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並不嫌累,臉上總掛著親和近人的笑意。


    她笑起來, 眉眼盈盈動人, 總叫人忍不住驚豔她這些年出落得越來越美。


    也有嫉妒泛著酸水的,背地裏說些難聽話。


    傳到阿桂耳朵裏, 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總算忙完這幾日,阿桂才想起來他們一家子都還沒來得及關上門好好慶賀一番。


    正巧方喻同因中了解元, 書院不再要求他像其他學子那般日日去點卯。


    他索性就一直賴在家中,不肯去書院。


    阿桂還笑罵他都是鄉試第一了,還躲懶不愛讀書, 要是傳出去, 得鬧成多大的笑話。


    方喻同才不在意旁人怎麽說。


    他就是愛待在家裏,愛誰誰。


    這日一大早,阿桂便差使著方喻同去街市上買些好肉好菜回來,準備做一頓好的。


    又親自去請了劉家, 請薑淑鷂和劉定晚上一塊過來吃飯。


    劉定並不在家,薑淑鷂一口替他回絕,“隻我一人去便是,叫他作甚,反倒掃興。”


    她杏兒眼裏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嫌棄,又像是嬌嗔。


    或許連她自個兒都未發覺。


    阿桂笑笑沒有多說,夫妻間的事,她也不多置喙。


    總之她是沒有唐突了禮儀,起碼邀了劉定一塊來。


    回家路過林家門口,阿桂也喚了林母一塊。


    這幾日都忙,采買東西招待賓客,林母也跟著忙進忙出地幫了不少忙。


    是該好好感謝人家。


    聊了幾句,才發現林常早就去書院了。


    雖然他也不必去點卯,卻很自覺地讀書溫習,為明年三月的會試做準備。


    阿桂不由感慨,還是林常乖,哪像她家小同,還沒長大似的,沒個定性。


    她誇林常,林母自然又好一陣誇方喻同,誇他聰明有天賦,誇他生得俊俏有禮貌,叫人看著就喜歡。


    相比方喻同,林常長得很普通,眉目勉強算得上清秀,皮膚卻有些黑。


    阿桂又隻好誇了誇林常旁的地方,兩人寒暄幾句。


    她這才轉身回到自家小院。


    不料方喻同就在門口杵著,手裏提著一條還在滴水的魚兒,直勾勾地看著她。


    阿桂推開門冷不丁嚇了一跳,差點撞到他身上。


    不由嗔道:“你這小孩,站在這裏作甚?”


    “阿姐,林常沒你說得那麽好。”方喻同雙瞳幽深,似是帶著股深意。


    原來,他站在這兒是為了偷聽她和林母聊天。


    阿桂睨他一眼,似蔥般的指尖戳了戳他腰間,讓他往灶屋去。


    隨口駁道:“小常哪兒不好了?我瞧他挺好的,老實知禮,又勤奮上進。”


    方喻同撇撇嘴,仿佛又有些別扭,悶聲不吭將買來的菜全壘到灶台上。


    半晌,像是開玩笑又像是真不開心地說道:“阿姐,你為何不誇我?”


    阿桂被他氣笑,趁他低頭燒火的時候揉一把他的腦袋。


    “你是讀書讀傻了麽?我要在林大嬸麵前誇你,那豈不是有炫耀之嫌?”


    方喻同小聲嘟囔著,“炫耀又如何?我本就比他厲害。”


    他聲音放得低,又和著爐灶裏劈裏啪啦燒得火星四冒的聲音,所以阿桂並未聽到。


    見他低低埋著腦袋,額前的鬢發都快被火星子燎到。


    阿桂想到今兒是個好日子,便又忍不住扶住他額頭往後掰了掰,溫聲哄他道:“你是我阿弟,在我心中,你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個,誰都比不上你。”


    方喻同脖頸一僵,這下總算快樂了。


    唇角翹起,壓都壓不下去。


    阿桂見狀,也是失笑。


    都當上解元了,還跟個小孩似的,真真兒是越長大越回去了。


    從前,可沒怎麽見過他這麽計較這些啊。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從前他在書院的日子多,她壓根沒來得及發現他的這一麵。


    ......


