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梅夫人傲骨。”


    他行了第二個禮。


    “謝韓相大義。”


    他行了第三個禮。


    寧汝姍看著他,愣在原處,不知為何,隻覺得眼眶酸澀。


    “襄陽之仇,必當百倍方奉還。”


    宴清本就身體不好,冬日在外麵站了這麽久,說了這麽多話,最後行了三個大禮,就已經讓他臉色血色盡失,唇色發白,可那雙淺色的眸子卻越發明亮耀眼。


    “韓相之死,也會水落石出。”


    “梅夫人不會白死的。”


    寧汝姍忍不住閉上眼移開視線,壓下心中的劇痛。


    “還請三娘子節哀。”宴大郎君又恢複了矜貴冷漠的模樣,對著她點點頭,轉身帶著侍衛下了山。


    “姑娘,我們走吧。”扶玉小心靠近她,伸手牽著她冰冷的手,認真說道,“你還有扶玉啊。”


    “扶玉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寧汝姍看著麵前之人,麵露哀戚之色:她隻剩下扶玉了。


    她伸手把人溫柔抱在懷中。


    “走吧。”她低聲說道。


    扶玉握緊她的手,突然小聲說道:“姑娘去哪,我就去哪。”


    “我……小心。”寧汝姍猛地伸手把人推開,與此同時,一把長刀在兩人身邊悍然落下。


    扶玉腦袋撲通一聲磕在石頭上,後腦勺立刻滲出血來。


    她眼前一黑,隻能看到一點模糊的黑影,隻看到寧汝姍被人打暈抗在肩膀上。


    “殺不殺?”


    “不用了,大冬天沒人救也活不了。”


    那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扶玉昏迷前模模糊糊想到,突然打了一個哆嗦。


    ——“她看到我的臉了,殺了吧?”


    ——“扔到井裏沒人發現就死了。”


    扶玉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一點力氣,死死睜大眼睛,努力看清麵前說話之人。


    說話那人穿著潔白的衣袍,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可眉眼卻格外深邃,他撇頭與人說著話時,偏偏帶著如沐春風的模樣。


    ——程星卿。


    容祈坐在相國寺的大堂內,撥動著佛珠的手突然停在這裏。


    “還未回來嗎?”


    冬青看了眼外麵:“不如我讓沙彌去山上看看。”


    “快來人啊,這位姑娘受傷了!”


    “快去找大師兄。”


    “山路上看到的。”


    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容祈臉色一變,倏地起身。


    “我去看看,世子不要急。”冬青勸住他,快步上前,隻看到一群小沙彌抬著一人衝衝跑來。


    那人散落在擔架兩側的碧綠色的裙擺格外眼熟。


    冬青眼皮子一跳。


    “扶玉。”他上前去看擔架上的人。


    扶玉流著一腦袋的血,十指血肉模糊。


    “她怎麽了?就她一個人嗎?還有一個夫人呢。”他拉著其中一個小沙彌連聲問道。


    小沙彌被他嚇了一跳,連連搖頭:“就這一個,小娘子腦袋磕到手了,也不知怎麽自己爬下山的,我們師兄弟去山上撿柴發現的,沒有其他人,就她一個人。”


    身後傳來佛珠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 ——


    寧汝姍醒來的時候,愣了一會兒才看到清醒過來,連忙起身坐了起來。


    “你燒得這麽重,休息一下吧。”


    屋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寧汝姍扭頭,瞪大眼睛,鬆了一口氣。


    “小程大夫。”


    程星卿停下寫藥方的筆,抬眸對她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夫人。”


    溫文爾雅,如沐春風。


    寧汝姍莫名警惕起來:“這裏是哪裏?”


