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燦爛如星隕,喧豗似火攻。


    寧汝姍仰頭看著煙花,如雨星光在眼前一閃而過,卻又留下來不及散去的光芒,絢爛綻放如千樹開花。


    耳邊是扶玉激動地跳腳的聲音,連冬青都忍不住叫好。


    她突然心有所感地低下頭。


    容祈沉默地坐著,五彩斑斕的火光落在蒼白如玉的臉頰上,他就像一座透著灰白之色的雕像,無動於衷地坐在混亂嘈雜的人群中,所有人都在此刻離得他遠遠的。


    人群的喜怒與他並無關係。


    她愣愣地看著,突然覺得心如針紮。


    “世子,我推你離開吧。”


    容祈沉默間,突然聽到耳邊傳來她吐氣如蘭的聲音,在連聲爆竹中依舊清晰可聞。


    寧汝姍推著他悄悄出了人群,直到耳邊喧鬧熱烈的聲音隻能依稀可聞,這才停了下來。


    “不看了?”容祈淡淡問道。


    “不看了。”寧汝姍把輪椅上的小兔子花燈塞到他手心,“世子喜歡花燈嗎,我給世子做個花燈。”


    “你會做花燈?”


    “會一點,小時候無聊自己學的。”她皺了皺鼻子,得意地說著,“可比這隻小兔子好看多了。”


    “可我又看不到。”容祈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自嘲地笑了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


    寧汝姍突然伸手握住他的眼睛。


    溫熱柔軟的手落在冰冷的眼睛上。


    他甚至隻需要眨一下眼睛,睫毛都能感受到她手心的軟綿。


    “你……”容祈下意識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拿下。


    “世子若是好好吃藥肯定能好的。”


    “為什麽要自我放棄。”


    “你自己說過的,一直向前走才是啊。”


    “你忘記了。”


    他說過的?


    他蹙眉,隱約有些印象,卻又想不起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可寧汝姍的口氣太過篤定,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說過。


    “我們不吵架了,回去好好吃藥好不好。”寧汝姍軟軟說道。


    容祈素白冰冷的手就這樣搭在她的手腕上,一隻手就能圈住的手腕,細細的,溫熱的脈搏在指腹間清晰地跳動著。


    她明明隻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可有總是讓她感受到一點難以言棄的堅韌。


    原以為她是跌落在他腳邊的小雀,卻更覺得她像是那團在黑暗中瑩瑩生光的小火苗。


    容祈輕輕歎了一口氣。


    “嗯。”


    世子和夫人和好了!


    冬青這雙利眼立馬發現了端倪,驚喜地恨不得當場放個煙花慶祝一下,熱情地跑上跑下,就差那根繩子把兩人綁起來。


    “這張花燈放在車前照明吧。”上馬車前,寧汝姍遞出花燈笑說著。


    尋常馬車在夜間開車都會在車簷上放幾盞燈籠照明,有錢人甚至是拿著夜明珠,容家的馬車就是放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不過對著夫人這樣無光痛癢的請求,冬青爽快地答應了,甚至掛在車轅正上方,慎重得像是得了個寶貝。


    容祈卻是頗為不悅:“不是說送我的嗎?”


    “我在畫一個送給你,這個不好看。”


    “是不好看,姑娘畫的可好看了。”扶玉炫耀著,“我的那個小兔子,就像真的一樣。”


    容祈冷哼一聲。


    “不要兔子。”


    “我給你畫一隻嬌嬌吧。”


    “誰要它。”容祈嫌棄說著,“我,要一直小雀,全身都是淺灰色的,頭頂到脖頸有黃綠色的細絨,尾羽又是黑的。”


    “原來世子喜歡小雀啊。”寧汝姍驚訝說著。


    “不喜歡。”容祈呲笑著,“我隻喜歡她。”