    一整個下午,阿桂都在灶屋裏忙碌著,打算做一大桌子菜好好慶賀一番。


    方喻同也賴在她旁邊,非要幫她打下手,不肯回屋讀書。


    他沒皮沒臉的,阿桂也趕他不走,隻能由著他來。


    阿桂將他買回來已經殺好的雞又仔細脫了一遍雞毛,再用麻油、蔥、椒放到鹽水裏一塊煮著。


    隻要煮熟了撈起來再切成塊,便擺進盤中,到時候蘸著她調出來的麻醬一塊吃,既有雞的真味,又不失醬的風味,很是一絕。


    這叫黃金雞,還是方喻同取的名。


    因為煮出來之後整隻雞都呈金黃色,滴著金燦燦的汁水,像抹了黃金似的。


    阿桂還笑他掉到錢眼裏去了,一個讀書人給取這種俗氣的名字。


    卻一直就這樣按他的說法叫著。


    做完黃金雞,阿桂又拿著方喻同買回來的活鱖魚做了個蓮房魚包。


    便是將那蓮藕去瓤截底,將醃製好的活鱖魚塊塞到蓮藕的每一個小孔裏,再封住放到鍋裏去蒸。


    到時候拿出來蘸上阿桂調的三鮮汁吃,便是鮮美無比,唇齒留香。


    有雞有魚,自然也少不了羊肉。


    羊肉最貴,平日裏阿桂和陳爺爺都舍不得吃,偶爾方喻同回家才擺一頓。


    今日阿桂卻是咬咬牙發發狠,讓方喻同買了十來斤回來,打算放進砂鍋裏煮,到時再燙些陳爺爺種的黃芽白和萵筍片進去,吃上一口都美得很。


    他最愛吃這個。


    林母曾教了一個阿桂能將羊肉燉得熟軟的法子,她今兒也是第一回 用。


    便是要搗幾顆杏仁進去,並用明火煮,說是連羊骨頭都能酥爛。


    剛把羊肉放到砂鍋裏燉起來,外頭陳爺爺忽然叫他們出去。


    方喻同一直看著火,不好走動。


    便隻有阿桂擦了手,走出灶屋,隻見院子裏站了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天氣微寒,他隻穿著薄薄一件茶褐色羅衫,身板很是壯實。


    蓄著絡腮胡子,臉上略顯滄桑,兩頰卻是泛紅,雙眼瞪得牛大般打量著她,像是風塵仆仆而來。


    阿桂也同樣怔怔地看著他,好像與記憶裏一道身影重合起來,卻又不太敢相認。


    “趙、趙大人?”


    此人正是趙力。


    他怔忡過後,哈哈大笑起來,聲如洪雷:“好幾年不見,小阿桂都出落成這麽漂亮的小娘子了!我一時還有些不敢相信呢!”


    陳爺爺在一旁自賣自誇道:“瞧瞧,我點的豆腐多養人。”


    阿桂望著趙力毫不設防的笑容,也由衷笑起來,“趙大人,當真是好久不見,你怎來了嘉寧城?”


    “我來嘉寧城辦事。這不正巧聽說了小同高中解元的大喜事,不肯定得來道喜麽!”趙力笑得合不攏嘴,像自家小孩考上了解元似的,眉梢間都是驕傲得意,伸頭張望起來,“小同呢?”


    “在灶屋呢。”阿桂剪水雙瞳如浸在一汪清潭裏,蘊著笑意,“趙大人來得也巧,不如今晚留下來一塊吃飯吧。”


    “那自然是好,聽說你的酒釀得極好,待會我可要好好嚐嚐!”


    趙力朗聲應著,快步走進灶屋。


    一進去,就瞧見正燒著柴火的方喻同,不知何時他高挺的鼻尖染上了一點爐灰,卻襯得他漆黑的眸子更黑,俊俏的臉頰顯白。


    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旋即趙力又笑起來,“小同都長這麽高了!”


    “誒?怎讓我們解元大老爺在幹燒火的事?”他走過去,想搶方喻同手裏的活,“來來來,讓我來!”


    方喻同坐著沒動,自然不可能讓客人來燒火。


    隻是也有些意外看到他,清雋的眉眼浮起笑意,“趙大人,你怎會來嘉寧城?”


    趙力笑著又說了一通,解釋得更詳細些。


    “城主大人命我護送城主夫人回娘家喝喜酒,這不恰好聽到你中了解元的消息麽?我找嘉寧城當差的弟兄一打聽,還真是你!哈哈,就是忙裏偷閑也要來祝賀一番。”


    方喻同撥弄了一下爐灶裏的柴火,吊兒郎當笑道:“趙大人來了就行,可千萬別送什麽賀禮。像什麽金條金磚的,隨便送送就行。”


    趙力聽到一半還點點頭,心道這小子不愧是讀了書,終於知道講客氣了。


    可之後這半句,直接把他氣笑。


    他反手就給方喻同的肩膀來了一巴掌,“你這小子,還是和當年一樣啊!胡說八道能氣人!”


    都知道方喻同是開玩笑的,也沒在意。


    隻是他又埋怨道:“小同,你不厚道啊!你給我寫的信我每個字都能看懂,這以後怎麽拿出去炫耀?太普通,太普通了!一點兒都不像個解元寫出來的!”


    方喻同無奈地抿起唇角,“還說呢,我要是跟你咬文嚼字,你看不懂的話,不得跑到嘉寧書院去揍我啊?”


    “誰說的!”趙力臉一虎,忽而又小聲笑道,“以後去了京城,給我同時寫兩封!一封我能看懂的,我就知道你們過得如何,再來一封我看不懂的,我好拿去弟兄們麵前炫耀!堂堂狀元郎給我寫的親筆信,多有麵子!”


    阿桂也一旁聽得也是忍不住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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