    “官家的別院。”


    寧汝姍瞪大眼睛:“你是……官家的人。”


    “梅夫人不讓你出門是正確的。”程星卿緩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這張臉若是被人發現了,所有事情根本就瞞不住。”


    “是你害死了他們。”


    寧汝姍不由一顫,嘴角緊抿。


    “自從見了你,官家就對寧家心存忌憚,這也是為何會派他去襄陽的原因,之後遲遲不發兵。”他長歎一口氣,幽幽說道,“你也知道官家,疑心甚重啊。”


    寧汝姍聲音搖搖欲墜。


    走廊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給你擦擦眼淚。”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子,為她係上披風,含笑地看著她,最後附身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隨後推開一步,“好自為之。”


    話音剛落,就聽到大門被人嘎吱一聲推開。


    官家陰沉的臉出現在身後,他身後還站著寧姝鼻青臉腫的臉。


    “你,是你,你果然是韓錚的女兒。”他重重踏進屋子,好似一頭嗜血的孤狼,狠狠瞪著她。


    寧汝姍看著麵前狂怒之人,原先官家模糊的臉瞬間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說,秘寶在哪?”他拔出一側侍衛的劍,指著寧汝姍瘋狂喊道,“你一定知道,我不信,這麽大筆寶貝,韓錚會任由他消失。”


    寧汝姍看著抵著自己鼻尖的長劍,心中悲涼之意不可遏製地湧了上來。


    這就是她生父,她曾經崇拜的韓錚所一力扶持的幼主。


    這就是他養父,她的爹爹力竭而亡保護的大燕主人。


    無能,自私,癲狂,怕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冷靜推開劍鋒,起身說道。


    燕舟睜大眼睛。


    “胡說,你怎麽會不知道,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你一定知道。”他狂亂地揮著劍,打落一側長案上的花瓶,“你是不是故意的,讓所有人都把襄陽城破的厄運壓在朕的頭上。”


    “我就知道,你們韓家人,你們……分明就是有不臣之心。”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目光中帶著一絲煞氣,手中長劍朝著寧汝姍劈了過來。


    就在此刻,變故突生。


    一把模樣怪異的寬刀擋在寧汝姍麵前,握刀之人手腕側翻用力,竟然直接當場把長劍劈斷。


    迅雷不及,煞氣洶洶。


    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直到那斷掉的劍頭劃著寧姝的臉而去,一滴血落在她眼前。


    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長空。


    一側的程星卿無聲地搖了搖頭,後退一步,直接避到黑暗中。


    “你,你,白起!”燕舟愣了好一會,突然看到他的綠色瞳孔,尖銳喊道,“果然,你們是一夥的,寧家,寧家也叛國。”


    “放屁。”白起持刀而立,清雋的少年冷冷注視著麵前大燕之主,倨傲說道,“我白家所到之處,誰能抵擋。”


    “抓住他,殺了他,殺了他。”燕舟瘋狂大喊。


    守在門口之人這才湧了進來。


    白起冷笑一聲:“廢物。”


    他長刀一掃,幾乎不留任何力道,如雲海嘯,撲麵奔騰,殺氣騰空。


    第一批侍衛當場被攔腰折斷,鮮血濺射一地。


    白起以刀帶人,直接卷起小被子,把身後的寧汝姍抱在懷中,幾個騰空破窗而走。


    “弓箭手,射!”


    白起目光一凝,殺氣讓墨綠色的眸光越發璀璨,渾身是血的模樣宛若修羅在世。


    他一手把人按在懷中,一手拎起那把巨刀,揮落鋪天蓋地的箭雨。


    “把那個大魏人給我射死,寧汝姍不要弄死活了。”燕舟氣急敗壞地在地上喊著。


    “把我放下。”寧汝姍的聲音悶悶傳來。


    “不放。”白起手中的巨刀幾乎舞成一道刀牆,聞言還笑嘻嘻地說著,“都是小廢物,人海戰術而已,小爺才不會死。”


    白起手中的那柄寬刃大刀在他手中宛若一個舉重若輕的玩具,他身形極快,宛若鬼魅,若是獨自一人即使在來勢凶猛的劍雨中依舊遊刃有餘,偏偏懷中還有一個寧汝姍。


    “你會死了,放我下來。”寧汝姍明顯感到他的氣息便沉重了,連忙說道。


    “殺了他啊,還不快,射箭啊!射死他!”地下是燕舟大發雷霆的聲音。


    兩人已經靠近門口,直接迎上最薄弱的侍衛射程中,白起早已殺紅了眼,長刀所過之處,血肉模糊,可他還是把寧汝姍死死護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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