    話音剛落,他倏地沉默下來,心中那點隱晦的羞恥卻是翻天覆地地湧了上來,洶湧到他還不清楚那是什麽,卻完全無力反抗,隻能麵色不顯,沉默地上了馬車。


    寧汝姍正打算上馬車的時候,突然覺得頭皮發麻,抬眸看了眼樹上。


    一雙靈動深邃,在搖曳燈火中帶著一點異色瞳孔的眼眸落入眼簾。


    那人對著她展眉一笑,異常深邃的眉眼微微揚起,風姿特秀,爽朗清舉。


    ——寧汝姍。


    他張了張嘴,無聲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野性桀驁,狂妄邪氣。


    “怎麽了?”容祈久不等人上來,敲了敲車壁。


    寧汝姍正打算說話,卻見樹上的人瞬間消失不見,連著樹葉也不過是輕微晃了幾下,好似不過是微風輕撫。


    “沒,沒什麽,樹上剛才有一隻小耗子。”


    寧汝姍收回視線,上馬車的時候,笑說著。


    “啊,老鼠!在哪!在哪!”扶玉嚇得連忙跳上馬車,驚恐地四處張望著。


    “沒事,跑了。”寧汝姍笑說著。


    “耗子?”馬車內容祈挑了挑眉問道。


    寧汝姍側身坐在他身邊,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著:“剛才樹上有個人。”


    容祈的手瞬間收緊。


    “我看著不像大燕人。”她嘟囔著,“高鼻深目,但也有點中原人的感覺。”


    “不會是你說的大魏奸細吧。”


    大魏在占地北地之後,攻打西夏,回鶻,甚至連著更北方的遊牧名族,傳說中的匈奴後代都被攻克了。


    是以大魏多數人的都比大燕人來的眉眼深邃,甚至還有不少異瞳人。


    “我們走吧。”冬青的聲音在車門外響起。


    “算了,沒事的,我明日去報官好了。”寧汝姍坐直身子,奉公守法地說道。


    容祈冷笑著:“你去報官怎麽說?京兆府那些蠢貨……”


    馬車突然一個震動。


    寧汝姍還未坐穩,就被直接顛了出去,朝著前麵撲過去。


    一側的容祈伸手去撈人,馬車又戛然停在原處,寧汝姍又猛地向後倒去。


    兩人皆躲避不及,就這樣撞在一起。


    頭頂的夜明珠依舊幽幽散發著幽光。


    馬車內的兩人相疊在在一起,寧汝姍睜大眼睛看著麵前那雙無神的眼睛。


    靠近了看才發現原來這雙眼睛格外深邃黝黑,看久了能讓人溺進去。


    細軟滑膩的紅唇猝不及防貼在冰冷的唇角上,用力到在唇角留下一點豔麗的紅色。


    容祈張了張唇,但很快又閉上嘴。


    就在剛才張嘴那一瞬間,他嚐到一點口脂的滋味。


    帶著那點熟悉的梅花味。


    寧汝姍手腳發軟,急忙起身,躲在一旁,一抬眸,就看看他唇角那點刺眼的紅色,臉色漲紅,連著手指都泛出紅意。


    “世子沒事吧。”


    冬青著急說道,正打算掀簾進來,卻聽到容祈冰冷的聲音:“沒事。”


    “路上不知怎麽跑過一隻耗子,驚到馬了。”冬青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守在門口小聲說著。


    “回府。”容祈閉上眼說著。


    寧汝姍低著頭,手中的帕子都要被攪出一個洞來,馬車行進間,那點嫣紅色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晃動。


    馬車停在容府門口。


    “到了。”容府門口的冬青跳下馬車說著。


    沉默一路的容祈正打算下馬車。


    突然被人抓住手腕。


    那雙手滾燙顫動,軟弱無骨。


    “有口脂。”寧汝姍強忍著羞澀,小聲說著,“我給你擦擦吧。”


    容祈僵坐在原處,感覺那人靠了進來,身影落在自己麵前,籠罩在他。


    那隻手捏著帕子落在唇角,小小的,帶著滾燙的熱意。


    刹那間,梅香濃鬱,嬌嫩欲滴。


    第25章 風起


    深夜, 容祈被熱醒。


    他睜開眼,立馬感覺到懷裏多了一個人,原來是寧汝姍不知何時帶著自己的被子一起鑽進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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