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茫然地看著熱鬧的大街,小嘴微張,大眼睛撲閃著:“咦,我怎麽都不認識了。”


    “鵝鵝,鵝鵝帶路。”她低頭對著大白鵝說道。


    大白鵝站在容祈腿邊,腦袋也跟著轉了幾下,同樣僵在原處,緊緊依偎著容祈。


    “啊,你不認路啊,你在家不是都認路的嘛?”寧歲歲見狀,不由大驚。


    容祈聽得隻覺得眼前發黑。


    這姑娘還沒走丟,真的是運氣啊。


    “那你知道你娘施粥的地方有什麽顯眼的東西嗎?”容祈循循善誘地問著。


    “我知道我家在哪?”她小聲說著,“娘教過我的。”


    “在哪?”


    “榷場寧家酒肆。”歲歲一向記性好,對娘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記得牢牢得,“我娘叫寧汝姍,我叫寧歲歲,我今年三歲,也可以帶我去紅樓,王叔叔知道我的,或者你帶我去榷場的碼頭,鵝鵝認識路的。”


    “但是榷場怎麽走呢。”


    寧歲歲摸摸下巴,扭頭去問容祈,卻見容祈正死死盯著自己,麵容僵硬,唇色雪白,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竟然有些駭人。


    她一下子被嚇在原處,磕磕絆絆問道:“怎,怎麽了?”


    “你說,你娘叫什麽。”


    容祈感覺自己心跳在加速,被釘在身上的七竅玲瓏釘疼得他眼睛充血,唇齒發寒,連著說話都帶著血氣。


    寧歲歲被嚇壞了,瞪大眼睛,掙紮著下來,卻被人牢牢桎梏著。


    容祈把人控製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波濤駭浪的情緒,可眸底下被掩蓋多年的絕望卻在此刻被劇痛被翻了出來,讓他整個人在悲涼中帶著一絲期冀。


    這麽多年,他從一開始害怕睡覺,到後來希望她能來自己夢中,可一日接著一日的失望,讓他開始恍惚以為她其實沒有死。


    他甚至不願去看寧家祠堂內的那個嶄新的靈位,他總以為她就在隔壁的院子裏睡覺,幾次三更半夜去她的屋子裏與他說話。


    程來杏說是悲痛傷心,思慮過多照成的癔症。


    可今日,他聽著這個三歲的小女孩童言無忌,開開心心地說出那個他日思夜想,卻求而不得,到最後便連聽都不敢聽到的名字。


    “你娘叫……”


    “寧、汝、姍。”


    他每說一個字都覺得眼前發黑,到最後他甚至害怕神思再次清明時,那個無憂無慮念著她名字的小女孩就會在自己懷中消失不見。


    就像無數個日日夜夜中的癔想中一樣。


    —— ——


    “你看我家小姑娘了嗎?紮著兩個小啾啾,穿粉色衣服,大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寧汝姍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散出去尋人。


    “沒有沒有。”


    “你看到一個小女孩了嗎?她穿著粉色衣服,頭上紮著兩個小丸子,腰間還帶著小香囊,三歲的樣子,她身邊可能還跟著一隻大白鵝。”


    寧汝姍原本今日是不打算帶寧歲歲去金州的,因為金州現在太亂了。


    結果歲歲一大早就開始粘著人,最後甚至自己帶著大白鵝自己偷偷先爬上馬車,嘴裏也是一直念叨著:“小劍劍好了,要去拿。”


    最後她也是被纏得沒辦法,這才把人帶出來,施粥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呆在馬車裏不要動,又留下不少人看著,誰知道一眨眼的功夫,歲歲就不見了。


    要知道歲歲一向聽話,也從不亂跑。


    她一丟,眾人就怕是被人抱走了。


    寧汝姍不知不覺走到第二條街,隻覺得頭暈目眩,她甚至不敢想若是找不到歲歲,該如何是好。


    她還這麽小,若是被人欺負了這麽辦。


    她是不是在哭。


    她若是沒了歲歲,就再也沒有家了。


    她看著不知是第幾個搖頭的人,迷茫地站在路中間,一時間隻覺得挪不動腳,渾身控製不住在顫抖。


    “你看到一個小孩了嗎,大概這麽大……”


    “娘,娘。”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


    “歲歲。”她扭頭,隻看到歲歲跌跌撞撞跑著,最後啪地一聲撞在自己腿上。


    “嗚嗚,娘,娘,有壞人。”她嚎啕大哭著,死死摟著寧汝姍的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寧汝姍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突然感到自己麵前站著一人,那人長長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幾乎要所有日光都要遮住。


