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說,您看了信後自然會明白。”送信人作揖:“在下在山下等候兩日,兩日後再來拜訪。”


    女人看他:“往日明家派來送信的人,似乎不是你。”


    “在下非明府之人,因王妃有恩於在下,在下才替王妃送來此信。”


    送信人知道,出家人最是單純好騙,尤其是這種深山老林,不與外人接觸的出家人。


    “原來如此。”女人點頭:“我明白了。”


    等送信人離開,另一個穿著灰袍的女人從樹上飛身而下,連信都沒拆開,便嗤笑道:“字雖有幾分像玖珠,但她什麽時候給我們送信,不是大包小包塞一堆東西回來?”


    青袍女子拆開信,信裏掉出一幅畫。


    畫上的女子身處深宮之中,淚流滿麵卻無法脫離,整張畫都在向她們表達求救的意思。


    “就這破畫……騙子也好意思說是咱們玖珠畫的?”青袍女子震驚了。


    第94章 度厄 他們種因,師父們結果


    “畫什麽樣?”灰袍女子拿過畫, 越看表情越怪異:“誰會拿這種畫來冒充玖珠,腦子不好?”


    “信呢?”


    “我還沒看。”青袍女子找到信,直接遞給她:“師姐, 這。”


    兩人湊在一起,把信看完, 彼此都沉默了。


    “幕後主使的腦子確實不太好。”青袍女子, 也就是玖珠的二師父把信封往石桌上一扔:“我們家玖珠, 怎麽可能被宮女太監欺負, 還對月垂淚……”


    “嗯。”大師父扭頭看了眼破舊的道觀:“咱們道觀的房頂該翻一翻,難得來個騙子,不能讓他跑了。”


    “這……”二師父猶豫:“會不會把他嚇跑?”


    “來都來了, 怎麽能隨便走。”


    送信人在山下等了兩天,再次到道觀時,遠遠就看到前兩日見到的女子, 正憂心忡忡地站在道路盡頭等他, 見到他的出現,女子似乎鬆了一口氣。


    “道長, 王妃的信您已經看了,不知您有何打算?”


    “明小姐是我們親手養大的, 我如何忍心看著她在京中受苦。”女子神情焦急:“王爺對她不好麽?”


    “唉,宸王向來囂張跋扈,與文官關係惡劣。王妃是明家女,王爺又怎會真心待她?”送信人見女子慌得手腳都不知該怎麽放, 心裏有些得意, 果然好對付。


    “我想趕緊去京城看看她。”


    送信人眼神一亮。


    “可是……”


    “可是什麽?”送信人的心提了起來,殿下特意交代,一定要把收養明玖珠的道長弄進京, 這樣就能把明玖珠變成殿下手裏的棋子。


    “可是我的師姐身體虛弱,若帶她進京,我怕她身體熬不住。可是留她單獨在此,山中缺糧少油,連房頂都還在漏水,我沒辦法放心。”


    “這都是小事,糧油米麵,道觀翻新都交給我。”送信人想,隻要能把人哄去京城,翻新道觀都是小事。


    “怎能讓你破費……”


    “道長莫要這樣說,王妃是在下大恩人,在下替王妃的師父翻修道觀,又算什麽?”送信人抱拳:“請師父稍等,我這就下山去準備。”


    “善信,善信……”


    送信人腳下不停,怕自己跑慢了,女道長就後悔了。


    兩個時辰後,送信人帶了一群工人上山,開始敲敲打打,甚至連山間小路上的雜草,都割得幹幹淨淨。


    “道長請放心,不出五日,貴觀定能煥然一新。”


    “多謝善信。”女子笑:“善信既然來了道觀,不如隨貧道去拜殿?”


    “道長請。”


    踏進正殿,送信人發現這破舊的正殿,竟然供奉的是三清神像。除了三清外,再無其他神像,看起來十分簡陋破舊。


    “讓善信見笑了,道觀貧寒,沒有銀錢為天尊描金像。”女子取了香遞給他:“善信,請。”


    這三座神像看起來十分陳舊,但並不破。送信人跪到蒲團上時,總覺得這三座神像在看著自己。


    他匆匆上了香,不敢直視神像雙眼:“道長,在下願意為神仙描金。”


    出發前,上鋒給他支了兩百兩銀子,照這麽花下去,還不到京城,他就要去討飯了。


    可是為了騙取女道長的信任,這錢必須掏。


    當天晚上,他飛鴿傳書一封,求上鋒讓安插在陵州的手下,給他送銀子來。


    這破道觀,太能花錢了。


    四日後,送信人捏著空蕩蕩的荷包,看著全部描上金的三清神像,擺滿屋子裏的糧油米麵,新換的家具,新漆的牆,擠出一個努力的微笑:“多耽擱一日,王妃就難受一日,道長今日就隨在下回京吧。”


    “好。”女子點頭:“道觀後麵有一片花田,明小姐幼時最喜歡這些花,有勞你采些來。”


    送信人很想說,那些花就算再漂亮,送回京城也壞掉了。


    “好的,請道長稍候。”沒關係,隻要能跟著他回京,他能忍。


    “多謝。”


    女子目送他走進道觀後麵的花叢中,微笑地看著他一頭栽倒在地。


    “瞧我這記性,忘了提醒你,這些花啊……有毒,吸之引人昏迷。”她走到暈倒的送信人身邊,從懷裏掏出麻繩,把人捆得結結實實,拖出花叢。


    “按照大成律例,你這種冒充皇室貴族手下,行騙作惡之人,少則服役十年,多則二十年。”二師父拍了拍手,用腳踢了踢毫無知覺的送信人,仰頭問坐在屋頂上的大師父:“師姐,衙門的人到了麽?”


