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沒忍住。


    容祈掏出帕子給她擦著手。


    “這個字我認識。”寧歲歲驚訝地指著帕子下方的字,高興說著,“‘姍’娘的字呢,白叔叔教過我。”


    “白起與你關係很好。”容祈也不知咋的,突然冒出一點酸意。


    “好啊,他會帶歲歲買好多小劍劍,給歲歲買吃的,而且還讓歲歲不用讀書。”她搖頭換腦地說著,“他對娘也很好的,還會陪娘一起釀酒,陪娘去買東西,哦,還會打壞人。”


    容祈低眉,看著麵前天真無憂的人,突然舔了舔後槽牙,爭著一口氣:“我也可以。”


    寧歲歲不解其意,隻是莫名覺得好笑。


    “歲歲也可以啊。”


    “歲歲可以什麽?”寧汝姍動作很快,隻是下了一碗晚陽春麵,還沒見門就聽到歲歲傻傻的聲音,不由笑問道。


    “歲歲也不知道,但是叔叔剛才說可以,那歲歲也要可以。”她跳下容祈的膝蓋,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著。


    寧汝姍抬眸去看容祈。


    隻是一個平靜的疑問視線,容祈卻莫名有種被人窺探到秘密的感覺,原本心中的那種酸澀不甘心,瞬間成了此刻的不好意思和尷尬,隻好故作平靜地說著:“隨便聊天而已。”


    寧汝姍本來也沒打算等到一個答案,看了半天書桌無奈說道:“吃麵怕髒了書桌,世子不如來這裏吃吧。”


    她把麵碗放在茶幾上,和糕點一起並排放著。


    “來這裏吃吧。”


    “歲歲的呢,歲歲的呢。”寧歲歲努力張望著。


    “有你的,不過你這碗裏沒煎蛋,現在天色晚了,而且你剛才一定吃了不少糕點,吃點麵就行了,可以嗎?”寧汝姍仔細解釋著。


    寧歲歲被人抱到椅子上,晃著兩條小腿,聽話地點頭:“好的啊。”


    容祈自書桌後走了出來,坐在寧歲歲對麵,看著那碗陽春麵,溫熱帶著煙火氣,明明隻有幾根青菜和一顆蛋,但他卻覺得賞心悅目,是再也不過的豪華盛宴。


    他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香味,這才小心地吃進第一口。


    熱情熨帖著他隱隱發疼的傷口,卻又讓他滋生了無窮無盡的勇氣。


    “吃吧。”寧汝姍看著書桌上亂糟糟的動作,實在沒忍住,“我可以幫世子理一下這些東西嗎?”


    “我不會看的,隻是想把賬本和冊子,還有書籍都分開疊放。”


    她還強調著一口。


    容祈吃了幾口,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一直不舒服的胃終於得到了安撫。


    “不礙事,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隻要把書皮標著紅色的賬本單獨放起來就行了。”他說,“都是金州的事務,對內對外都牽扯眾多,不得不謹慎。”


    “不是故意這麽亂的。”他多說了一句。


    “娘可愛幹淨了,有次白叔叔偷偷去酒窖裏偷酒喝,結果弄亂了酒的位置,娘可生氣了。”寧歲歲沒心沒肺地嘲笑著。


    “你的臉怎麽這麽髒。”容祈有心多問點白起的事情,但又礙於寧汝姍在後麵,隻好假裝無所謂地岔開話題。


    “剛才給娘燒火,弄髒了。”寧歲歲不屈小節,直接用衣袖摸了摸,嫩粉色的衣袖立刻染上黑色,她還高興地咯咯直笑。


    “寧歲歲。”寧汝姍陰惻惻地喊著。


    寧歲歲心虛地藏起袖子,立馬低頭吃麵。


    “沒事的,明日帶你去挑衣服。”容祈笑說著。


    寧汝姍理好了桌子上的東西,走到寧歲歲邊上,皺著眉瞪著她的袖子,越發難受。


    “娘的臉上也有東西啊。”寧歲歲一抬頭,立馬說道,“白白的。”


    容祈抬眸去看,就發現她的臉頰上還殘留著麵粉。


    寧汝姍伸手去擦。


    “呀,又黑了。”寧歲歲驚訝說著。


    原來寧汝姍的手指染上了一點黑炭,一時間臉上黑白交加。


    “大花貓。”寧歲歲幸災樂禍。


    寧汝姍去找帕子,卻發現帕子不見了。


    一方帕子落在她麵前。


    她愣愣地看著麵前的帕子,右下角甚至還繡著一個字。


    帕子被洗得發白柔軟,可見是經常在使用的。


    這是她的東西。


    “擦擦吧。”容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寧汝姍抬頭去看他,正好和容祈的目光撞在一起。


