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雲霞旁隱隱浮現出來的彩虹,有那麽一秒鍾,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匆匆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他拍照的時候神情專注得……讓靳楚忽然鼻子一酸。


    靳楚隻能低下頭,看著腳邊的小水窪。


    陽光照射下來,波光粼粼的,雨滴打下來,卻仍像是驚擾了那個小水窪。


    “嘉樂,”靳楚喃喃地說:“我們真的已經……徹底完了,對吧。”


    許嘉樂撐著傘轉過頭,那一瞬間,他的神情從錯愕又變成了欲言又止。


    靳楚當然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完全過期了的話。


    可那卻也是最近不斷地盤旋在他腦海裏的話。


    真的很奇怪,他提離婚的時候,對“徹底完了”這件事完全沒有概念;甚至直到許嘉樂在酒店裏對他說已經愛上了別人的時候,他即使在那一刻覺得當頭棒喝,卻仍然感覺一切都像幻覺;


    真實感的來襲,反而是在南逸哮喘之後,一天比一天更要嚴重。


    就在今天,他終於明白了那真實感的來源——


    許嘉樂陪著南逸他們玩耍的畫麵明明那麽熟悉,卻又被陽光罩著,裹著一層濾鏡,像是電影裏的故事。


    他與這個alpha所共同擁有的,不再是此刻的生活,而是曾經的記憶。


    許嘉樂現在的生活,在別處。


    他的生活,在他舉起手機拍下彩虹那一刻,在他望著彩虹時,心裏想的那個人身上。


    他們真的徹底完了。


    “嘉樂,我很害怕。提出離婚,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錯了,我……”


    靳楚沒有再往前走,他的手緊緊地攥著雨傘。


    “其實我們結婚這麽多年,我知道,一直是你在保護著、包容著我,這一路走來,是你在為我撐著傘,在你身邊,我從來沒有淋過雨。可是……”


    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之中,靳楚的聲音也微微顫抖了。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會這樣對我了。你的所有保護,都會給那位付先生了,對吧。”


    今天他問的每一個問題,好像本來就有了答案。因此每一句問句後麵,都跟著“對吧”兩個字。


    頭頂明明是一片燦爛的太陽雨,靳楚卻覺得那麽害怕,像是站在黑暗中的狂風暴雨。


    他其實從不知道,人生原來如此陡峭危險。


    他站在傘下站了那麽多年,因為溫暖和安逸而感到厭倦,因此才試探著向外邁了一步。


    明明隻是走錯了一步,隻是一步。


    可再一回頭,傘下就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


    許嘉樂看著靳楚看了許久,有時候他會覺得很怪異,這個omega其實也已經快30歲了。


    他甚至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回答道:“是的,從今以後,全部的保護、愛,都是付小羽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那種怪異的由來——


    靳楚並沒有提到愛,那個字,是他自己本能地加進去的。


    他歎了口氣:“靳楚,這麽多年我一直撐著這把傘,其實偶爾也會累,可是卻還是始終不肯放下,因為我心裏不敢想,如果我撐不下去了,如果我不去擋著這些風雨,那我們之間會變成什麽樣。離婚的時候,你說你感覺不到愛意了,其實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裏其實空落落的。愛情,真的會讓人這麽累嗎?”


    他這句話說得很慢,似乎是想起了那些過去,聲音有些低沉。


    “直到和付小羽在一起之後,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愛情,是隻能存在於兩個成年人的感情。因此,誰來撐傘,甚至都不該是一個問題——”


    許嘉樂的目光像是看著靳楚,卻又像是透過靳楚,看向了遠方的雲層。


    他當然會想起那個雨天。


    盛夏天裏,他把斷電的特斯拉扔在路邊,然後和付小羽在夜裏奔向彼此,在傾盆大雨之中發瘋般地接吻。


    人的一生之中,能有那麽強烈的愛情降臨,本就是一種罕見的幸運。


    他也是直到現在才明白——


    “因為真的遇到了相愛的人,其實就不會再怕雨。”


    他輕聲說:“靳楚,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提出離婚的時候,究竟是想換一把傘,還是想真的淋一場雨?”


    “我……”靳楚握著雨傘後退了一步,這個問題,讓他陷入了混亂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那輛黑色的幻影緩緩停在了兩人的麵前。


    於叔下車,給靳楚打開了車門,就在靳楚收掉雨傘想要上車的時候——


    “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就不再是原來那個人。”


    許嘉樂的聲音很低沉。


    “什麽?”靳楚抬起頭。


    “《海邊的卡夫卡》,還記得吧。”


    “……村上春樹。”


    那是他大學時候看的書了。


    靳楚心裏茫然地想,年輕的時候,他好像的確是喜歡過這句話的,可卻為什麽越來越膽小呢。


    “靳楚,你知道真正需要我們撐傘的人是誰嗎?”