    “快到了。”她吃著送信人買上山的點心,感慨道:“這種腦子蠢,還有錢的騙子,真好用。”


    “是啊。”二師父點頭:“下回能再來兩個就好了。”


    這麽好的騙子,可遇不可求啊。


    “殿下。”藍衣太監匆匆走進院子,看到四皇子妃也在,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請殿下與皇子妃安。”


    “免禮。”雲延澤側首對孫采瑤道:“采瑤,外麵桃花開得正好,你讓白芍陪你去看看。”


    “好。”孫采瑤記得這個太監,半個月前,就是他告訴殿下,明玖珠寄養道觀的地址。


    “發生了什麽事?”等孫采瑤離開,雲延澤臉上的笑意消失。


    “十一被打進了大牢。”


    “什麽?”雲延澤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怎麽回事?”


    “他……他暴露了。”藍衣太監縮了縮脖子:“宸王妃的師父,發現他是騙子後,到衙門報官抓了他。”


    “兩個深山老林的老道,就算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他也應該趁機逃跑,怎麽還能讓她們有機會報官?”雲延澤深吸一口氣:“安排下去,讓他把嘴巴閉緊。”


    “請殿下放心,這些我們已經安排好。”


    “放心?”雲延澤仿佛聽到了笑話,他嘲諷地看著藍衣太監:“你讓我怎麽放心?”


    一個個都是精心訓練過的暗衛,結果卻被女老道弄進官府衙門,簡直就是場笑話。


    孫采瑤坐在外麵的大院子裏,看到藍衣太監垂頭喪氣走出來,緩緩垂下眼瞼:“白芍,你說,明玖珠究竟有什麽好?”


    白芍低下頭:“奴婢不知。”


    “你不是男人,你當然不知道。”孫采瑤站起身,走向那片據說是陛下特意為蘇後栽種的桃林。


    白芍跟在她身後:“宸王妃整日與宸王在一起,就算真的討人喜歡,那也是討宸王喜歡,您不必去考慮她哪裏討男人喜歡。”


    “白芍姑姑。”孫采瑤停下腳步,轉頭看她:“你這些話,似乎在幫明玖珠開脫?”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不想您為不相幹的人費神。”白芍屈膝行禮:“皇子妃,已經成親的宸王妃,永遠都不可能是您的威脅。”


    “是啊,她從來都不是。”孫采瑤仿佛突然泄了氣,她站在桃林外,她知道這一切都與明玖珠無關。


    可是除了怪她,還能怨誰?


    怨自己,又或是怨殿下?


    當初那個騎在馬背上的白衣郎君,是如此風華絕代。她枯燥規矩又無味的人生,第一次偷偷選擇了心動。


    “桃花快謝了。”


    “舍不得花謝?”


    “花開花謝都有規律,我隻是在算,幾個月後能吃桃。”


    “過來。”


    “過來幹嘛?”


    “跳上來,我背你。”


    “會不會被其他人看見?”


    “看見就看見,本王背自己的媳婦天經地義,誰敢多嘴?”


    “好嘞!”玖珠喜滋滋撲到宸王背上,把頭擱在他後肩上,剛走兩步,她捂著頭:“殿下,你快埋低一點,快快快,我頭發被桃枝掛住啦。”


    孫采瑤看著桃花樹下,被桃枝掛亂頭發,最後跟宸王互相幹看著傻笑的明玖珠,無聲無息地往後退了幾步,不讓他們發現自己。


    “怪我,長太高。”宸王看著玖珠腦袋上支棱到臉前的那縷頭發,移開視線強忍著笑,把頭伸到她麵前:“要不,頭發給你拉一拉。”


    “才不要,拉著疼。”玖珠吹了吹那撮亂發,牽住宸王的手:“算了,你還是牽我回去吧。”


    身後的幾個宮女太監都在偷偷笑。


    宸王看了眼這些偷笑的宮人,彎腰把她打橫抱起來:“走,我們回宮,不給他們笑。”


    玖珠把頭靠在他胸膛,自己先笑出聲。


    孫采瑤看到桃花紛紛揚揚落了他們一身,仿佛這樣的美景,這樣的熱鬧,這樣的快樂,本就該屬於他們。


    甚至是去打擾這份溫情,都是有罪。


    “白芍。”孫采瑤恍惚地看著白芍:“我……”


    我在嫉妒她。


    意識到這一點,孫采瑤又羞又恥。


    究竟從何時開始,她變成了這般醜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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