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顧屹之竟是一臉錯愕和荒唐。


    好半響,他振了下衣袖,說:“真是笑死人了,是誰告訴你,你生父另有其人?”


    顧風華:“?”


    司珩青:“?”


    鬱秋:“???”


    顧風華先是回頭看了眼鬱秋,緊接著質問道:“顧屹之,你什麽意思?”


    “本尊什麽意思?”顧屹之冷笑,“難不成,這麽多年來,你一直以為你生父另有其人?”


    看到顧風華不知所措的反應,顧屹之笑了出聲,“原來這麽多年你都是這樣想的,難為你這般深沉的心思,竟是藏了這麽久。”


    “不,”顧風華滿臉驚愕,低聲說,“你不可能……”


    “是鬱秋騙了你!你還不明白嗎?!”顧屹之音調陡然抬高,“她的話你也能信?你簡直愚不可及!告訴我,她都跟你說了什麽?她為什麽跟你說,我不是你生父?!”


    顧風華回頭看向鬱秋,鬱秋抿了抿唇,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老三竟然一直以為他不是顧屹之親生的!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鬱秋問係統。


    “因為你騙了他呀,”係統說,“如果老三以為他不是顧屹之親生的,就會早點攢夠失望離開,安安心心待在你身邊。”


    鬱秋:“……”草我以前居然這麽卑鄙?!


    “我娘是薊國人,因為不滿劍閣當年協助大宛國滅了薊國,乃與他人好,才有了我……”顧風華喃喃地說,“難道不是這樣嗎?!”


    “可笑至極,可笑至極,”顧屹之又氣又笑,“原來,這麽多年你一直是這樣以為的,怪不得你寧願落魄潦倒,也不肯回到劍閣!”


    顧風華回眸看向鬱秋,眼眸裏噙滿淚水,淨是難以置信,他說:“你騙我?”


    鬱秋:“……”


    司珩青冷不防說:“現在你可算相信,鬱秋有多絕情了?”


    鬱秋百口莫辯,看了司珩青一眼,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算了,還是當個卑鄙的、絕情的人輕鬆。


    心思多了,怪累人的。


    “阿華,”顧屹之歎了口氣,溫聲說,“我就是你生父,如假包換,那個女人欺騙你這麽多年,事到如今,你還要跟她走嗎?”


    顧風華有些彷徨,如果這時候師尊說點什麽,哄著他、安慰他,他一定會聽他師尊的!豁出一切和她站在一起。


    但鬱秋什麽都沒說。


    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誰對誰錯,誰真誰假,他甚至有些糊塗了!


    鬱秋為什麽要騙他?騙了他這麽多年?


    這跟顧屹之隱瞞他娘親的真實身份、欺騙他這麽多年,有區別嗎?!


    說到底,他就一直活在謊言之中,還樂觀地以為,師尊的種種行為都是為了他好。


    他開始有些理解此前司珩青的心情了,被玩弄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他想要一個真相,想知道鬱秋當年為什麽要這麽做……


    顧屹之也沒有料到還會有這麽一出,峰回路轉,顧風華竟然開始動搖了。


    他帶笑說道:“阿華,本尊提醒過你,你身後那個女人不值得信賴,偏偏你還對她死心塌地。”


    “梵音公主,是背叛薊國的人,”司珩青突然開了口,低眸看著石板上的人,“對嗎,秋兒。”


    鬱秋有些驚訝,看了眼司珩青,點頭。


    阿青怎麽會知道這些?


    他在幫自己開脫嗎?


    劍尊顧屹之詫異道:“你,你們……怎麽知道?你們怎麽清楚內情?!”


    司珩青淡淡地說:“昔年,你求娶薊國梵音公主,與她合謀借來青蓮火,從她口中得知青蓮火的秘密,以及破解用青蓮火淬煉的極品法器的方法,轉述給你父親老劍尊之後,直接引來了薊國滅國之禍,顧屹之,實情是不是如此?”


    顧屹之沉了口氣,良久才道:“老劍尊想要徹底占有青蓮火,便與大宛國協議,破了薊國的國防,屠城之日,梵音公主剛剛懷上了我的孩兒。”


    “阿華出生之後,老劍尊一度想以他做爐鼎,供養青蓮火,”顧屹之道,“但梵音以死相逼,又因亡國之痛,日日活在悔恨之中,便甘心當作爐鼎,為劍閣供養著青蓮火,隻求我……能護著她兒子。”


    顧風華腦子裏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他的出生就是個禍患。


    他才是一切罪孽的源泉。


    他的母親叛國,而他被滅國仇人撫養長大……他這一生,活的像個笑話。


    “鬱秋,”司珩青冷冰冰地說,“你費盡心思為他編造謊言,就是為了讓他心裏好受一些?”


    第32章 略有些急促的心跳。……


    32.