    許嘉樂忽然死死地按住了車門:“是南逸。無論我們之間如何,南逸是我們的孩子,他還小,他才是那個需要我們為他遮風擋雨的人。”


    “我不會再逃避了,這次文珂的婚禮結束之後,無論你有沒有做好準備,我都已經決定飛去美國好好地告訴他真相,我也提前找了兒童心理專家,準備應對南逸之後可能遇到的任何心理問題。但是問題是,隻有我一個人告訴他,這是不健康的——”


    “我們是離婚了,可是我們仍然可以作為他的alpha和omega爸爸分別愛他,如果我們可以一起堅定地告訴他這一點,那麽他起碼不會那麽害怕和不安。”


    許嘉樂的眼睛凝視著靳楚,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靳楚,我永遠都會感謝你生下了南逸——是你千辛萬苦地誕育了一個小生命,這是我這個alpha無論怎麽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是omega天性裏最偉大的部分。所以為了南逸,好好考慮一下,堅強一點,可以嗎?”


    第106章


    付小羽感覺得到許嘉樂在鬧別扭了。


    而且,還是以一種很微妙、很迂回的方式。


    比如說,許嘉樂昨天晚上其實並沒有回他那條匯報情況的消息,但大半夜卻又發了一份甘特圖給他。


    當然,以付小羽的眼光來看,這甘特圖還比較業餘,比他精心培訓過的王小山差遠了,但是無論如何裏麵的進度安排,他倒沒有不滿意。


    再比如說,許嘉樂的信息發得好像少了。


    的確,這個alpha是一大早就發了問候的消息,可是接下來卻始終沒有像之前那樣匯報自己的行程。


    付小羽認真研究了一下那條信息。


    許嘉樂:哪裏不舒服告訴我。


    那意思好像是——


    舒服的話就可以不用發消息了?


    付小羽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他確實沒有哪裏不舒服,而且睡得還挺好,隻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因為沒來得及馬上打抑製劑,腦子裏想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這讓付小羽更有些遷怒在了許嘉樂身上。


    他還真就不發了。


    釘釘的已讀不回功能,宣告著一場顯而易見的拉鋸戰,隻不過……


    好像也沒拉太長。


    午後,付小羽剛批完下個季度各個部門的預算,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往窗外望去。


    在他埋頭專心地忙碌的時候,外麵好像已經悄然下完了一場雨,樹枝、路麵都濕漉漉的,但太陽卻仍然很燦爛。


    錯過了一場雨。


    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是這個念頭就是莫名地浮上了心頭。


    就在這時,釘釘忽然響了一下。


    明明一天之中最繁忙的app就是釘釘,可是不知為什麽,這一聲就是有那麽一點點的特殊似的。


    付小羽瞄了一眼手機,果然:


    許嘉樂:[圖片]


    又是圖片。


    付小羽若無其事地點進去,隻見許嘉樂發來的,是一張……


    他甚至要仔細地放大看一下,才能看到那張照片上,懸在天空一角的淡淡彩虹。


    錯過了一場雨,卻沒錯過彩虹。


    哪怕那隻是一張用手機拍得……色彩淡得模糊的彩虹。


    就在付小羽有點出神的時候,那邊的許嘉樂大概因為看到了他正在輸入中的狀態,又迅速發了兩條信息過來。


    許嘉樂:今天看來沒難受?


    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的外賣服務營業到午夜十二點,風雨無阻的。


    許嘉樂竟然還先搞了個自問自答,給自己煞有其事地扔了個台階。


    付小羽想著想著,忽然忍不住仰頭一躺,像隻貓一樣把整個身子徹底窩在了鬆軟的被窩裏,翹了一下腳。


    他在心裏一字一頓地想:


    許嘉樂,不堪一擊。


    付小羽就這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把手機舉起來打字回複:我沒有想吃的。


    發出去的時候,許嘉樂那邊也已經馬上開始顯示了‘正在輸入中’,等了五秒鍾,還在輸入。


    付小羽有些得意,許嘉樂其實也那麽了不得啊。


    追人也不過是這老土又拙劣的幾招,發信息加上約吃飯,和他當初也沒什麽本質的區別,一旦被拒絕了,也是隻能吃癟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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