    她看著那人衣擺下的花紋,突然心中咯噔一下。


    那是她繡的花紋。


    “寧汝姍。”頭頂出現一個陰沉沉的聲音。


    她抬眸。


    那雙看了千百遍的眼睛,那雙顧盼神飛的眼睛即使在眼盲時,都能第一時間吸引人的視線,更被說此刻他早已眉目清明,目光森冷。


    “嗚嗚,壞人,他是壞人。”懷中的寧歲歲大哭著,整個人都蜷縮在他懷中。


    “世子。”寧汝姍抱著歲歲不由後退一步。


    容祈瞳孔一縮,下意識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聲音沙啞:“別走,嘶……”


    隻見寧汝姍懷中的寧歲歲嗷嗚一口,直接咬在他的手背上,小小的尖牙把皮肉咬出血跡來,可她還是跟小狗一樣咬著不鬆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鬆口。”寧汝姍捏著她的後脖頸小聲說道。


    一向聽話的寧歲歲難得不聽話。


    “鬆手。”她又對容祈說著。


    容祈忍痛,依舊死死握住她的胳膊。


    “原來歲歲是小狗狗啊。”白起的聲音在寧汝姍身後懶洋洋響起,動作麻利地直接把小團子寧歲歲提溜起來,抱在自己懷中。


    他慢條斯理地插著寧歲歲嘴邊的血絲,動作麻利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撫著,這才隨意抬眸,掃了一眼容祈:“容同知在蔣府沒逞夠威風,來這裏欺負孤兒寡母了。”


    寧歲歲抽抽搭搭地抱著他的脖子。


    容祈的目光依舊落在寧汝姍身上,胸口那處的釘反複要斬斷他跳動的血脈才肯罷休,可他心中卻同時湧起失而複得的喜悅,美夢成真的不真實感,


    他隻能貪婪地看著她,他從不曾見過她的樣子,可今日一看便又覺得這就是寧汝姍,是他不小心丟的那隻麻雀,是那簇熄滅的火苗,是他此刻心底最深的惶恐。


    他不敢說話,也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那人再一次消失在自己麵前。


    “你……”


    白起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用力,幾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滾。”他聲音狠厲地說著。


    容祈瞳孔漫著血意,抬眸去看白起,話不多說,直接手腕翻飛,脫出他的控製,化被動為主動,直接朝著他出手。


    兩人站在原處,腳步不動,拳掌翻飛交錯,殘影道道,眨眼間單手功夫已經過了數百招。


    “別打了。”寧汝姍低聲嗬斥道,“你們嚇到歲歲了。”


    兩人動作一怔,各自後退一步,收回殺意。


    歲歲嚇得臉色發白,手指緊緊抓著白起的衣襟。


    白起頗為懊惱。


    寧汝姍有點生氣,直接把人抱了回去。


    “我回去了。”她低聲說著,安撫地拍著寧歲歲發抖的背。


    她正準備離開,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夫人。”辦完事情的冬青看著街上那張熟悉的麵孔,失聲大叫。


    寧汝姍眯了眯眼,看著神色激動的冬青。


    “夫人,夫人。”冬青語無倫次地喊著,激動到不知如何開口,“是您……您怎麽……不不,我的意思是您沒事,那個人不是您。”


    “扶玉當時一直說那個人不是您。”


    “您怎麽在這裏啊。”


    “扶玉。”寧汝姍目光失神,“她好嗎?”


    冬青抿唇:“夫人走後,扶玉就不和我說話了,整日在夫人的屋子裏哭。”


    寧汝姍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


    “夫人我們回去嗎?”他的目光落在寧歲歲身上,“這孩子……”


    寧汝姍把寧歲歲的臉埋在自己脖頸處,搖了搖頭,笑說著:“回哪裏,我家就在這裏。”


    容祈要上前一步,卻被白起攔住。


    “容祈,她已經不喜歡你了。”白起冷冷說著,暗綠色的瞳仁冰冷無情,“你不能打擾她的生活。”


    容祈看著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手指握拳:“可她也不喜歡你。”


    白起一愣,隨後大笑著:“那又如何,我喜歡她啊,可那跟你有什麽關係。”


    容祈不願和他多說,見馬車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扭頭便離開。


    冬青心中早已分不清是什麽情緒,咬了咬牙,跟著容祈離開。


    “世子……”他喏喏跟在身後,低聲喊著,“白起胡說的,您別……”


    “她剛才看也不曾看我一眼。”容祈突兀開口說著。


    他曾一直被她注視著,那種視線再也熟悉不過,哪怕隔著人海,他都能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的視線,可剛才,她除了第一次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她的目光便再也沒有落在他身上。


    冬青語塞,絞盡腦汁地想著:“是,夫人還未想好……”


    “她,沒看過我。”


    容祈腳步突然停在遠處,再一次喃喃重複著。


    冬青一愣,隻聽到噗呲一聲。


    容祈竟然當初吐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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