宮人本打算走平路,宣玨卻指了一處小路道:“走此處是否更近些?急著回府。”


    宮人點頭。


    宣玨便踏上那條林間小道——未央宮背後的樹叢。


    心想:她應是睡了。


    看未央宮燈火已熄,宣玨收回目光,正踏步向前,忽聽到前麵木葉簌簌,有人攀越最矮處的宮牆,再順溜踩著枝椏,靈動得堪比貓,落在了不遠處。


    她也像是沒料到有人經過,剛一抬頭,愣了下,心虛地後退半步,心道:“深更半夜,撞鬼了。”


    宣玨起先還以為是宮闈裏,貴人養的貓,等人落地,急匆匆轉身就要走後,才反應過來,淡淡喚了聲:“殿下。”


    又道:“大半夜的,您還未休息呢?”


    謝重姒:“……”


    她也不躲了,笑道:“大半夜的,宣公子這是剛從哪出來呢?”


    宣玨:“太極殿。”


    謝重姒愣了下,問:“你去找父皇幹甚?等等,父皇剛派人來未央宮找阿九,你讓的?”


    宣玨溫和著聲:“臣幹涉不了陛下的決斷。”


    謝重姒:“……但你影響了他這麽決斷。”


    宣玨:“臣隻是如實告知。殿下這是要出宮麽?”


    謝重姒:“……不。”


    “那臣送殿下回宮?”他抬掌向上,做了個請,指向未央宮主門,“或者,殿下原路返回罷。”


    宣玨明明是溫和含笑,謝重姒卻敏銳地察覺到,他不想讓她插手的意味,上前一步問道:“阿九是衛旭,對不對?”


    “說不準。”宣玨笑了聲,在宮燈下注視著她。


    箭袖短打,罕見的黑色,很少見她如此穿著。


    不過倒是意外襯她。


    黑發高束,肌膚雪白,一雙杏眸在明滅的馬蹄宮燈下,猶如閃爍的曜日,濃烈炙熱。


    宣玨複又道:“不過看太子這麽焦灼,八九不離十。更何況明日就能見分曉了。殿下,您最好莫要插手,信我。陛下……震怒。”


    震怒到謝治都要被削一頓的地步。


    “那她會死吧?”謝重姒抬眸看他。


    宣玨想了想:“或許,由陛下定奪。”


    他這句裏的“或許”,就是個委婉的“會”。


    謝重姒聽懂了,斂下神來:“行。要真的是衛旭,事關國祚,我不插手,我也插不了手。踏足鄰國,她是自己找死。本來我還以為是趙九州呢,畢竟她不管朝廷事,遊曆山水去了。”


    說罷,就轉身,越過宣玨,正準備從另一邊回未央宮。


    同宣玨錯身而過時,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宣玨垂眸看她,忽然道:“也不是不能救。”


    帶有檀香味的氣息清冽如雪,噴灑在謝重姒耳側,一時間酥麻顫栗,謝重姒險些沒聽清他又說的話:“微臣瞧見,殿下似是惻然。若是實在難安,可讓金大夫連夜接她離開。鬼穀之人,陛下也不敢隨意拿下的。”


    宣玨語氣隨意至極,甚至有些不以為然。


    事有蹊蹺。這女子上位者慣了,肯低伏做小留在三皇子府,恐怕還有其他心思。


    是得留一命,見爾玉不忍,他順坡下驢說上一嘴罷了。


    但謝重姒聽到他說什麽後,瞳孔一縮。


    指尖微顫,下意識地道:“你就不能不要攙和進這種爛泥攤子裏!她要真是衛旭,藏在皇子府邸,是為了戕害忠良還是為了霍亂超綱?!又牽扯到奪嫡紛爭,還有每年禮部科舉,必不可少的徇私舞弊,今年這事兒還是三哥在負責的——亂七八糟的波雲詭譎,沒準這事完了,一堆人下獄的下獄,削職的削職……”


    謝重姒一頓,察覺到宣玨倏忽變得幽深的眸,麵色不變地把那句話“你就不能安安穩穩地做你四麵不沾的溫賢臣子,好好地青雲直上”吞了下去。


    話鋒一轉:“你是要把這水攪得更渾嗎?”


    宣玨慢吞吞地放開謝重姒的手腕,唇角笑意不變,清湛的眼眸也依舊溫和,頷首道:“不敢,殿下太高看我了。方才見您急著離開,多有得罪,還望您勿要介懷。對了,殿下提到禮闈一事……”


    他看了眼那早就避開,不敢聽貴人論述朝堂之事,退到樹林外的兩位宮人。


    幹脆低下頭,真的湊到謝重姒耳邊,微不可查地試探問道:“是覺得三殿下,會因此一蹶不振嗎?還是會因別的原因,忽然倒台?”


    第70章 雙向   臣,謝主隆恩


    謝重姒心道不好。


    夜風一吹, 她焦頭爛額的腦袋清醒了。


    宣家倒台,受三皇子一脈牽扯。不是因禮闈,而是因謀逆, 本該爆發於去年冬。


    ……宣玨這是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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