    刺鼻的氣味, 熟悉的溶洞,天光下的女人,微弱的青蓮火……眼前這一幕幕, 在鬱秋腦海裏不斷地閃回。


    她愈發確信, 她來過這裏,見過石板上這個女人,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些陌生的片段閃現在腦海裏,與眼前的情景相互交疊。


    貌美的女子被鐐銬固定在石板上, 手腕處插著細小的管子, 源源不斷地放著血, 一滴一滴, 灌溉在璀璨的青蓮火上。


    綠色的火光照著她蒼白的臉,她噙著淚, 一遍遍地求情——


    “幫我……”


    “殺了我,殺了我……”


    鬱秋試著去回憶更多,頭卻開始痛起來。


    司珩青低眸看她, 微弱的光源下,她的麵容有些模糊, 烏亮的眼睛裏光芒黯淡下去。


    “怎麽了?”司珩青低聲問。


    “我……”鬱秋抬起臉看他, 皺起眉頭, 她說, “我頭疼。”


    “別去想了, ”司珩青道, “老三也不在乎你當時為何要騙他, 他隻是不確信罷了。”


    兩人對話發生的時候,無人注意到——


    石板上的女人,手指尖突然動了一下。


    那是鬱秋進入溶洞之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她轉過臉看向顧風華, 此時的他反而冷靜下來了,回想種種往事,個中因果,竟然有一些開悟了。


    “師尊,”顧風華喉結上下滾了滾,啞聲說,“我以前總覺得,你待我不如另外兩位師兄,雖很少苛責,但也疏於教導,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現在我想明白了。”


    鬱秋:“什麽?”


    “我娘背叛薊國,間接害死了薊國數十萬百姓,你本就應該恨我,不該幫我,”顧風華搖搖頭,無奈地笑,“可你還是選擇了幫我,既然如此,我又憑什麽要求你……像對待其他兩位師兄一樣,來對待我?”


    “我明白了,這一切本應該是我罪有應得。”顧風華想通了這一切,反而覺得輕鬆多了。


    鬱秋有些恍惚。


    顧屹之欣然道:“阿華,你早點想明白就好,這個女人騙了你這麽多年,你實在不應該再由她擺布了!”


    顧風華看了顧屹之一眼,眸光立刻沉了下去,冷不防道:“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顧屹之愣愣地說:“……阿華?”


    “閉嘴,”顧風華道,“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我親爹,我就不會對你下殺手了?”


    “可你都已經知道真相了!”顧屹之急道,“為什麽還是這般態度?!”


    顧風華二話不說,一抬手,掌心出現一把小小的短/弩,箭頭藏在指下,拇指按下扳機——


    溶洞裏忽然亮了一瞬,一柄流火般的短箭從顧風華掌心飛出,迅速地穿破顧屹之的肩口。


    “噗”地一聲,顧屹之肩上立刻多了個血窟窿。


    顧屹之臉色煞白,悶哼一聲,左手捂著右肩,難以置信地看著顧風華,半響,他低聲問:“在校場上,你為何不用暗器?”


    顧風華以短弩指著他,麵無表情,“贏你,當然要光明正大。”


    “你,”顧屹之低頭看著肩上涔涔的血,嘴唇顫抖,哆嗦著說:“你……你果然是,鐵了心要殺本尊?”


    顧風華目光直視麵前的空氣,冷冷地說:“你死不足惜。”


    顧屹之打了個冷顫,喘著氣,字字清晰地說:“你若殺我,便是犯下天底下罪無可赦的惡行,弑親者終將受到天譴,於你修煉之路無益,隻會讓你滋生心魔,墮入修羅道。”


    顧風華道:“你在為我考慮嗎?”


    顧屹之正要開口,顧風華笑了出聲,短弩指著他心口,湊近了些,陰惻惻地說:“那我也為你考慮考慮,讓你死得漫長一點,像你對待我娘一樣,一點點將你的血放幹,如何?”


    顧屹之臉色仿佛被凍住,胸腔劇烈地起伏著,輕輕地說:“阿華,阿華……你瘋了嗎?爹哪裏對不住你了?”


    顧風華輕輕地笑。


    “你要這青蓮火,我帶你來看了,你要拿走它,爹也不會攔你,可是你得想清楚,”顧屹之沉聲說,“青蓮火以梵音的身體為爐鼎,一旦離開她,便隻能靠你自己的血,養著這火焰,你……你做得到嗎?”


    “她呢?”顧風華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她會怎麽樣?”


    顧屹之道:“她的身體早已經和青蓮火融合,一旦拿開,她也會死。”


    顧風華怔了下,冷笑,“她已經這副樣子了,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顧屹之歎道:“你若留在劍閣,她也不必死。”


    聽聞此言,顧風華怒氣突然湧了上來,手中的短/弩照著顧屹之的臉摔過去,弩身在他臉上砸出一臉血,另一隻手一把掐住顧屹之的脖子,將他往後一推,抵在石板邊緣上。


    他目眥欲裂,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尖銳的刀,撕心裂肺地吼道:“顧屹之,誰把她害成這樣,你心裏當真沒數?”


    顧屹之被扼住喉嚨,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被抵在石板上,眼珠子往下瞟,艱難道:“若當日……以你為爐鼎,她便、不必如此……”


    最後一句話說完,顧屹之喉嚨上溢出一絲血,麵容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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