    幽暗漆黑的眸光在燭火搖曳中如海般令人沉迷,尤其是他沉默而深情地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近乎拉著他人與他共同沉淪。


    他本就長得好看,尤其是雙眼恢複明亮後,那種俊美就多了一點淩厲孤傲的冷感,眉毛飛揚,鼻眼落在鋒利的輪廓上,讓他似乎如利劍出鞘劃破長空。


    那種無需說話便足以動人的美色,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足以讓人混亂到不能自拔。


    寧汝姍不由後退一步。


    “或者我讓親衛打盆水來。”容祈見她遲遲不肯接過去,嘴角微抿,緩緩收緊手指,把帕子握在手中。


    “不用了,我用袖子就好了。”寧汝姍抬起袖子直接避開他的視線,在臉上胡亂地擦一下。


    “這裏還有。”容祈想伸手替她擦幹淨,複又克製著自己,隻是指了指她顴骨的位置。


    寧汝姍思緒還未回歸,下意識側首靠近他,問道:“哪裏?”


    冰冷的手指在溫熱的臉頰上輕輕劃過。


    兩人各自僵在原處,一人後退一步,一人收回手。


    “沒了。”容祈在那一刻,五髒六腑同時劇痛,可偏偏大腦還在眷戀著這樣的溫熱,讓他在冰火兩重天內掙紮,到最後隻能啞聲說著。


    聒噪的寧歲歲難得沒有說話,從碗中露出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一臉嚴肅地盯著麵前兩位大人看。


    “你們聊得還挺開心啊,是想餓死我嘛。”


    門口傳來一個虛弱的,咬牙切齒地聲音。


    寧汝姍呀了一聲,連忙道歉:“對不住張叔,我,我……”


    “對不住張大夫,是我親衛不懂事把,她請來的,我讓人重新給你做晚膳。”容祈及時出神,替她解釋著。


    張春氣得直喘氣,瞪著寧汝姍,又厲眼掃向容祈。


    “你還靠近她,你是嫌還不夠疼嗎?”他冷冷譏笑著,冰冷而狠厲。


    容祈不說話。


    “什麽意思?”寧汝姍察覺出不對,敏銳問道。


    “哼。”張春對著她不悅地輕輕冷哼一聲。


    “張爺爺別生氣。”寧歲歲捏著一塊糕點,噠噠跑過來,仰著頭,軟軟說道,“吃糕點好不好。”


    “別人吃熱麵,我吃冷糕。”他陰陽怪氣地說著,“看來確實是年紀大了。”


    寧汝姍討饒:“我明日請張叔吃飯。”


    “哪能啊,勞煩我家大忙人。”張春拎起寧歲歲朝外走去,“回去回去,呆一起幹嘛。”


    “阿姍。”


    一個低沉的身影在身後響起。


    “我可以這麽喊你嘛?”


    寧汝姍扭頭去看他。


    清冷疏遠如天邊雲的人一旦降落似乎便讓人多了絲誠惶誠恐。


    她聽慣了這人的‘寧汝姍’,此刻聽著這聲‘阿姍’,瞬間隻覺得恍惚不可思議。


    “我曾以為我與你還有很多機會,但我一次又一次錯過了。”


    容祈很難輕易跟人開口說起這些話,可今夜大概是那碗麵太過溫暖,那指尖的溫度太過柔軟,讓他冷硬封閉的心在此刻微微打開一個口子。


    “世子。”寧汝姍避開他的視線,“不必如此。”


    “還不走!”門口傳來張春抓狂的怒斥聲。


    寧汝姍深吸一口氣:“世子還是喚我寧汝姍吧。”


    一個親密的稱呼,就會想逐漸滾燙的水,能生生讓人沉淪,萬劫不複。


    容祈看著她逐漸離去的背影,突然伸手按住心髒。


    每一次見麵都是折磨,可每一日依舊想著若是重逢。


    撕心裂肺的疼依舊阻止不了他一步步靠近。


    她曾是他的光,如今成了一顆相思藥。


    —— ——


    “這個我也要!”


    “這個要。”


    “甜的辣的都上了。”


    “酒全都給上了。”


    張春豪邁地把酒樓裏的菜都點了一遍,跑堂的從一開始的高興到後麵的驚駭,就連著坐在對麵寧歲歲也從一開始的興奮到現在的愁眉苦臉。


    “娘,我們會沒錢嗎?”她小聲問道。


    寧汝姍失笑:“當然不會。”


    張春冷哼。


    “張爺爺可是最是好脾氣了,吃了這些東西就不會生氣了。”


    “誰說的啊!”張春瞪眼反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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